“這巨石上竟有蓮花印記，如此說來，這裡還有別人存在。”素荷撫着蓮瓣，自顧自道。
“看來想要一探究竟，只能將這巨石打碎。”天離說罷看了衆人一眼，見幾人並無他意紛紛退後時，才念動咒語，並指化出一道黃光，打向巨石。
巨石無響，紋絲未動。
幾人一時面面相覷，盯着巨石。素荷稍稍思忖，以移物術試圖將巨石移走，卻依然毫無用處。
“這巨石倒是奇怪。”魅兒疑惑道，心中又生出擔心，“要不我們走吧，去洞外散散心，別想着些頭疼事了。”
無殤笑道：“待不住想出去就直說，何必繞這麼個彎子。”
天離已被開心雀躍的魅兒拉着出洞，無殤正轉身欲走，發現素荷仍在巨石前呆呆望着。無殤轉步來到她身邊：“你很好奇？”
“是害怕。”
“害怕？”無殤聲調不由上揚，沒想到身旁這個面帶紗巾的神秘女子竟也會害怕，“你怕什麼？”
“害怕它不是平白出現在這裡。”
“巨石？”
“蓮花。”
“蓮花？”無殤反問。
素荷緩緩轉身，僅露出的一雙美眸凝望無殤：“我本就是瓊瑤羽林蓮池裡的一朵蓮花。”
無殤望着不再對身世閉口不談的素荷愣住，少頃又露出笑意，雙脣輕吐：“那一定是蓮池中最無暇豔美的一朵。”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眼前之人似乎是在一遍遍複習他們的開始，令她不得不時時告誡自己，莫要動心，才能不突然不顧一切，與他一起。
素荷不再談論，而是望向洞外：“魅兒在等我們。”
“今日外面大雪封山。”天離朝向他們走去的無殤素荷二人提高嗓音，身子探出洞門朝外看了看，“我們此刻恰在山崖邊，望不見底。”
無殤來到魅兒身邊，掃了眼洞外冰雪，屈指碰觸下顎想了想，將頭轉向魅兒：“你想不想好玩一點？”
“好玩一點？”魅兒不明其意。
“去山底。”
魅兒眨了眨眼睛，伸頭望去。突然，背上被人用力一推，整個身子飛了出去：“啊……”
天離見狀立時縱身躍下，衣袂映雪翩飛。他飛得甚至比她下落得更快，終於在臨近崖底時將她穩穩接住，共同倒在厚雪之中。身子半埋，魅兒和天離互相看着對方露出的半張臉，噗嗤都笑了。
無殤在天離躍出一瞬悄悄伸出手環住素荷腰間，素荷一驚，未等她將他推開，無殤已抱她墜入茫茫白雪之中。風聲呼嘯在她耳旁，她眼中卻只有他的臉。落地時，素荷將他推開，怦然跳動的心告訴她，她不該離他如此之近。
從雪地爬起的魅兒看見跟着素荷落下的無殤後，一個箭步衝到無殤身前，擡手就是一拳，重重打在他身上：“無殤，你太過分了！”
無殤笑着上下打量她：“你不是毫髮無傷地站在這，還有打人的力氣，我如何過分了。”
魅兒依舊不依不饒，無殤也笑着還擊。素荷默默看着這一切，神色不禁有些動容。如此安逸、幸福美好的生活，正是她所求。那麼她能不能就停在這一刻？不，她不能有這種念頭，也許她面前正是一個考驗，考驗的是她能否拋卻兒女私情。但這只是她的一面之思，也許不是，也許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她能夠重新開始的機會。
“啪！”一個雪球在素荷身上炸開，素荷回頭望見無殤正朝他得意笑着。不知何時站在素荷身後的天離伸出手將一個團好的雪球遞給素荷：“先將那些煩憂埋進雪裡。”
素荷躊躇猶豫間，手心雪球便丟了出去。被打中的無殤彷彿更加開心，馬上屈身滾了更大的雪球，剛想丟向素荷，眼前卻不見她蹤跡。
無殤舉目四望，到處一片雪白，連天離魅兒也不知何處。他剛欲施法一查，素荷便出現在他身前。
“你去哪了？”無殤忙道。誰料話音剛落，無數雪花從天而降，將他從頭到尾埋了進去。天離和魅兒這纔在無殤身後顯身，兩人手裡提着一個大筐。
“哈哈哈，一個大雪人！”魅兒指着無殤笑得前仰後合，素荷望着此番情景亦不由笑了出聲。驀地，一團白色朝她飛來，她沒有避開欲把她拉進這場遊戲的雪球，只是默默撣去身上雪花，道：“不是在堆雪人麼，怎麼又打起來了？”
魅兒搶先回答：“雪人是死的，一會就堆好了，還是這個有意思。素荷，你跟我們一起玩吧！不如我們來比賽，看誰贏得多！”魅兒眼睛一亮，跳到天離身邊笑道，“我和天離哥哥一組。素荷，你可要認真啊，輸了的人要答應對方一件事，魅兒對於你的容貌可是很好奇呢！’”
“我不……”
魅兒跑得很快，素荷還沒來及告訴她，她不想參加這個遊戲。
最終，她還是無法抵禦邀請，無殤說服的話語一點點蠶食着她的心。他們玩了很久，直到彼此都累得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氣也未分出勝負。
魅兒髮絲凌亂，卻在看到天離和無殤時顧不上自己，指着他們大笑起來。無殤與天離的樣子的確好笑，可她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許是法力護體，半個身子陷入雪中的素荷並不覺得寒冷，雪毯鬆軟，到正舒適。她側目看着魅兒與他二人鬥嘴，想着在此無甚生趣之地，他們三人便是這樣度過千百年。驀地，她感到似乎少了些什麼。餘光下斜，她的耳環！左耳耳環不在它該在的位置。素荷猛然坐起，捏着耳垂。應是方纔打鬧時落下，她實在太不小心。
素荷站起身：“你們安心休息，我有急事需離，一會回來。”她自己的失誤，不想麻煩他人。
魅兒似乎真的累了，雪地裡動了動身子卻沒有起身：“我們在此等你，快去快回！”
素荷來到方纔經過的每一寸雪地細細尋找。她的“幽芙渠”，無殤贈予她的耳墜，竟然被她遺落。
寸寸不放，尋尋覓覓，忘卻時間。忽而，白皙指骨在她眼前張開，掌心是那隻幽芙蕖。素荷沒有動，她認得這隻手。她緩緩擡起頭，見無殤一臉燦爛朝她笑着。日暮依稀下沉，夕陽在他身後散出萬道光芒。
“在找這個？”聲音萬餘年不變。
“嗯。”素荷輕哼一聲，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還給你。”無殤側身移步，凝視素荷故意撇開的雙眸，手臂前伸。她避無可避，只好任無殤幫她重新戴上。
“謝謝。”素荷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只得輕道，“我們回去吧。”
素荷走的並不快，她知道無殤一定跟在身後。夕陽餘暉散盡之時，雪地上忽有一物閃着她的眼睛。似粉白，似清綠。她幾乎確定那是什麼，只是不敢相信。 素荷突然快步朝前急走，無殤見狀一驚，立刻跟隨。
“怎麼了？”
“這世間，唯有此一雙耳墜。”
“嗯？”無殤不明其意。
“而現在我看見了第三隻。”素荷話音未落，人已御風先行。
素荷落地一瞬，天地忽然起了變化。
山巒長出綠樹青草，積雪化水融成江河。素荷震驚之際，足尖點水騰空而起。然而，似乎連空氣也變了。她開始下墜，墜入方纔成形的河流之中。河水很急，武功與法術剎那間毫無用處。她儘量調整心境與呼吸，但也僅僅只能勉強浮於水上，河流將她衝向遠方。
不過只是三個眨眼的功夫，但素荷感到彷彿過去了很久。水浸溼她的衣衫和髮絲，水花中，她看到一個人影朝他飛來，越來越近。她本能伸長了手，攀着蔓繩的無殤將她拉到岸上。
“咳咳……”素荷將積水咳出。
無殤輕拍着她的背，待她平靜喘息後才道：“好點了嗎？”
“那是什麼？”素荷驚望着那片河水，奔流不息。
“浮河，觸衣即腐，沾膚化骨。若非你修爲高深，只怕我此刻已無法與你在此說話。”
素荷臉色煞白，無殤脫下外衫給她披上。
“浮河之水一旦沾身，便會將你變回常人，甚至會迴歸原形。”無殤一手捏住她的髮根，一手輕輕捋到髮尾，仔細將她髮絲餘水除去。
素荷在他身邊稍稍定下心來，腦中又響起無殤之語。驀地，素荷回身抓住他的雙手。無殤雙手一顫，欲躲在身後已來不及。
觸目驚心的紅。無殤那雙白皙蒼勁的手此刻已被素荷髮絲餘水浸的又紅又腫。
無殤看出素荷驚懼之色，笑道：“反正都紅了，不如讓我做完，頭髮中的浮水需要除盡。”
無殤伸手要去觸碰青絲，素荷卻緊緊抓住，毫不鬆手。
“餘水未盡，你會受傷！”
“那你的手呢？不要了嗎？
“素荷……”
他仍想說什麼，素荷卻一語斷絕：“你若再做此事，我便跳入這浮水。”無殤只能作罷。
素荷擡頭望天：“山這麼高，該怎麼回去？倘若能回到山洞，或許能避開。”
無殤環顧四周後點了點頭。
素荷順着無殤救她時攀過的藤蔓，找到一跟較爲粗壯的，伸手拉了拉：“也許能借此上去。”說罷，轉頭掃了眼無殤的手，手指部位已有些潰爛，素荷皺起眉，朝他道，“雙手搭着我的脖子，到我背上來。”
“我很重，你先去與他們會合，再來找我。”
“我不會留下你一個。”素荷扯過一段藤蔓走到無殤身邊。
無殤愣了一下，將手背在身後，搖着頭：“要麼你跟我上去，要麼一起死在這。”
她的話聽不出猶豫，彷彿她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無殤雙眉緊蹙，似乎任世間纖手，抹不平他眉間愁怨。就那麼一瞬後，無殤嘴角莫名生出笑意，眸子明澈望着素荷：“我有辦法。”
素荷一怔，未及發問，無殤便以指附脣做噤道：“這是秘密，別說。”
素荷的言語湮沒在無殤朝她輕眨的左眼中，她只是簡單問了三個字：“是什麼？”
無殤面容帶笑轉臉朝天吹起哨音。他並不很用力，哨音卻穿破天際，於四處迴響。未多久，素荷望見一隻金翼鳳凰朝他們飛來，她不禁怔住，那是傳說中的神鳥，連素荷都不曾見過。
“無殤……”她下意識地喊了無殤名字。
鳳凰在他們面前落下，低垂着頭。無殤在它頭上輕撫三下，語氣平靜：“帶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