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落之時,五人行至星辰湖畔。
雨吟本欲帶幾根竹竿,在樹上隨意搭個簡棚,但見衆人似乎沒有在那長留之意,便按下這個想法。最重要的是,沒有人幫他搬竹子。
素荷獨自站在湖邊靜待夜幕降臨。昨夜凌雲之言在她腦中勾勒成一幅幅亦真亦幻之境,她看愈真,痛愈切。
“眼圈泛紅,昨晚哭過?”無殤不知何時到她身旁,細語輕問,也不看她,任由清風翻飛衣袂與菱紗相接。
素荷點頭。
“爲了何事?”
素荷稍忖,不知該如何解釋:“昨晚聽凌雲說故事,不覺動了情。”
無殤沒有再問,她知道如果素荷想說,會告訴他。那個故事,也許真的令人動容。
無殤本來還有很多話,但站在素荷身邊時,他只想好好陪着她。
“昨天你和雲中君說了什麼?”
無殤稍楞:“你知道?”
素荷淺笑:“雨吟夜視很好。”
無殤轉笑道:“我不過讓他正視自己內心,不要忽視最關心他的人。”
素荷聞言轉過身,凝視他雙眸。那雙眸中似有星辰萬千,讓她一望便深陷其中。
“謝謝!你知道我不想負他,卻不得不如此。若他肯不再執着於我,轉身便能看見一直守候在他身邊的羽玄女,他一定會比現在更好。”
無殤眉眼帶笑:“你怎知我口中說的是羽玄女?”
素荷看他一眼,含笑不答。無殤亦懂她之意,這種事,他本無需問。
雨吟見天漸黑下來,招呼凌雲快同她去樹上待着。凌雲拜了拜手,讓她先去。樹下一襲白衣望着那對璧人,眼神久久未離。凌雲見狀走到雲中君身側:“看着他們,一定讓你很難過。”
她本想安慰雲傾,誰知雲傾竟淡淡笑起:“素荷終究是要和無殤在一起,若他們之間出現隔閡,我才難過。如今,我惟痛素荷無法恢復所有關於無殤的記憶,看着他們不復當初那般知心相交,隱隱難過。”
凌雲回憶一番月下“通曉未來”時所見,頗爲不解:“請恕凌雲多嘴,可是雲中君不是一樣很喜歡素荷姐姐嗎?”
“喜歡,不是佔有,而是希望她得到幸福。若她從別處得到的幸福比我這裡更多,我又何必強留。她不拒我,不煩我,我已足夠。”
夜幕已完全拉開,凌雲望着墨空下長身玉立,款款而談的雲中君,只見他眉宇柔和如水,至柔至剛,一時不由心神盪漾,待回過神時又暗嘲自己,未讓雲傾發覺。
雲傾所言雖望着平靜湖面,卻一字一句刻進凌雲心裡。識得素荷、無殤和雲傾三人後,她所知的一切彷彿都起了變化。她曾以爲愛是執子之手與子老,無殤卻願獨自苦囚千年;曾以爲愛是入君心魂伴君身,雲傾卻默默守護她去到另一人身邊;曾以爲愛是傾覆天下只爲君,素荷卻爲天下甘棄千年情緣。當這樣三個人,忽有一日出現在她眼前,她除了欽佩與仰慕,還能做什麼?
凌雲從思緒中回來時,雲中君已不在她身旁。舉目而望,素荷正指着天上星辰說些什麼,凌雲急忙跑去。
“喂喂!別過去!”雨吟在樹上喊道。
凌雲來不及和雨吟回話已跑到三人身邊,她看到衆人眼中顯露的擔憂。
“素荷姐姐。”凌雲小聲道。
素荷看到她,輕輕一笑,指着湖面中心閃爍的點點星光問道:“你看那像什麼?”
“星星。”凌雲答道,“我想這就是星辰湖得名的原因吧。”
“此湖湖面平靜如鏡,恰好映出漫天星辰,最爲清楚的便是湖心處倒映出的北斗七星。”素荷忽而狡黠笑起,望着衆人,“白龍讓我們找的不是最大的珍珠,而是星辰湖面倒映的最亮的一顆星。湖中星辰,是爲珍珠。”
凌雲鬆了口氣,原來如此,面容笑起卻在望向無殤和雲傾時僵住:“素荷姐姐既然解出來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無人回答。
無殤凝視素荷:“你真的要一個人去?”
素荷故作輕鬆笑起:“這本就是我的主意,對與錯都該由我承擔。”
“素荷……”
“雲傾,我知道你的擔心。可前方若真有危險,你們與我同去反而全陷其中,倒不如只我一人,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你們還能繼續下去。”
“我不許你這麼說!”無殤眉宇微皺,收起他一貫如沐春風。
素荷恍然一愣,又輕道:“放心,我還未完成此生所願,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你們在岸上等我。”
無殤雲傾佇立湖邊,目盯着素荷方向,一寸不離。不知爲何,無殤心裡總是隱隱擔憂,卻又說不出什麼來阻止素荷。
這種擔憂素荷也感到了。從她提出要前去最亮的玉衡星倒影處一探時,她恍然間有種感覺,白龍口中的“大珍珠”只是一個契機,面見至尊三獸豈是如此簡單推想即可辦到的。所以定然有個玄機,而這玄機,就在“珍珠”之下。如果此行有風險,那必定只能由她來做。
素荷自玉衡星倒影潛入湖底,湖底約十米深處矗立一塊石碑。石碑上的刻字已被水流腐蝕殆盡,唯有一處十分光亮,亦是玉衡星照耀之地。素荷撥開此地所蓋水草,赫然顯出一塊空落落的大掌印。
素手纖纖,伏在掌印前。周圍除了水草空無一物,看來這石碑纔是解謎之法。素荷已明白該怎麼做,她只是對即將到來的結果略顯忐忑。但如果她此次未做,待無殤與雲傾知道,定會搶着前來,她怎能如此。心念此,手心猛然按進大掌印中。四周流沙漸漸起了變化。
“這麼久,素荷姐姐也該回來了。”
“不好,她定是……”無殤忽而慌了神,話未說完,只見湖水裡一陣巨響,一襲粉衣隨之飛出。
無殤凌波而上,飛身接住素荷,見她口涌殷血,心痛不已。
“素荷!”沒有迴應。
自水中而來的除了素荷還有一支凝水而化的冰箭,無殤旋身將它踢開,誰料冰箭轉了彎又朝素荷飛來。
莫非遇到噬血方止的神器!無殤暗道,幾次與之周旋不開後,冰箭反而威力更猛,差點令他躲閃不及。
“既如此……”無殤不再運功,反身背向冰箭緊緊將素荷摟在懷裡,他絕不讓她再受一點傷害!
背上沒有如期而至的疼痛,無殤回身望見雲傾已不知何時來到他們面前,手心緊緊抓着冰箭。冰箭之猛,在雲傾手心留下傷痕,血順着紋路一滴滴流在星辰湖裡。
“還不放掉!”無殤出言。
“她怎麼樣?”
“我需要替她療傷,無瑕顧你,放手!”
“你先救她,我將冰化儘自會跟去。”雲傾不僅沒有放手,反而將雙手手心緊握冰箭。冰箭掙扎頗久後不再動彈,慢慢在他手心融化。寒冰如細針刺在雲傾傷口,他卻覺如飲甘飴。冰箭已毀,再也不會尋素荷而去,她這才真正安全。
“你們快上來,它們要來了!”雨吟站在樹上不住呼喊他們。
“‘它們’是誰?”
雨吟不用回答,他們此時已能看見周圍虎視眈眈盯着樹下四人的大蛇,決不止一條。耳邊,嘶嘶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