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髮之際,璃歌做了一個決定。她沒有時間去想如果不成功會怎樣,因爲黑衣妖者的劍尖正朝林奉天而去,他腹部已受重傷,根本無法躲多。
璃歌挽指施法,她的修爲不足以對抗五位妖者,無法將他救出,只能用這絕處逢生之法,將奉天打落懸崖。
林奉天中招後璃歌瞬而轉移到懸崖崖低。方纔現身便聽上方叫喊之音傳來,身形上飛運氣將他穩穩接住。他的眼神有些迷離,漸漸闔眼暈去。璃歌驚懼,怕是他腹上傷口過深,又恐自己剛纔出了重手。落地後,璃歌無心觀察四面環境,將奉天放下後便開始施法營救。
這次卻沒有上回那般順利。林奉天的傷口雖在法術下癒合,人卻始終沒有醒。璃歌想爲他找些水,卻不敢留他一人在此。不知道那些妖者會不會相信他是失足落下,又會不會下山來尋。念此,璃歌起身環顧四周,發現崖下竟出奇之美,恍如世外。桃花飛舞,翠竹依依,風不急不緩,呼吸間充斥靈氣,當真是修煉的好地方。璃歌心道,奉天在這應該能好好養傷。
但除宜人風景外並無他物,若想一探究竟只能到桃花那邊,也許柳暗花明。璃歌施法欲帶奉天到層疊的桃樹另一邊去,卻發現指尖微光閃爍。她爲救奉天耗損太多,需要調息一陣才能重新施術。璃歌埋怨起自己的不知修習長進,要是其她姐妹,興許現在就沒有這般問題。
璃歌擡頭看着高不見頂的山崖,決定將奉天揹走。她有雙手雙腿,現在只不過和凡人無異罷了。人能做到的,她一樣能。
璃歌蹲下將奉天雙臂搭在自己身上,再艱難站起。一點一點向前挪步。等到了那片桃林,若妖者來尋,不致讓奉天和自己暴露視線之內,她才能停下稍稍休息恢復。
身上人真的很重,璃歌甚至十幾次想過要停下來,她不必真的如此累死累活的救他。但腳下就是不聽使喚的一直在走,一直在走,她能聽到心裡有個聲音在不斷同腦子吵架,但只有一句話,我要救他。
璃歌試圖回想與奉天自遇見開始的情景來轉移注意,終於在步入桃林十步之後跪倒在地,後仰放下奉天后便不住喘息。還好,他們沒有追來。
她重新看向奉天,外傷雖已痊癒,但他的氣息卻越來越弱。那些妖者到底與他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如此對他?她摸着奉天日漸冰涼的身子,內心感到一陣恐懼。難道自己錯了,除了腹上劍上還有更大的傷害。可是,她找不到……
璃歌急得目光四竄,找不到焦點。她輕拍着林奉天的臉頰:“喂,木頭,你千萬別死啊!”她不知道怎麼才能救他,只好扶他坐起,將自己的靈力漸漸給他灌輸,希望能讓他多撐一會。
林奉天的身體停止繼續涼下去時,璃歌已吐出最後一分靈氣。她伏在奉天身邊,好想睡去,又總是朦朧中提醒自己,還有人在等她。她還有最後一個辦法,不管奉天受到什麼傷,只要她獻出自己五百年的內丹,必能將他救活。只是,這個人與他不過兩面之緣,自己值得爲他這麼做麼?
璃歌想了很久,用盡一切計算的方式得出的結論是,不值得。這種不相干的人,連爲他付盡靈力都不值得。璃歌驀地笑起,可她還是這麼做了,所以她的心早已爲她做了選擇。沒錯,不值得,但是,她願意。
如果這件事流傳出去,她一定會被當做笑柄,爲着一個只認識兩天之人,付出自己的百年修行。還好,這裡離上面很遠,他應該是上不去的。
“等我被打回原形,就在你身邊看着你,你要是敢一天不給我找吃的,不餵我水喝,我永永遠遠都不會放過你的。你記住了嗎?木頭。”璃歌用着奉天聽不到的嬌嗔說着,俯下身吻在他脣上,咂了咂嘴,回味了一番,“我都要爲你死了,你應該不會怪我輕薄你了吧?你可不要以爲我喜歡你,我,我只是想,就這麼走了,你未免太賺,總該讓我帶些什麼……”璃歌自說自話,想起自己百年修行一朝消逝,聲音減輕,心中不免低落。她決心不再猶豫,握着的手又開始轉涼,她深吸口氣,準備將內丹逼出。
忽而,一陣強風襲來,竟將她整個身子颳倒,打斷她運功。而林奉天卻絲毫未動,世間哪裡有什麼風能如此奇怪,只可能是術法所動。
“誰?”
“情至於此,我又怎可袖手一旁。”
話音方至,璃歌見一白衣女子從天而降,落定在她身邊。淺粉點綴的披帛在她身前飄蕩,玉手淺淺向她伸來。璃歌見之神采風韻出了神,自然搭上伸來之手,借力站起。
白衣女子向林奉天看去,見其慘白麪上似有妖物遊動。揮手施術,手指宛如蓮花在林奉天面上劃過,一隻黑蟲便在她手中跳躍。女子微微發力,黑蟲厄然死去。
璃歌面上驚歎,盯着女子手心:“這是?”
“蟲僵。源自妖族,乃妖皇秘術,施之無形,非千年道行,不易發覺。”有人聲自身後桃林傳來,璃歌回頭,見一青衫男子面帶三分笑容,緩步而來,“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
璃歌望了望不曾回頭的白衣女子,想來應是在對她說。
“被你找到的。”女子雖未笑,語調卻是輕柔欣悅。
“你在哪裡,我都能找到。”男子從背後環抱住白衣女子,在她耳上一吻。
璃歌一愣,木訥地轉過臉,待她悄悄用餘光偷看時,女子已面對奉歌,念動咒語。
“你要做什麼?”璃歌不知該不該出手阻攔,只好大聲問道。
“救他。”
女子所言不多,更無詞藻掩飾,聽之則更爲可信。璃歌本已束手無策,只剩一個法子,何況若有人想害奉天,只需聽之任之,何必費這麼大力氣。所以璃歌雖不知面前二人是誰,能否將奉天救活,已是心存感激。但她此刻不敢多言,怕打擾到她。
青衫男子含笑望着眼前,沒有插手。對她來說,救活地上道士模樣之人並非難事。他奇怪的是,她怎會動如此心思?他本以爲她心氣孤傲,不屑理凡間事,沒想到她還有幾處自己不甚瞭解。也好,歲月綿長,他又足夠的時間去細細深知。
林奉天胸前起伏明顯,身體也已轉暖。女子收手,眼波流轉,望向青衫:“走吧。”
女子話鋒雖未向着自己,璃歌聞言後也已明白一切已經妥當。她急忙奔到奉天身前,手指放在奉天鼻前,再做確認。
“咳咳……”林奉天猛烈咳了幾聲,似要醒來。
璃歌快步走到轉身欲離的兩人身前:“小妖璃歌,多謝神仙姐姐相救。請問神仙姐姐如何稱呼,璃歌必將報答。”
“舉手之勞,何必掛心。”
璃歌見恩人不肯告訴自己,俯身拜了一拜又道:“神仙姐姐既不願想告,璃歌便只好將姐姐記在心裡,希望有朝一日得以報答。”
女子側目看向璃歌,如此靈動清麗的小妖,若是好好修煉,必成大氣,可惜,對凡人心動,不知又會迎來怎樣一段曲折。是否會似她,明知前路坎坷,仍不回頭。天地間,需要一出無瑕淨土,來安放不被包容的感情。
“你們可在這裡住下,沒有人會追來。”男子輕語。
白衣女子將頭偏過,“你我有緣,既想知道,告訴你便是。”言盡,口吐姓名後與男子同去,消失在桃林盡頭。
“素荷。”輕音伴隨揚起的披帛,飄入璃歌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