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歌一晚未眠。
天微微亮時，他望着窗外射入的晨曦，看着以伏睡之姿趴在桌上的李軒，不知他是真睡還是假眠。
又過了一會，李軒醒了，看着獨自發呆的子歌，第一句話就是：“五哥，讓我跟你走。”
子歌轉過臉：“去哪？”
“去哪都行，我現在只是一介草民，若能隨五哥漂泊江湖，已是最好的歸宿。”李軒懷着哀傷說出此話，只因孃的遺願，他沒法做到。
子歌盯着李軒很久：“江湖不適合你，若你想隱居，我可以安排你去別處。”
李軒搖頭：“五哥若不答應，小八會自己去搏。江湖再難，比的上宮廷兇險？”
子歌不回答，站起身：“我要回客棧，來麼？”
李軒自是同意，跟隨子歌出門。
他們好久沒自由走在京城的大街，如今兩人皆是平常百姓，若非江蓉屍骨未寒，這種日子定是愜意而不可言。
沈望穹昨日之言和將訴清凝之事縈繞子歌腦中，路遇轉彎，李軒先停步拉住他：“五哥，桓王。”
子歌這才凝神看向前方，先入眼簾卻是那朝思暮想之人。清凝亦看到他，加快步伐朝他走來。他定住呆望着對方。清凝已換下那身白紗，穿上錦緞。錦緞華貴精妙，卻如一道鴻溝橫在兩人之間。
“哥，你在這，我們正要去客棧。”清凝朝他微笑，他卻感到十分陌生。
“哥？”滿是不信與疑惑，“你從不如此叫我。”
“我知道，但此時特殊，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清凝神態好似待嫁少女，若非子歌早已在腦中深深刻下那不變音容，他真以爲她是另外一個人。他的清凝，永遠不會以此姿態說話。
“子歌？”清凝輕喚。
子歌回神：“什麼事？”
“我要嫁人了。”
話入耳中，子歌不由連退兩步，身形微晃，體內血脈翻涌。
“誰？”說着擡頭望向故意立在清凝身後暗笑卻不發一言的李寰，“是桓王？”
李寰彷彿正在等這一句，他上前一步朝子歌歪頭笑着，彷彿勝利後的得意，“五弟，沒想到你還活着，沒想到會在京城遇見你和嶽王……不對，和八弟在一起。原來八弟你早和五弟有來往，卻未告訴父皇，是否又是欺君之罪呢？”
“桓王殿下，嶽八不明白殿下在說些什麼。”
“嶽八～”李寰輕哼，“此名甚好。”
子歌不願與李寰口舌，他緊盯清凝雙眸，似要從中找到半點不甘與強迫。若她爲人所逼，自己就算不惜一切也會將她救回。但沒有，她眼神清澈，還滿帶喜悅。也許對李寰的那份情，讓她與故不同。
但他還是不解，清凝不過離開數日，怎會戀上他人？
“你如何與他相識？”子歌問道。
“同瑤玉離開那日見過一次，去找孃的途中是他出現救了我。”
“突然出現？他是桓王，哪能這麼巧？”子歌情緒有些失控。
“許是緣分吧。”清凝並不願去想這個問題，每次想，腦中總有什麼將她引向另一件事，讓她無法認真思考。
“這會是你的回答？”子歌仍不敢相信，音線已不住顫抖。
“子歌，你不高興麼？”清凝奇怪，“娘同意並且祝福我們，爲何你……”
子歌猛然擡頭：“娘呢？”
“娘先我們一步離開，王爺已派人去打探她的消息。”
“娘告訴你……我們是親兄妹，是嗎？”子歌問的很慢，似捧着最後一個希望。
清凝淺淺笑道：“你我雖異父卻同母，何須娘再多言。”
“凝兒與我今日來，就是希望你能在凝兒娘來之前爲她準備大婚前事。自然，若五弟不願，桓王府一樣能準備的妥妥當當。”說着李寰故作羞澀一笑，“說起來，凝兒既是五弟妹妹，又是嫂子，不知五弟心裡會不會有點奇怪呢？”
子歌終於帶着憤怒望向李寰。李寰目的達到，他知道他們並非兄妹，不知爲何，他就是忍不住在子歌面前一鳴得意。也許，他太愛清凝，不願讓任何人對她垂涎。
李軒碰了碰子歌雙臂：“五哥，我們走吧。”
清凝眼帶疑惑看向李寰，不解他對子歌的敵意，更不解子歌的不悅。
子歌借風緩緩吸入口氣，面向清凝，自與她不打不識，到兄妹相認，從結伴同行，到心有靈犀。他們走過的路不少，卻多不過他們心中的波折，終於等到真相揭開那日，她卻又要嫁於他人。子歌自認爲自己能放在一切，放下宮廷與江湖，但今日，他做不到。
“清凝，你的選擇，我尊重，卻絕不附和。大婚之事，我不贊成，也不會去。”說罷轉身離開。從此，有人說他無情也好，私心也罷，他皆認了，但就是無法承認清凝要嫁給另一個人。一心所愛，爲何要假惺惺送與他人，若此事當真爲清凝所願，他會默默祝福他們，卻不會將祝福說出口。
清凝望着子歌遠去，佇立原地久久未動，待李寰走到她面前，卻見她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李寰替清凝拭着淚：“是本王不好，說錯了話。纔會讓五弟氣言不來。你放心，等到那天本王一定將他請到。”
語畢，見清凝轉顏爲笑，這才安心。清凝並不清楚自己爲何流淚，聽完子歌的話她心裡竟有一絲竊喜。但她不清楚那竊喜是爲了什麼，亦不知那淚水是爲了何事。
清凝依偎在李寰身邊，心裡竟是另一個人。作爲哥哥卻十分反常的一面讓她陷入深思。
李軒跟上子歌步伐：“五哥……爲何你要……”
“她不是我妹妹。”子歌沒有停下腳步。
李軒面上一驚：“那五哥爲什麼沒有告訴她？”
子歌沉口氣：“剛纔並不是個好時機。”
李軒大步跨到子歌面前，面對着他：“那什麼纔是好時機，等她嫁爲他人婦，還是等蓋館入土？”
子歌恨不得將眉頭擰到一起，偏過頭：“我不知道。”他要好好想一想，?“小八，你去沈望穹處等我，我想獨自走走。”
李軒本欲勸言其他，見子歌如此模樣只好嘆息離去，都是傷心之人，他有何資格寬慰他莫結心結。
走在通往上將軍府路上，想起上次來此時意氣風發，他雖沒有奪皇之心，卻也未想過會落到如今境地。他本想跟着子歌，誰知他亦陷入困境。就好似無形中有誰在與他們作對，還彷彿知曉一切，佔盡上風。
正低眉思忖，四周驀地出現一羣蒙面人。李軒擡頭一愣，蒙面人揮刀朝他砍來。
李軒連連後退，試圖擺脫，但只是更確信他們是爲他而來。他出宮時未攜武器，身形閃躲如蛟，找準機會奪下一人長刀，將那人甩到一邊。
蒙面中有一人見狀，飛身朝他踢來，他胸口被踢數腳，臥倒在地。此人功夫遠在李軒之上，李軒以刀撐地站起。那人笑了兩聲，使了個手勢，霎時四周人皆朝他砍去。
李軒拼死頑抗。誰會想要他的命？除了那個害死他孃的人他想不到其他。李軒懷着憤怒，衝破重圍到那爲首之人身側。刀光中，他伸出手，一把揪過那人衣領。
那個記號！李軒瞪大雙眼，伸出的手臂被刺刀無情劃下，鮮血直淋。但他仍未放手，那塊布也隨之被他扯下。
李軒從未對那個人如此氣憤，但那個人害了他母親，還想要他的命，他便一定要報仇！
但怒火不能救他性命，出神深思一霎，李軒只覺頭部受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