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遠輕聲說道:“蘇冊,你爲什不走?”
蘇冊道:“我倒是想走,可惜不能走。我走了,誰陪這些狗熊熱鬧!”
念遠無語。難爲他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玩笑。
蘇冊經常令他無語。孩童時候如此,長大了也如此。危難之際,他還是如此。
念遠暗罵:本性難改!大不了我與你死在一起。
允兒突然鼓起勇氣,衝過人羣,走上來。
這一次她沒有哭。她很堅強。堅強的臉上甚至還帶着笑。
她站立在那裡,如狂風中的百合。素雅,潔白,纖弱,但卻充滿頑強精神。
她緩緩說道:“蘇冊,我想過了,即使死我也願意跟你死在一起。”
蘇冊心裡一片感動,他體會到了允兒一顆金子般的心。
“允兒,你不後悔嗎?”他低聲問道。
允兒道:“我不後悔,我從來不後悔,跟着你我只覺得快樂。我這一輩子從來沒這麼快樂過。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很高興。”
蘇冊不由道:“跟你死在一起我也很快樂!但是我卻不想讓你死。你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的父母了。”
允兒道:“自從他們把我送到元朝,我就沒想着還能見到他們。”
念遠突然撤掉蒙在臉上的黑布,大聲說:“好!我們三個死在一起!”
蘇冊大笑道:“好!念遠,你的情義,我來世再報!”
允兒叫道:“疏疏姐姐,原來是你!”
念遠微笑道:“嗯,你可願意跟我死在一起嗎?”
允兒點點頭,“我們死在一起最好!省得煩惱!”
煩惱?什麼煩惱呢?這個問題,或許只存在於兩個姑娘的心頭。
念遠上前牽着她的手,微笑着,慢慢地說,“嗯!”
蘇冊朗聲說道:“各位武林前輩,我蘇冊從不求人。但有一事要說明,朝廷的恩怨,與這兩位姑娘無干,她們一個是我的朋友,一個不會武功,如果大家還自認爲是英雄豪傑的話,就不要爲難她們。”
念遠突然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相讓!”
允兒也說道:“我也不需要!”
蘇冊道:“好!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殺出去!”
渡慈師太臉色鐵青,怒聲道:“念遠,你要背叛師門!不要胡鬧了,快點過來!”
念遠道:“我心意已決,任何人不能阻攔!”
渡慈道:“你竟然爲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違抗師命!”
念遠怒道道:“我不是違抗師命,也不是背叛師門!我是被這些冠冕堂皇,光明正大的當世英雄豪傑所迫!蘇冊何罪!你們竟然屢次追殺?”
這一番話連諷帶刺,羣豪聽得面紅耳赤,沒有一個人能回答上來。
突然間,廣場上寂靜無聲。
就在這寂靜之下隱藏在無邊的殺氣。
忽然,允兒驚叫一聲。
方啓亮趁他們不備,一下躍到前面,抓住允兒就走。
蘇冊大怒,“禽獸之輩!”長劍如虹,只朝他後心刺去。
方啓亮不妨蘇冊長劍來得如此之快,慌忙放開允兒,伸出短刀一架。
只聽“喀嚓”一聲,方啓亮短刀已變成斷刀。他還沒看清蘇冊劍路,直覺透心清涼,一柄長劍已貫穿了他的心臟。叮咚一聲,從懷裡掉下一物。
衆人看時,只見一個黝黑的鐵牌,鐵牌上書寫着“天下至正”四個字。那個“正”字被一劍穿透,露出一條狹長的縫隙,猶如一個人嘲諷的眼睛。
可笑名門正派的令牌還沒在方啓亮胸口暖熱,就已經破敗。它沒有保護了方啓亮,也阻擋不了方啓亮邁進幽冥府的腳步。他睜着不解的眼睛,慢慢倒下。
蘇冊一劍刺殺方啓亮,回手之際劍氣激盪,一片兵刃掉落之聲,叮叮咚咚,不絕於耳。
他知道此戰生死攸關,絕對不能心慈手軟。是以劍法施展,都是凌厲霸道的必殺之計。不容敵人有片刻的緩手餘地。
念遠一見蘇冊動手,毫不遲疑,長劍寒光閃閃,帶着森冷的決絕之氣,直向羣豪遞去。
玄圓大師長袖飄飄,大鳥一般躍到場中,雙掌灌注內力,一股極強的內力只朝蘇冊撞去。
蘇冊劍一輕揚,劍網如罩。
玄淵大師的內力遇到蘇冊的劍氣,只覺對方劍底似乎有無窮罡氣,源源不斷。他不敢大意,“大力金剛掌”掌勢如雷,泰山蓋頂般,連連不斷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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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涯子大喝一聲,長劍劈空而至。
這一劍乃是“清靜無爲劍”最厲害的一招,叫做“無慾無求”。當年丘處機曾用這招打敗了挑釁的四大番僧。
可惜無涯子不但慾望強烈而且需求豐厚。他急迫地既想抓住蘇冊,好去皇帝跟前邀功請賞,重振當年全真教的聲威。這樣一來,跟這一招劍法的要義背道而馳,劍法自是大打折扣。被蘇冊劍氣一頂,一股內力竟然把他撞得踉踉蹌蹌。
旁人鬥得激烈,只有一個人悠哉遊哉。
他就是華山派掌門賀逼空。
他此時正坐在臺上,目注着臺下的這場廝殺。
他搖了搖頭。臉色露出不屑的神色。似乎對這次廝殺充滿了鄙夷。
坐山觀虎鬥確實很爽。
但是他忽然坐不下去了,大聲說道:“我去幫陳祖智抓陸爽!陸爽欺人太甚!什麼狗熊大會?這不是侮辱我正派清譽嗎?”說着起身走了出去。
那些小幫小派不敢接近蘇冊,但是卻不怕念遠。
江湖上永遠有這麼一些人,對付不了硬的,總要找些軟的來捏。
所以念遠正是他們的最佳對手。
念遠她不但要防護自身還有保護允兒,起初並無心殺人,但是幾次下來,那些江湖客可不管什麼江湖道義,下手狠辣,對兩個嬌滴滴的女子都是毫不容情。時間一長,念遠有些吃力,再也無暇顧及那麼多了,長劍揮出之際連連刺到敵人。
渡慈師太始終冷冷看着,臉上帶着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念遠不敢逼近渡慈,每一次敵手把它逼到渡慈身邊,她都會奮力回擊,以及快的速度殺會原處。
鬥到分際,念遠輕呼一聲,長劍跟一人兵器相撞。那人臂力甚是雄厚,直震得念遠虎口發疼,長劍就欲脫手飛出。此時,幾名敵人得機,四五件兵器一起向她身上招呼。
只聽“哎喲、哎喲!”幾聲,不知從哪裡非常無數小石塊,那些攻擊念遠的人個個手腕中石,各種兵器掉落一地。
念遠心裡一喜,這種手法正是恆山派的彈指神通。一定是師伯見自己危機,偷偷下手救了自己。念遠想着,師伯終究還是師伯。我雖然引她不快,她還是要救我的。心裡暗暗感激。
無涯子被蘇冊劍氣震退,挺劍又上。
他完全收斂了嘻嘻哈哈的脾性,長劍刺出盡是要害。雖然攻不破蘇冊的劍罡,但對蘇冊來說仍然是極大的威脅。
玄圓“大力金剛掌”爐火純青,每一掌發出都勢若奔雷。內力強勁,當世罕見。
但是他的掌力在蘇冊劍氣面前屢屢消失無影,有時候卻還會遇到更大的反擊。蘇冊劍罡實實虛虛,虛虛實實,飄忽不定,難以揣測。不但看不清劍招來路,簡直就是匪夷所思。鬥了數十招,連個師承門派他都看不出來。他實在想不透,蘇冊的劍法突飛猛進,竟然一至於斯!
蘇冊連鬥當世兩大高手,頗爲兇險。玄淵大師內力幾次就要突破劍罡,他都死死頂了回去。而無涯子雖然內力稍弱,但是劍氣凌厲,也萬萬不可小覷。無涯子尋瑕抵隙,劍招快如閃電,當真防不勝防。剛開始還能靠着一道一道雄固的劍罡震歪他的長劍,時間一久,內力大耗,劍罡防護減弱,對無涯子的抵擋漸感吃力。
他突然催動內力,一輪快劍急攻。
這幾劍毫無章法,如羚羊掛角,無隙可尋。
這幾劍猶如一次一次的閃電,雷聲、雨聲接踵而來,容不得人有半分喘息。
不!確切地說應該是七十二劍。
江湖上傳言已久的七十二地煞劍。
不過,此劍法經過白海飄的篡改,已經面目全非。但是威力更是厲害。
七十二地煞劍法中包含三十六路天罡劍。
第三十六劍,無涯子左腿中劍;
第三十七劍,玄淵大師右袖劃破;
第三十八劍,無涯子左腿再中劍;
三十九劍,玄淵右袖飄落與地;
第四劍之後是兩大高手喘息之機,也是他們在失利的情況下防護的最爲嚴密的時刻。
第七十一劍,無涯子長劍折斷,手腕中劍,面色慘然退下。
第七十二劍,玄淵被劍氣所傷,胸口被蘇冊拍了一掌。
而蘇冊,憑着內息鼓盪,也中了兩掌。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像一個人打某人一拳,在把別人打到的同時,拳頭也會隱隱作疼。
世間的每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蘇冊連忙調息內力。在他面前還有無數敵人。他們像一羣嗅到血腥的狼一樣,會趁着他受傷的時刻一撲而上。
一個人大叫:“他受傷了,大夥並肩齊上!”立刻無數刀兵海嘯一般淹沒了蘇冊。
蘇冊嘴角滲出血跡,與濺射中臉上的血跡相混合,一片殘忍的恐怖。
這個年輕的劍客絕對不會倒下!
他向來是越戰越勇!絕不服輸!
一道澎湃的劍氣,一陣驚人的慘嚎。
地上血流如河,斷臂殘刀狼藉一片。
太陽似乎也不忍看到這慘烈的場面,咆哮着躲到雲層的老巢去了。
蘇冊渾身是血,就像一個從血水中剛出來的血人一般。已經看不出容顏。
唯一能看清的是他手中的夏國劍。
這柄劍,因了這些血液的滋潤,更加具有了生命。它的身上光明如鏡,滴血不染。它的氣質仍舊那麼華貴,豔麗。
這些人已經殺紅了眼。因爲他們死去了長輩、兄弟、弟子、朋友等等。他們幾乎是下意識地揮舞着刀劍。前面的人倒下,後面的迅速補上。
留給他們的只有兩條路,不是戰死,就是累死。
廝殺當中,忽然一人在牆頭一笑,“哎喲!血流成河了!這下鬧大了!”
玄圓雖然受傷,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大聲道:“是陸爽!”
牆頭那人道:“錯矣!是陸先生!”
玄圓顧不上調息,身子一振,循聲撲去。
突然之間只聽一聲脆響,玄淵大師連忙躍到半空躲避。只見腳下掠過一物,帶着呼嘯之聲撞到一名砍殺念遠的人身上。“砰”地一聲在他胸口炸開。那人吃力一驚,身子向後就到,低下頭一看,胸口一片黑色,衣服盡數燒着。
另一人連忙幫他撲滅火勢,大聲說道:“是煙火!”
陸爽哈哈大笑,躍上牆頭。他背後背了個竹框,裡面裝了滿滿一筐煙火。左手拿着火把,正朝那煙火上點燃。
“嗤……”一聲長鳴,又一枚煙火帶着呼嘯“啪”地一聲在一人身上炸開。
陸爽連連笑道:“好玩!好玩!”
這時牆頭又躍上百十人,每人手裡都拿着點燃的火把,揹着滿滿一竹筐煙火。
他們一來,點燃引線,向人羣亂擲煙火。
一時間,硝煙味充斥廣場。一縷一縷的煙霧冉冉升空。夾雜着人羣中“哎呀!哎呀!”的叫聲、煙火飛翔時的嘶鳴與爆炸時的轟然。有的人亂跳亂叫,有的人手忙腳亂,拍打自己身上的火勢。包圍圈給煙火折騰個四分五裂,人羣猶如一團熱鍋上的螞蟻。
四面牆上都是敵人,都有讓人防不勝防的煙火襲擊。
陸爽跳了下來,一拉蘇冊,哈哈笑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說着雙臂一架允兒,踢翻兩個中了煙火的沒頭蒼蠅,輕輕一縱,上了牆頭。
蘇冊大夢方醒,一輪急攻,數十人兵刃掉落,他拉起念遠,衝出人羣,跳上了牆頭。
陸爽號稱“星芒魅影”輕身功夫當真了得!抱着允兒連續幾個縱躍,眼前只剩下淡淡一點。蘇冊、念遠緊追不捨,始終不能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