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坊提點感覺不妙,這鷹野性大作,竟是要跟自己拼命了。他馴鷹幾十年,頭一次遇到如此猛烈的鷹隼,吃了一驚。眨眼間,面上被鷹翼帶起的疾風掠過,驚慌下連忙低頭,饒是如此,仍然覺得頭皮痛疼不堪,那海東青已抓了他一把頭髮,掠空而去。
他暗道此鷹厲害,沒容他喘息,那隻海東青又俯衝而下,鋼鉤一般的鐵爪再一次向他抓來。他大罵一聲“畜生,找死!”抽出佩刀連連劈去。
白色海東青突然騰空而起,振翅間衝入雲霄,早已竄出弓箭的射程之外。它身上鮮血點點,羽毛散亂,顯然也受傷不輕。忽然間那隻褐色海東青尖叫一聲,撲到白海東青身上連連啄擊。白海東青在羣鷹圍困中不及閃避,被褐色海東青抓住戰機,連受重創。那隻褐色海東青脖子上,翅膀上羽毛脫落大片,渾身血污,竟然越戰越勇。
白色海東青擺脫鷹羣,突然一爪將褐色海東青打得翻了幾番。身子正好落在另一鷹身上,它鋼爪收緊,在那鷹頭上狠狠啄去。這一啄之下,那鷹頭蓋骨碎裂,眼看是活不成了。
蕭兀魯心驚肉跳,一個勁地叫着:“撤鷹!撤鷹!”
鷹坊提點急怒交加,噗地一下,吐出一口鮮血。接着心口一陣疼痛,喉頭甜膩膩的,竟是又有血要涌出。他大喝一聲,硬生生把涌出喉嚨的鮮血嚥下。眼睛通紅,嗓子嘶啞:“我的海東青從來不會空手而歸!”
說話間,又是幾聲慘叫,數只海東青跌落塵埃。
此刻,惟一的一隻褐色的海東青還在做着頑強的鬥爭。突然間它猶豫了一下,標槍一般撞向山崖之上。山崖上立刻鮮血四濺,那血上還粘着片片羽毛,在風中左右搖擺。
衆人見那隻褐色海東青竟然如此剛烈,竟然以身殉難,不由嘆息連連。
鷹坊提點數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一時只覺頭昏眼花,心口疼痛欲裂,哇地一聲,吐了一地鮮血,朝後倒下,竟然氣絕身亡。
海東青全軍覆沒,結結實實給了唐其勢一個下馬威。他正準備命令軍士攻下流雲山莊,人影一閃,蘇冊道:“我先去取了幽冥王項上人頭!”不待他回答,身子一起,越過衆侍衛頭頂,直朝山上撲去。
唐其勢連忙道:“蘇冊是白白送死,誰去擋住他,不要讓他上山?”
渡慈道:“我去會會幽冥王。”拔出青鋼劍,也不見扭身作勢,騰雲駕霧般越過蘇冊,撲到山上。原來蘇冊功力只恢復五六成,自然要落後於定緣。
無崖子縱身上前說道:“我去攔住那小子。”截住蘇冊,他嘻嘻一笑,“小子,回去,你不是幽冥王的對手,免得白白送死!”
蘇冊冷笑:“誰能阻止我上去?”
無崖子嘻嘻道:“無知小子,回去吧!”一掌拍去。
蘇冊受他掌力震動,退後幾步。還未拔劍,突然覺得心浮氣躁,體內氣息大亂,這才知道自己是根本上不了山了。連無崖子他都勝不了,更何況幽冥王。
但他是蘇冊,他顧不了這麼多,即使是爬着上山,也要鬥一鬥幽冥王。
忽然一陣天昏地暗,竟是內傷發作。無崖子一掌,讓他還未痊癒的傷勢再次發作,就像剛剛被堵住的洪流又從原來的地方決堤,洪水滔天,不可阻竭。
他咬着發紫的嘴脣,白皙的臉上一片果決。就算死在這裡,我也要上去。
汗水不停的從額頭滲出,四肢軟弱無力,五臟六腑撕裂般地難受。蘇冊拄着長劍,竟然一步一步向山上攀爬。身後層層疊疊的侍衛軍從他身邊衝過,前面傳來激烈的刀劍撞擊聲。他充耳不聞,依然艱難地走着。
唐其勢分出幾個侍衛護住他,帶領各大派掌門掩殺上去。
流雲山莊人手不足一百,哪裡是官軍的敵手,不到一刻鐘盡數被殺。
這時官軍已攻入流雲山莊,唐其勢帶領人馬團團圍住幽冥王。
幽冥王身邊只剩下嶽歸軒。他提着一把朴刀,刀刃翻卷,滿臉血污,長髮之上鮮血“滴答”滴落,老遠看去就如血人一般。
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在山間散發,猛可裡,陰雲遮住了太陽,天地一時暗了下來。
渡慈、無崖子在幽冥王周圍慢慢遊走,竟是誰也沒有攻出一招。顯是忌憚他了得,不敢貿然出手。
玄圓大師朗聲說道:“幽冥王,今日是你大限之日。自古邪不勝正,天理昭然,報應不爽。念你也是一派宗師,若肯自費武功,隨我出家爲僧,還可留你一條活路。”
幽冥王冷笑道:“和尚好大的口氣!老夫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也阻攔不住!”
尼瑪次仁搶上一步,“人道你幽冥王功力通神,老衲倒想試試。”
幽冥王道:“那裡來的番僧,莫非活膩了!”
尼瑪次仁暴喝一聲,雙掌當胸推出,一股炙人的熱浪狂濤怒卷般滾滾涌向幽冥王。
幽冥王道:“‘金玉敗絮掌’。能練到這一步也了不起了!”口中說着,身子輕輕移動,輕易就化解了尼瑪次仁的進攻。尼瑪次仁一陣急攻,幽冥王袖手不理,身子飄然若仙,尼瑪次仁掌力連連擊空。他氣得他頭上青筋暴脹,怒喝連連。
鬥到五十招,已然有些吃力,幽冥王見反擊的時刻到了,哈哈一笑,說,“第五十一招,和尚打滾。”一指戳到尼瑪次仁掌心上,接着左掌如電,掌影飄忽,尼瑪次仁悶哼一聲,摔出老遠。
這一指內力強勁,竟然穿透尼瑪次仁幾道真氣,在他肉掌上戳了個透明的窟窿。尼瑪次仁真氣被破,胸口又中了一掌,在地上滾了幾滾,慢慢停下。
這一下,他驕奢之心大去,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渡慈眼睛不眨地注視着幽冥王,突然一劍刺去。
幽冥王避過他的劍鋒,扭頭看向別處。
渡慈一劍刺空,呆呆出神,過了一會她說道:“你到底是誰?”
突然間劍光大盛,她使出恆山派劍法的精妙招數,一劍比一劍快,一劍比一劍凌厲,每一招每一式無不蘊含極爲厲害的殺招。
幽冥王淡淡說道:“你這劍法中恨意太濃,始終難窺恆山劍法的精華。”
渡慈怒道:“你這賊子,根本不配死在恆山劍法之下。”
兩人邊說邊鬥,衆人直看得眼花繚亂。
唐其勢突然說道:“大夥齊上,拿下幽冥王,一舉滅掉邪教。”
這時蘇冊被衆侍衛架着上來,一見到幽冥王,他立刻大聲說道:“幽冥王,你害了吳府十幾條無辜的生命,我跟你拼了!”他氣怒之下,毫沒想到自己連劍都舉不起了。此舉不過是蜻蜓撼石柱罷了。
幽冥王認出蘇冊,倒也頗覺出乎意料。他注視蘇冊半晌,突然從衆人身邊躥出,劈手奪下蘇冊手裡的寶劍,哈哈一笑,“這真是一把好劍!有好劍不能揮灑,人生何樂?可惜無人陪我走上幾招,天下之大,誰可與我共舞一劍?”
幽冥王揮動長劍,姿勢瀟灑飄逸。就如書法聖手揮毫潑墨般,輕輕一筆,滿紙酣墨。
一陣叮噹之聲,光華閃爍,地上斷掉的兵刃落了一地。
幽冥王哈哈一笑,“換過再來!”
玄圓不防他劍法如此了得,氣得大叫一聲,雙掌一錯,掌心通紅。少林大力金剛掌以雄渾浩蕩的氣勢兜頭蓋去。
無崖子不敢再嘻嘻哈哈,拿過弟子送上的長劍,一圈一轉間,長劍如白虹貫日;渡慈更是氣得暴跳如雷,持着手中半截斷劍,不顧性命撲了上去。
尼瑪次仁靠在崖壁上,臉上一片痛苦,正在調集渾身真元行氣療傷。
蕭兀魯不甘落後,身子一振,寬大的衣袖中突然飛出一蓬綠色的濃煙,一股濃郁的香味立刻瀰漫四周。
幽冥王道:“‘巫蠱’。你是天山老魔什麼人?”
蕭兀魯驚到:“你竟然知道天神神魔,也算識相!”掌力催動,不容他有絲毫喘息之機。
突然間一道炫目的光華噴涌而出。那道光華無邊無際,密密匝匝,竟似月亮與太陽相撞,迸發出無數閃着金光的碎屑。
衆人被那光華晃得睜不開眼睛,迷離恍惚之際,只如身在漩渦中,退無可退,進無可進。原來他們受到牽引,不由自主跌進幽冥王劍罡之中。
蕭兀魯那道真氣被一牽一引,反攻回來。這一招借力打力,混同幽冥王凌厲無匹的劍氣,蕭兀魯抵擋不住,悶哼一聲,訇然摔倒。
無崖子長劍刺去,卻被一股更大的力道反彈回來,來不及撤劍。長劍受到強大的阻力,彎曲若弓,啪的一聲打在肩膀上。一時半臂痠麻,還沒反應過來,一陣浩瀚的內力襲來,這一下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身如斷線風箏般擊出幾丈開外。地上皆是石塊,他重重摔落,自然痛疼難忍,還沒掙扎着起來,一人投石般撲到他身上,他連忙用手去擋,卻抓到了一個滑溜溜的光頭,原來是玄圓大師。這一來又被撲到,摔得更重,平白無故做了少林和尚的肉墊子。
幽冥王凝視着渡慈,冷冷道:“你還要動手嗎?”
渡慈突然狂笑起來,“我就是拼了老命也去取你性命!”口中說着,卻動彈不得,原來已被幽冥王點了穴道。
幽冥王嘆氣,“我難道真是該殺之人?全天下人都想要我性命,哈哈哈!好!就一齊來吧!”
“放箭!”
唐其勢怕他緩息片刻,更加難以擒拿,命令弓箭手發出急箭。
箭如急雨,密不透風。
幽冥王長劍一揮,一道光華繚繞四周,那些箭矢碰着即斷,挨着立折。
“嗤嗤嗤嗤”一陣急響,那些斷箭落羽竟似着魔一般,突然回躥,全部釘入弓箭手身上。
幽冥王一個長躍,夏國劍揮灑間,那些圍殺嶽歸軒的侍衛呼啦啦倒下一片,各個眉心一點,血從那裡汩汩流出。幽冥王一把抓起嶽歸軒,身子一躍,跳出包圍。
嶽歸軒殺得眼紅,無法分辨敵我,幽冥王抓到那一刻,他揮刀就砍。幽冥王竟似未知,朴刀還未着身,就被一股罡氣震落。待看清是幽冥王,他心裡一激動,再也堅持不住,往後倒去。
幽冥王伸出左手拖着他,一股內力送到體內,他才勉強睜開眼睛。
“幽冥教主,流雲壇全軍覆沒,總算沒讓江湖上的兄弟笑話。”
幽冥王道:“流雲壇是好樣的。不愧是陸爽的精英之師!陸爽能有這樣的弟子,他若知道,定會痛飲三日!”
嶽歸軒嘴角抖動,黑色的血沫不絕涌出,他艱難喘息着,“幽冥教主,我嶽歸軒認賊爲友,你的行蹤就是他告發的。”說着努力擡起手臂指了指侍衛中一個頭戴黑帽的大胖子。
“他說受一個武功高強的少年追殺,要在我這裡暫避,我與他也算相識,就答應了。沒想到鑄成大錯,此人狼子野心,豬狗不如。”他大叫一聲,氣絕身亡。
幽冥王看着那胖子,他渾身一顫,被幽冥王犀利的眼光震懾,不由連連退後。
幽冥王冷笑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