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離京城不算太遠,若快馬加鞭,數日內即可到達。
蘇冊路上不敢耽擱,撿些近路,希望可以繞到允兒前方。
他此時渾身疼痛,又走的是荒僻小路,路上怪石叢生,凹凸不平,馬上再一顛簸牽動內傷,他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支撐不住了。
蘇冊呀蘇冊,你不能倒下,你倒下了誰去救允兒?
於是咬緊牙苦撐。
汗水流進眼眶,刺得眼珠子疼痛;鞭痕在身上收縮,傳來一種火辣辣的像火爐炙烤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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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冊在一瞬間想起烙餅,烙餅就是在這種痛苦中成熟的。
記憶裡一旦出現食物,那散發着香甜的油糕就會讓他感覺到溫暖。
“師父,油糕裡都是糖。”
“油糕裡的糖就是它的心,你不去嘗試,怎麼會知道他是甜的?”
老和尚的話讓他激起了信心,誰也沒有規定受了傷就要倒下,我偏不倒下!
絕不倒下!
蘇冊下馬坐在一塊石頭上,慢慢調息內力。
傷口依然疼痛,體內一股真氣無論如何提不起來,略微用力,那股真氣就像一把利刃在體內來回戳動。
剛纔他說得話不過是嚇唬他們而已。
過了盞茶時分,他終於把那股真氣壓了下去。
那股真氣一被壓下去,體內另一股真氣逐漸鼓盪起來。慢慢的,百匯穴開始散發熱氣,一縷白色的氣息從頭頂冉冉飄散。
蘇冊霍然睜開眼睛,一躍而起。
這輕輕一個動作,他的身子卻縱到半空。
“萬流歸宗,導爲我用!”
白海飄的內功心法不但治好了他的內傷,還讓他不知不覺間功力大增。而這些都是拜渡慈那一掌所賜。她掌上的功力不知不覺見已經傳給了蘇冊。
蘇冊哈哈大笑,一躍上馬,沿着荒僻的小路疾馳而上。
日暮十分,拐入官道。
沿着官道行了一陣,前方忽然一個轉彎,地勢開闊起來。
蘇冊凝目瞧去,原來是一個市鎮。
市鎮不大,一茬青石板鋪路,兩旁開着店鋪,人流如織,倒也熱鬧非凡。
他四下瞧瞧,知道這是抵達京城必經之路,就上前詢問行人。連問了幾個人,都說未曾看見有官兵經過,他還是不放心,見前面一個酒館就走上前去。
店夥計接過他手中的繮繩,笑眯眯地招呼他。
“您請裡面坐,來點什麼?”
蘇冊也感到肚子餓了,就撿了個臨窗的座位坐下。
“小二,我問你,最近可有一隊官軍經過?”
“沒有。”小二搖頭,“從我們這個鎮子上京的人不少,其中也有好多軍爺,可這一隊官兵倒還是沒有。”見蘇冊臉上露出懷疑的神色,他又補充說,“照理說,這麼一大隊人馬經過,定要吵個人仰馬翻,這鎮子又不大,若是有一定會看見。”
蘇冊這才放心,叫了一盤牛肉,兩屜包子,吃了起來。
兩個包子下肚,突然一驚,這身衣服是在達魯不花府騙來的,而自己身上的那點錢鈔都在舊衣服裡,可說是身無分文。他苦笑一下,要知道這樣,該向唐其勢要點銀子。可現下這飯錢怎麼結呢?伸進盤子拿包子的那隻手不由縮了回來。管他呢,先吃飽再說。這麼想着就又拿起包子大嚼。只是心裡有事,後面這幾個包子吃得有點索然無味。
忽然門外一陣喧譁,四個大漢推推嚷嚷走了進來。
那四人都是一色青袍,眉宇間十分相像,儼然如親兄弟一般。
他們一坐下,手中兵器磕碰的咣啷啷直響,其中一個年歲稍大的老者坐下後,那三個人才嚷叫這小二上菜。似乎是以他爲首。
蘇冊眼睛一亮,慢慢走了過去。
他施了一禮,“四位前輩,在下不小心錢財被偷兒竊去,旅居困頓,現有寶劍一把,想學那楊志‘插蘆賣刀’,各位前輩可否一解在下之急難,感激不盡!”
一人道:“拿出來我兄弟看看,若中意賞錢自不會少。”
蘇冊把劍遞給說話的那人,默默看着他們。
那人嘴角帶着不屑,慢慢抽劍出鞘。
嗡地一聲,一道光華噴涌而出。
那光華閃爍流轉,豔麗奪目。
隨即一股冷沁之氣逼面生寒,幾個人同時呆住。
蘇冊更是心驚,原本以爲這不過是一把普通的寶劍,沒想到卻是一把絕世之刃。當時奪劍時根本無暇分辨好壞,後來從唐其勢身上拿走此劍也全是爲了防身所用。這時暗暗後悔,拿這樣寶貴的東西換一頓飯錢,值得嗎?
可是話一出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好劍!”
坐在角落裡的一個黑袍人擊桌讚歎。
那人一直坐在那裡,只是他不言不語,無人注意。
一個漢子拿出一張“中統鈔”仍在桌上。(注1)
“給你兩貫,劍我留下了!” 說着竟然把劍放在身後。
蘇冊道,“我這把劍難道就值這點銀子?”
大漢怒道:“你要多少,一把破劍,識相的快點走開,打擾老子喝酒!”
蘇冊哈哈大笑,“千里馬要遇伯樂,既然你不識此劍名貴,就請還來!”說着伸手拿劍。
大漢把他推向一旁,“你要是說出此劍名貴在哪裡,老夫白送你十五貫,若說不出就此滾蛋!”
蘇冊怒道:“我說不出你又怎地?”
大漢還未開口,坐在一角的黑袍人接口說道:“他說不出我來說。”
“你是什麼人?”
那人不理他,離座慢悠悠走了過來。
幾人此時纔看清,他竟然帶着青銅面具,只是一襲黑袍,纖塵不染,看上去有些神秘的味道。
那人上前伸開手說道:“拿來!”
大漢氣鼓鼓把劍交給他,大聲道:“說不上來有你好看!”
那人接過長劍,反覆觀摩,喃喃道:“好劍!好劍!”
大漢不耐煩了,“快說,此劍好在那裡?”
那人卻慢慢吟出一句詩來。
“試人一縷立褫魄,戲客三招森動容。”
大漢道:“誰讓你背詩了,李白的這句詩我也聽過。”
“是嗎!”那人仰天大笑。
大漢道:“笑什麼笑,快說此劍來歷!”
那人目光看着外面,對旁人卻是不屑一顧。
“當年洪府監兵戴嗣良離任,在廣陵遇到了蘇東坡,蘇公看他隨身帶的這把寶劍,欣賞不已!這就是鼎鼎有名的夏國劍。夏國劍與‘端硯’、‘蜀錦’、‘徽墨’、‘定瓷’齊名當時,前朝汴京失守,欽宗無法控制混亂的局勢,於是解下腰間寶劍授予王倫,讓他出面彈壓。這也是一柄夏國劍。”
衆人聽得出神,全都不作一聲。
“蘇公當時就邀請晁補之一同觀賞此劍。晁補之應約而寫下了這首詠劍的千古絕唱。”
那人望着劍身,突然屈指一彈,叮地一聲,龍吟虎嘯一般,悠悠不絕。
那大漢聽這句詩竟然不是李白所作,不由面紅耳赤,惱羞成怒,“老子管他誰作的詩,你先說說此劍有什麼長處。”
那人道:“此劍殺人不見血。”
大漢鬨然大笑,“口說無憑,你殺個人我看。”
那人突然轉頭看向他,大漢見他目光凌厲無匹,不由打了個寒噤。
“殺個人!哈哈哈……”那人狂笑一聲,“敢問世間有何人配做我的劍下之鬼!?”
“好個自大的傢伙,看掌!”一旁從不做聲的老者隔着桌子狠狠一掌劈去。
那人巋然不動,穩如泰山。
他一掌“砰“地一聲擊在黑袍人身上,老者只覺手掌如浸泡在通紅的熔爐一般,急急收回,只聽咯嚓一聲,手骨已然碎裂。
他疼得冷汗直流,餘下三人一見,齊齊拔出兵刃撲向黑袍人。
突然間光華四射,照的人眼睛生疼。
一瞬間光華斂去,蘇冊一看,那三人站在那裡紋絲不動,竟然是被點了穴道。
桌上放着那把夏國劍,劍已歸鞘,彷彿剛纔就從未打開過。
而那黑袍人早已消失不見。
他就像是流星,劃出一剎那的燦爛後消逝了。
注1:中統鈔是元朝**爲了收回宋朝的各種舊鈔而發行的一種紙幣。後文中的兩貫在當可當白銀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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