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是一條幽徑，仍舊是各處繁花，只是那幽徑之上卻鋪滿了落英，兩側花株各式各樣，瞧着便是色彩繽紛、嬌豔欲滴，只是這些花卻皆是隻有花蕊，卻無花葉，偶爾微風拂過，便揚起層層疊疊的花瓣，而那路邊的花株也是喜人地左右搖擺着，蘆淵輕輕一嗅，便是叫人沉醉不已的幽香。
“這裡正是南冥。”陸凌在一旁負手而立，也不多言，只等到蘆淵終於自這醉人的美景中轉醒，略有些羞窘地看過來。
“叫仙君見笑了。”蘆淵收回目光，俏顏微紅。
陸凌擺擺手，卻只是擡步往前走去：“姑娘請隨陸某來。”
蘆淵點點頭，沉默着跟上，此番陸凌大概是要引自己去葬花池了吧？
兩人約莫走了不到盞茶功夫，便到了一處湖畔，四周仍是花香縈繞，清風之間，惹人憐惜，只是那一池靜水卻是無波無瀾，好似死水一般。
蘆淵狐疑地打量四周，謹慎問道：“仙君，這裡便是葬花池了嗎？”
陸凌先是點點頭，後又搖搖頭：“葬花池該是在這湖水下面，只是陸某還不曾到往，故而並不知曉其中虛實。”
蘆淵探着腦袋往湖裡看了看，心下只覺得有些茫然，傳聞葬花池乃是極其兇險之處，難道便是這靜謐無波之處？
“若依，便是從這裡……跳下去的。”陸凌嘆了口氣，似喃喃自語，又似感懷過往。
雖說先前已知曉此事，然此時立於這葬花池畔，看着這一汪清水，蘆淵竟有些想不明白了，究竟是遇上了怎樣的變故，纔會有勇氣從這裡跳下去？
蘆淵想知道，卻知不該問，便只得沉默。
“她本是人間女子，卻被帶入南冥，成了陸某身邊的婢女，想來本就是爲難了她的，”陸凌卻似毫不介意，又像是看穿了蘆淵的心思，竟是含笑敘述起來，只是那眸子雖仍是燦爛，眼底卻是藏着化不開的悲傷，“之後她處處被人刁難，我卻不曾好好護着她，直至……呵，我不該對她動心的，卻偏偏動了心；我該知曉她的心的，卻偏偏看不清了，若非如此，她又怎會……”
千言萬語，只化作一聲嘆息，原來每個人的心中，皆有一個難解的心結。
蘆淵的目光仍落在那異常平靜
的湖面上，卻只是無聲嘆息道：“想來她願爲你躍入這池中，也是不想叫你爲難，若你卻爲此更爲難了，那她只怕會難過的。”
陸凌跨前一步，神色愛上，目光卻變得愈發柔和：“也許罷，只是若我真的能不爲難，大概她纔會更難過。”
兩個人身不由己的互相折磨，只爲愛。
蘆淵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轉開話題道：“我從這裡跳下去，便能找到南燼了嗎？”
“你能否找到他，和你是否跳下去，並不干係，一切皆是緣。”陸凌似仍沉在那早已逝去的時光中，說出話的也無端地讓人聽出了宿命的味道。
蘆淵固執地搖頭，固執地敘述心底的聲音：“我能找到他，只因我想要找到他，絕與宿命無關。”
陸凌用深邃耀眼的眸子看着蘆淵，看着她眼中的倔強，看着她眼底的堅定，隔了許久，陸凌突然便嘆了口氣：“倘若我和你說，若你此時真跳入了這葬花池，縱然能找到那人，也定然會後悔，你可信嗎？”
蘆淵也在看着陸凌，此時陸凌面上的認真似不是玩笑，但蘆淵的決定也絕不會改變，所以不管未來如何，事已至此，蘆淵都沒有回頭的打算：“就算我信，我也會找到他。”
恍惚間，陸凌似乎看到了許久之前那雙相似的眸子，那人羞澀地笑着問自己是不是喜歡她，分明那麼羞怯，眼中卻只有堅定。
可那時，爲何自己的眼中卻只有猶豫？
時過境遷，一切似早已不再，卻彷彿從不曾離去，正如那銘記於自己心底的堅定眸光，自己又何曾忘懷？
所以面對着面前似乎相差許多，卻又十分相似的眸光，陸凌終於綻出一抹笑意，帶着滿滿的祝福，映得那雙星眸愈發璀璨：“那麼就去追她吧，也許他就在等你呢？”
是呀，南燼一定在等待着自己吧？蘆淵回以燦爛的笑容，重重的點頭後，直接仰身倒入池中，在池水衝散一切之時，蘆淵心底回想起的，只是那刻在往生花上的詩句。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混沌之中，一切仿若回到了開天闢地之前，無形中似有萬物涌入腦海，而周遭卻愈發寒冷，蘆淵下意識地攬住自己的身子，卻阻止不了那鑽心的寒意，自己
究竟身在何處？爲什麼會這麼冷？爲什麼會這麼難過？
“醒醒，你該醒醒了……”這是誰的聲音？爲什麼聲音入耳，便帶入絲絲寒意。
蘆淵勉強睜開眸子，便見一束白光自身前飄過，卻看不清楚。
“夢魘，不該是生於六道之外嗎？爲何會出現在這裡？”清泠好聽的聲音傳來，不知是誰的。
蘆淵眨了眨眼睛，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置身一片水藍之中，伸手一點，卻好似滑過上等絲綢，竟記不起一絲漣漪，難道自己此時正身處水中嗎？可這池水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你叫什麼名字？你爲什麼會來這裡？”還是那個聲音，只是蘆淵左看右看，卻仍舊沒有找到出聲之人。
“你不用再找了，你看不到我的，因爲我便是這池靜水，”那個聲音像是看出了蘆淵的心思，竟如此解釋着，“我知道是你自己跳下來的，但你並非六道中人，且爲虛中之實，我一時倒真不知該如何而爲了。”
蘆淵頓時瞪大了眼睛，隔了好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原來……原來這葬花池竟是一個女子，當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我可不是葬花池，我不過是守在池外的一片鏡湖，若是尋常之人，自然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姑娘可還是我遇見的第二人呢，”那女子的聲音癡癡地笑了片刻，才又問道，“只是你爲何會來這裡？又是要去往何處？好好的夢境你不留，卻爲何偏偏闖入這人世？”
“我來這裡，是爲了找人的，正是他帶我來到這人世，我自然要找到他，”蘆淵也不隱瞞，驚奇之後，心中便只想着要儘快找到南燼，“只求仙子放我進了那葬花池中，我真的要去找人！”
話語未落，那本是無波的水中竟突然掀起層層漣漪。
女子沉吟片刻，卻是嘆息：“這要如何是好？我本該一世靜默無波，此時竟得遇姑娘，想來又是一場躲不過的劫數了。”
蘆淵一時聽不懂這人話中之意，正要詢問，卻又聽那女子突然釋懷般接着道：“如此也好，既來之則安之，你且去吧，我也要去往人世走一遭了……”
這次蘆淵還未來得及聽清那聲音的內容，便突然仿若墜入深淵般往下落去，接着便失去了意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