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楠,你也跪下!跪在我後面,你該跪的。”欒麗傑意味深長地回頭看着我說。
略一猶豫,我就跟着跪下了。跪在欒麗傑屁股後面。我是該跪下,如果一切如願的話,墳裡埋着的這個苦命女人將是我的岳母。
老太太點着了黃表紙和冥幣,一邊嘟嘟囔囔地說:“麗她媽,麗麗她來看你了。來給你和福根送錢花了。這些年孩子不容易,東奔西走吃了很多苦。現在終於當上了不小的幹部,有出息了。你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老人說着說着就嗚咽起來。
“媽——我苦命的媽啊!”欒麗傑悽聲一叫,伏在地上嚎啕大哭。顯然老人的訴說觸動了她的心事。那塵封的苦難童年,往事歷歷涌上心頭,換作我也會痛哭失聲。
看着山風裡四下飛舞的冥紙灰,我想起奶奶活着時說的一句話,上墳時紙灰吹得越高,說明亡者的靈魂越開心。也許,在另一個世界裡,他們也有喜怒哀樂。不知怎的,我的心頭一下顫動起來,有點頭昏,我立刻又默唸起《心經》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我並不是佛教徒,但是一旦我心煩意亂的時候,我就默誦這個來安心。
哭了好久,欒麗傑纔在老太的勸慰下慢慢地止住哭聲。把該燒的都燒了,祭品留下,不久就是刺蝟一家人的可口午餐。
從山上下來,欒麗傑說嬸子,今天中午我要在你家裡吃飯。好久沒吃過嬸子包的羊肉大蔥餡水餃了,我饞呢。
老人聽了慈祥地笑了。
順路到商店買了羊肉,大蔥和水餃粉。我們沿着坑窪的公路來到破敗不堪的煤礦家屬區。欒麗傑叫我把車子停到家屬區門口一個不惹眼的空地上。她不事招搖這一點叫人佩服。但是這些肉、麪粉什麼的都叫我一個人負擔,我有點心有餘力不足。於是老嬸接過了大蔥,欒麗傑也提了那五斤羊肉,我搬着二十斤重的一袋麪粉快步往前走。我不吃羊肉也聞不得羊肉的羶味。
家屬區的大門因爲年久失修已經很破了。迎門就是一個樣式笨拙的水泥牌坊。斑駁的牆上還能模糊地看出“四個偉大”的紅漆字輪廓,當是那位當年縱橫白山黑水的林元帥手書。那無疑是*的遺產。牌坊後邊不遠,則是一個紅磚砌的圓圓的破舊水塔,孤零零地矗立在秋風裡。欒麗傑說從這個水塔往北走那不遠就是她家。等會吃過飯我們去看一下,也算懷舊吧。
老嬸的家則在水塔南面,是個三間正房的小院。院子裡有一架茂密的葡萄。老嬸子的老伴還在家裡等着。老爺子花白頭髮,也是退休的礦工。當年是欒麗傑父親的工友。
進屋後,欒麗傑捲起袖子洗了手,手段麻利地在案板上洗肉切肉。老嬸子就下手和麪。我則和老嬸子的老伴剝蔥剝蒜。一邊幹活,我們一邊閒聊嘮嗑。
這種場合我根本不敢提我不吃羊肉的事情,但願欒麗傑能把餃子餡弄得好一點。
“嬸,我勇平哥呢?成家了沒?”欒麗傑切着肉問。
“成了,”老人說着就嘆了一口氣。“前幾年在深圳打工找了一個湖南妹子,五年前才結的婚。就是勇平的命不好啊,你這個嫂子她過了門就老有病。前前後後看病住院花了二十多萬也不見好。在南方呆不下去,你哥就帶着媳婦回來了。可是,去年這個女人還是病死了,也沒留下個孩子。爲了還債,你哥他就又回到深圳去了。走了有大半年了。”
欒麗傑聽了,也唏噓起來。她說,勇平哥和我一樣是個苦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