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陳向東去艙房休息之後, 付明光纔看着自己府裡的家將和清客。
“唐漢還有春來,等到了官驛,就由你們陪陳相公回洛陽。但是到了洛陽之後, 我要你們想盡辦法留在東弟的家裡, 直到我來爲止。期間一定要全力保證東弟的安全, 你們可以向我保證麼?”
唐漢微微一尷尬, 昨夜與娘子的一唱一和, 原來大人真的聽到了。他如此拙劣的伎倆又如何能瞞得了大人的利眼,但是心裡是真的感激大人的通情達理。
“除非小人死去,否則誰也休想動陳相公一根寒毛。”
馮春來見唐漢神情激昂, 但是他卻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大人, 在下不能陪陳相公回洛陽, 更不可能留在陳相公的家裡。”
付明光眯起眼睛, 難以致信:“什麼?”
其他人看着馮春來的眼神,都在說:他瘋了麼?
馮春來悽慘的說道:“在下命硬如斯, 在家克父克母,只要跟誰親近一些,那人便會招來橫禍。所以……”
付明光好氣又好笑:“胡說八道。若是有這等事,那下次乾脆讓你搬到刑部尚書家裡去長住好了。”
刑部尚書王姓老頭是個太子黨,在朝堂上針鋒相對是常有的事。如果現在傳來這老頭中風的消息, 那可以飲酒慶祝三天。
在場的人都笑出了聲來, 但是馮春來卻如何也笑不出來。既然大人話已至此, 他也只能默默答應了, 但是心裡頭卻還是惴惴不安。
陳向東爲人隨和, 甚至在得知馮春來大字沒識幾字也只是微微一笑,從不出言譏諷。馮春來脾氣又差, 沒幾人能跟他處得好的,如此算下來,也只陳向東跟他處得來了。
是以,馮春來打定主意,決意離陳向東遠一點。
這時一旁的唐三卻差點蹦起來,囔道:“大人大人,小的呢?小的也要去啊!”
西京洛陽啊,雖距離汴京不過幾日路程。但是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在領略了六朝的盛景之後,一顆心便是如此的燥動着無法停歇。而且聽聞洛陽牡丹甲天下,雖然如今已過了時節,但是他好想去啊……
更何況現在回到汴京的話,他大概又要重新拿起書卷了,這纔是最要命的。
年幼的他根本不知道父母的苦心,說出來的話,簡直讓唐漢夫婦嚇得半死。
付明光見唐漢夫妻一臉焦急,不由的笑道:“等到了汴京,待本大人處理完事情之後,便會到洛陽去。到那時,小三你再隨我同行罷。”
唐三愣了一下,他對付明光既敬佩又畏懼,只要能到洛陽玩,遲一會兒也沒關係,當下答應了。唐漢夫妻想,到時候大人若在的話,那麼所有的罪行定然不敢妄動,那就不會有什麼危險,小三去了也無妨,就不再言語了。
只是在場的衆人總覺得唐漢和馮春來二人護送陳相公的話,着實讓人放不下心啊。只是大人既然這樣決定,別人也不好再說什麼。
事實上,官船可以暢通無阻直達汴京,他們走的便是漕運的運河。
一路上,付明光見陳向東面有憂色,卻以爲陳向東是近鄉情怯而已。
想起東弟一心思歸,卻不知道他將面臨何等的危險。心裡一再猶豫着,要不要告訴陳向東他有性命隱憂之事,也許這樣,東弟也能暗暗提防了。
但又見陳向東臉帶病容,這多日的舟車勞頓已讓他疲憊不堪了,現在難道還要在東弟最睏倦的時候,讓他再承受心理的負擔麼?
還是不要了,對,不能告訴他。
但是他可以再勸說東弟隨他直接回京,看看他的態度如何。
付明光心裡明明痛苦的掙扎着,但他卻若無其事的與陳向東下着圍棋。
“想不到東弟還有這一手,大哥若是早知道東弟會下棋,在船上也不會這樣無聊了。”
陳向東臉上微赦,笑道:“我是新手,早年只跟秦大哥學過幾天罷了。拙劣的很,倒是讓大哥見笑了。”
秦大哥?莫非又是秦君山?
付明光心裡瞬間產生一種警惕。
看東弟的樣子,跟這個秦君山似乎很是親蜜?但是在樂凡鎮的時候,他曾讓冷升去調查陳向東平日往來人等,秦君山的名字沒有出現過。但是陳向東在樂凡鎮縣學教授一職卻又是託了秦君山的關係。
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陳向東跟着自己回到汴京的事,秦君山可否知曉?
心頭有種種的疑問,卻又叫他怎麼忍得住不去詢問。
當下狀似無意,隨口而問道:“這位秦大哥是你的親戚麼?他是不是也住在你的老家啊?”
陳向東錯愕了一下,吱唔道:“不,不是。秦大哥曾經幫過我很大的忙,所以心裡一直惦記着他,也不知道現在他去了哪裡。”
很大的忙?世上的恩情最大不過救命之恩罷。
陳向東的身體曾經由名醫精心調理過,會不會就是日升王爺帶來的那位王太醫呢?
王太醫因爲年紀大而從朝堂上告老還鄉到揚州養老的。在江寧時,王太醫竟然事先做出了能救陳向東的續命丸。
而王爺也象是預知一般,請了王太醫來。
陳向東怎麼可能讓一名服待聖上的太醫來給他診治?
如果,那個秦大哥就是秦君山的話,那就有可能了。
因爲在幾年前,秦君山的父親當時正掌管着兵部,而秦君山也正任職刑部待郎,他們家也是朝中世家,影響非常深遠。而且重要的是,秦氏家族是擁護太子的重臣之一。
這層關係與有人要刺殺陳向東有關係麼?
陳向東他怎麼會認識朝堂世家子弟秦君山呢?
秦君山的年紀跟自己差不了多少,都與東弟相差十來歲,應該不可能是同窗?
難道,東弟與秦君山的關係,會是自己與東弟的關係一樣的麼?
付明光緊皺着眉頭,手裡捏着棋子,想着這些利害關係,遲遲落不下子來。
“大哥,大哥……”
付明光回過神來,隨手將棋子落下,笑道:“剛纔大哥在想,東弟可否願意隨大哥到汴京,等大哥辦完了事,再親自送東弟回洛陽,豈不是兩全其美——”
陳向東垂下眉眼,輕聲道:“多謝大哥美意,還是不用麻煩大哥了。”絕對不能隨付大哥回汴京,他害怕到時心志不堅,反而讓自己難堪讓大哥爲難。
兩人默然無語,棋彷彿已成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