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一刻,激動的羅恩纔回想起一件事——自己並非她的孩子。
或者說,自己的靈魂並不是一條純粹的虹彩龍。
儘管面見虹彩三龍神時,對方曾開口讓羅恩不必在意這些東西,但事到臨頭他還是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她發現這件事了嗎?
以她展露出的實力,應該很輕易就能發現吧?
發現後,她會怎麼辦?
她會爲未曾出生的兒子報仇嗎?
她會殺了這個奪舍她兒子的異域靈魂嗎?
面對如此複雜和艱難的處境,羅恩內心的矛盾幾乎到了極點。
他的身體裡流淌着生身母親的血液,但他的靈魂來自異域,這使他的存在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要麼背叛自己的身體所來自的家族,要麼否定自己靈魂的原本所屬。
種種猜測讓他寢食難安,連平時最活潑的龍尾巴都不自覺的垂了下來。
並非是懼怕,而是一想到可能要與生身母親戰鬥,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彷彿在抗拒。
心中的念頭交織成了網,但最終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的利刃。
羅恩身體僵硬的緩緩轉過身,九彩龍瞳映射出身後那美麗女人紅色長髮隨風飛舞的景象。
她看起來三十多歲,穿着一身素雅的鵝黃色毛絨長衫,打扮的就像是一位普通的家庭婦女般。
龍瞳瞬間放大
在那一刻,羅恩的視線中彷彿有一束光撲面而來,直直照在那個女人的臉上。
恍惚間,羅恩的視界中突然出現了一道人臉的重影,那張飽經滄桑的臉龐似乎帶着歷史的痕跡,熟悉而又陌生,同時也逐漸與眼前的美麗女子融爲一體。
周圍的環境也在這溫馨的瞬間變得模糊,彷彿他回到了那個久違的家,那個破舊但又溫暖的家門口,那個曾經眼眶泛紅,帶着期待焦急地望向路口等待自己的母親.
他彷彿看到了那個養育自己長大的中年女人繫着圍裙,焦急等待遊子回家一起度過自己50歲的生日
“不對,不對,不對!”
羅恩突然閉上眼睛,像是要將視線中的一切封閉在黑暗之中。
他單手扶額強迫自己穩住衝動的心跳,咬緊牙關,使勁搖了搖頭,就像是要將那些幻視和雜念甩出腦海。
“她不是我真正的母親,我的母親只有一位,她還在地星等我回去.”
他在心中反覆念道着這句話。
深呼吸幾次後,羅恩再次睜開眼睛。
果然,他的視線中再也沒有那些重影,他的“世界”重新回到了正常和平靜的狀態。
而身後的紅髮女子看到羅恩的反應,卻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的神情。
她仍舊只是溫和地盯着他,她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他彩虹般的鱗片,彷彿想要將他的每一個細節都刻印在心中。
月華灑在她紅色的長髮上,像是染上了星辰的光芒,似乎成爲了一個光芒四溢的夢境。
她的容顏上洋溢着歲月帶來的淡淡憂鬱,但是時間卻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這讓羅恩再次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我唯一的母親可能已經有些年紀,但她絕不會是一條龍。”
“她只是一位普通的人類,她不是龍.她只是一位普通的人類,她不是龍.”
重複數次
堅定了這個信念後,那些嘈雜的想法似乎也減弱了一些,最起碼他顫抖的心可以稍微平復下來。
羅恩低下頭,沉默地盯着眼前的中年女人。
儘管他們從未真正相見,但他毫無疑問地確定,眼前的這位就是他只聽過名字,但從未有機會面見的虹彩龍娘——維羅妮卡·洛洛。
看着面前露出慈祥笑意的中年女人。
莫名的
羅恩突然感覺到心底有一種衝動。他想去到那人的身邊大聲傾訴自己從出生至今的這六年的經歷,
想告訴那隻魅魔的鞭子真的很疼;想告訴她自己真的想過放棄一切躲起來;想告訴她自己現在找到了龍生的意義活的很好;想告訴她自己很想念.
但理智又很清晰的告訴他:不,羅恩,你這麼做只會顯得很神經病。
畢竟,歸根結底,那並不是他真正的母親。
或許,那股名爲情緒的衝動便大概是這具身體的本能在作祟吧。
羅恩這樣安慰着自己。
然而,下一秒
“你變瘦了。”
維羅妮卡輕聲道。
這簡單的四個字,卻如同一把鑰匙,突然解開了他心中的那座名爲自我保護的牢籠。
“你”
羅恩呆呆的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隨後,蓄積在心頭的感情就像是被戳破的壩堤一般,雖然起初只是一個小洞,但卻預示着崩潰的開始。
他的內心深處涌動起一股衝動,想要將自己這六年以來的生活、痛苦、困惑、掙扎,以及那份難以言喻的思念全都傾訴給她。
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這樣的行爲無疑會讓他顯得有些可笑,甚至有些神經病。
因爲,無論維羅妮卡·洛洛多麼像他的母親,她終究不是他真正的母親。
踏着綠茵的青草
維羅妮卡漫步走到呆滯在原地幼龍面前。
她看着眼中有光澤閃爍的羅恩,忍不住伸出溫暖的手掌,輕輕撫摸着眼前虹彩幼龍過於早熟的堅固面甲。
相對於同齡的虹彩龍來說,羅恩的身體特徵已經遠遠跨過了自己本應的生長階段。
若是讓熟悉虹彩龍一族的衆神評價的話,無論是羅恩現在的實力還是他的體態,都應該更像是一條擁有衆多傳奇經歷的老年虹彩龍,而非那些還在父母庇護下盡情享受童年的虹彩幼龍。
而促成這種變化的,都要感謝那些層讓羅恩陷入大危機的事件。
比如美坎修特的那一鞭子、比如承受至高權杖的考驗、比如與神孽怪物的大戰.
“未來讓你受了不少苦吧?”
她的聲音柔和而溫暖,透露着一位母親的真摯關懷。
唰!
羅恩猛地擡起頭,有些不服氣的倔強的看向她那與自己有九成相像的彩色龍眸。
【你憑什麼這麼說!】
【你明明從未見過我!】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明明在我出生時都未曾庇護我,爲什麼現在卻要露出心疼的表情!】
他很想大聲說出那些反駁的話語,告訴對方自己不需要她的憐憫。
然而,當他瞪大了眼睛,昂首看向維羅妮卡的時候,他卻未能如願以償的發出那些言辭。
他只是無言的張了張嘴,最後用顫抖的聲音喃喃道:
“我……一直都在努力。”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