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小小的興奮。不知道他這樣出現在她面前,她會不會和那時候一樣,迷迷頓頓的、帶着一點兒驚慌、帶着一點兒無措?會不會有一點兒開心?他這樣,算不算給她“驚喜”?
他好像是有些傻氣。可是他想這麼做。
她沒有在宿舍,她的室友是個印度人,聽說他是來找Jing的,只告訴他Jing在醫院。
他立即問出了什麼事在哪家醫院。她的室友說了醫院的名字和地址,其他的便不肯說了。他也顧不得再問,好在醫院就在她宿舍附近,並不難找。他在問訊處查找“Jing-Ziduan”。一間一間病房的看過去,他就覺得心跳越來越急。他神色也許是有些特別了,有護士攔住了他,問他來看望誰。他說他在找Jing-Ziduan。旁邊護士站裡有位男護士聽到,看了一下電腦,特別問道:“Jing還是Jin?”
浚他耐着性子,說是Jing。我是Jing的先生。
男護士點點頭,讓他去413-B,說是B牀的Jin。
他問護士她現在怎麼樣了?
藐護士說手術還是很成功的,只是以後要小心一些。藥物流產仍最好在醫生指導下……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僵硬了。那些天以來,心底裡或許有過的一點點的期待——偶爾冒出一點點,就被他打消的期待——消失了。透過病房的玻璃門,他可以看到躺在病牀上的她。牀頭燈光很冷,罩在她身上,也顯得她很冷很孤單。他走過去,並沒有特意的放輕腳步,他甚至想要吵醒她,儘管他也不知道在她睜開眼睛看到他的時候,他要怎麼開口跟她說第一句話。
他想起那晚她慢下來的腳步,他想起她在他耳邊低聲的呢喃,他想起她欲言又止的神態,和最後的沉默不語……
心底漸漸的起了風暴。
那風暴席捲他的心房,他很想把她從牀上抓起來,問問她怎麼可以這樣?就算是她不愛他,就算是她總不能接受他,就算是她不想跟他捆綁在一起,就算這是個徹頭徹尾的意外……孩子,總是無辜的。
景自端你怎麼會這麼狠的?!
他幾乎難以剋制他想要把她搖醒、想要質問她、甚至想要傷害她的念頭,於是急忙轉身離開了病房。
憋悶、狂躁。
他在空曠的街頭走了很久,直到累了,他停下來,發現自己竟然又站在了醫院的大門前。救護車急匆匆的呼嘯而至,有車禍的傷者送到。他聞得到空氣裡的血腥味。堵在胸口的一團渾濁的氣體無處可去,一直在那裡滌盪。
他在臺階上坐下來。漸漸的讓自己冷靜。冷靜下來他就在想,他只是想到了自端狠心不要這個孩子……如果她清清楚楚的問他呢?他會怎樣?她不想要,她害怕這樣的捆綁,她對着他哭、對着他說“不”,他又會怎樣?他心裡翻騰的都是她彆扭又痛苦的表情。他一次一次的靠近,她一次一次的推開。精疲力竭。
他對着雲茂說的那幾句話,她一定是聽到的;他的那句含混的“不要”,給了她理由。於是她便做了這樣的決定。他忽然覺得他能理解她了——這並不是她一個人的決定。他不能只怪她。可是明白歸明白,他還是不能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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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溼氣氤氳,讓他身體漸冷……
天亮之後他去了五姨家裡。他跟五姨說拜託您去看看阿端。她在醫院。五姨見到他突然出現已經意外,聽他一說更是吃驚,連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只是說您千萬別問了,都是我的錯,阿端現在已經很難過,您就好好兒照顧她、安慰她一下。還有這件事您千萬別告訴我母親。
五姨一肚子疑問,倒是都壓了下去。每天都去醫院看自端。回來,跟他說說自端的狀況——總歸是還好、挺不錯。
他聽了覺得放心些。越是放心倒越有一種酸楚。
他的五姨一直是單身的,好像這樣的事,也覺得不太方便和他這個甥男討論,在他,倒是真覺得這是省了一重麻煩。
他研究着食譜,從網上搜了來,打印好了,貼在櫥櫃上,學着燉湯。五姨廚房裡材料齊備,他蒐羅着,看到有很多是他母親從國內給五姨寄來的,都沒開封。包括蟲草燕窩人蔘,省了很多時間和力氣出去買——只是看着這些的時候,他想起母親的囑咐來,也忍不住心底生寒。若是被他母親知道他們兩個這樣折騰呢?還是瞞着吧。都瞞着。連他們兩個自己也瞞着好了。
他一會兒擡頭看食譜,一會兒低頭弄食材,忙的滿頭汗。這些他也不會做。一點一點的學,一點一點的做……他只是想這麼讓自己忙碌一下,他就可以少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他不是關心她。真不是關心她。
只是等到看着湯煲裡冒出的白汽,看着無論試了幾次,都絕不會比照片上好看的食物,他就開始想着她是不是能多喝一口。五姨說,她身體還好,但是胃口不好,不怎麼吃東西——她從來不是挑食的人。怎麼會吃不下東西?現在不該是輕鬆的心情?
他咬牙。
五姨去之前,總是要先嚐一口,才把保溫瓶合上。一般都不做評價。
他知道五姨心裡很多疑問,但是她不會問他。對他的行爲,大概統共就說過兩句話:一句是“你們倆這算什麼”;一句是“難爲阿端還能喝下去這麼難喝的東西”。
他只聽着,不語。
五姨話不多。可是五姨說的對。這也就格外令他難堪和難受一些。
他只在凌晨的時候去看她一眼,呆一會兒就走。會給她帶一束花去。從五姨的花房裡剪的。他晚上根本也睡不着,就在花園裡走走。五姨花園裡就只有這一種花。他記得到了黃玫瑰盛開的季節,五姨花園的盛況。他沒給她送過花——這樣親手給她剪一束花吧。花也沒有剪幾朵,倒是把他手上扎的都是傷。坐在她病牀邊的時候,還會覺得手火辣辣的疼。
就是手疼。沒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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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靜靜的坐在她身邊,看着她睡的沉沉的,他心就沉下去了,沉到無波無嗔的境地去……他在心裡對她說:就這樣吧,就這樣吧,咱們就這樣吧。阿端,暫時,就這樣吧。
她可以出院了,他也就走了。那天和五姨一起出門的時候,五姨淡淡的問了他一句,真的不一起去?
他擁抱了一下五姨,什麼都沒有說。看着五姨的車離開,他往相反的方向去了機場。上飛機前他特意回頭看了一眼,總覺得身後有一串輕巧細碎的腳步聲,像她的——她每每跟在他身後的時候,總是格外的安靜,可是他聽得到她的腳步聲,熟悉她腳步的節奏,就那麼一點點的距離,只需要一個轉身,能看到她臉上溫柔的笑容,即使,眼睛並沒有在看他——身後什麼也沒有。
上了飛機他便戴上了眼罩。回北京的路途遙遠漫長,他有太多的時間需要消滅。只是耳邊有嬰兒的啼哭聲,讓他煩躁;聽到年輕的媽媽在哄着孩子,低聲細語,輕輕柔柔,更讓他不舒服。他把眼罩取下來,坐直了,索性盯着舷窗外——他知道自己快要失控了。
“給你。”
他略轉了一下臉,一隻細白的手掌在他身前,掌心是一對嫩綠色的耳塞。他的目光順着這手掌看過去,半晌,兩個人都沒有出聲。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形的臉,大大的眼,額上的發旋兒,脣邊的梨渦兒……好幾年不見了,在這裡、在這時,遇到,怎麼這麼巧?
他卻沒有接那對耳塞,嬰兒的啼哭聲也沒有停止。好像在那十幾個小時裡,它就一直在哭泣。受了無盡的委屈一般。哭吧,能這樣哭,未必不是幸運。
下飛機的時候,女人也沒有跟他說話,只是跟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腳步,清淺細碎……
佟鐵河握住自端的手。
看着她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默默的,他滾燙的脣印在她的手背上。
他不敢再鬆手了。
聽得到身後有敲門聲,他知道是有人來了,可是他不想回頭。萬一他一回頭的工夫,她醒了呢?
“小鐵。”關友梅走近了,伸手按住了兒子的肩膀。她輕聲說,“小鐵你出去一下,需要你見見阿端的醫生。”
他擡了一下頭。
關友梅鎮定的對他點點頭,說:“阿端的醫生,需要你見一下。”
他仍是握着自端的手,眼睛瞅着母親。
“小鐵我在這兒看着阿端,只有幾分鐘,你去吧。”關友梅瞭解鐵河的心情。她又是難過,又是安慰。只是臉上還是平靜,“阿端媽媽也在。小鐵,快去。”
鐵河站了起來,“我一會兒就回來。”
關友梅拍了拍鐵河的手臂,看着鐵河出了門。她坐在鐵河剛坐過的位子上,望着自端。她摸着這孩子瘦瘦的手臂,眼睛已經溼了。
鐵河一出門便愣了一下,眼前站着的,除了容芷雲、一位與容芷雲年齡相仿的女士,還有一位,竟然是李雲茂。
鐵河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他強自鎮定的與容芷雲打招呼。從容芷雲緊繃的臉上,從李雲茂的出現,他已經知道問題嚴重,可是心裡還存着一點希望,希望情況不至於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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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安琪醫生、李雲茂醫生……”容芷雲介紹着,“自端的先生。”
鐵河先同樑安琪打過了招呼,轉臉對着李雲茂。
李雲茂伸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他說:“樑醫生說介紹病人給我,預約了今天見面,Tony,我沒有想到,竟是你太太。”
各位親:
今天兩更。第二更晚了,辛苦大家等了。謝謝你們的耐心。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