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社會,養什麼不能養孩子,更不能養個來歷不明的孩子。
四個人,哦,不,是五個人。楊盼盼懷裡那個明顯的睡足了,睜着兩隻滴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這兒瞅瞅那兒瞧瞧,就看見四個睡眼惺忪的大傢伙表情各異的看着他。
對,是他,哎,楊盼盼眼看着棄的那孩子是個男孩兒。沈喬就不明白了,現今的父母們都是怎麼想的。瞧瞧這孩子,是鼻子是眼兒的,粉雕玉鐲的跟個洋娃娃似的,疼還疼不過來呢,怎麼能說撂下就撂下了呢!
眯着眼睛,縮着脖子,一陣兒抖動,小傢伙兒氣沉丹田,“哇”的一聲,氣震山河,在暮夏靜謐的午夜十分聽着格外的清晰。
仙明他爸臉一下子就黑了,再加上明顯的睡眠不足,氣兒就不打一處兒來。手裡搖芭蕉扇“啪嗒”作響。
沒辦法,客廳裡的空調不能開,孩子小,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可就麻煩了。還好,午夜還是有些微風的,可是心急,什麼風都感覺不出來了。
仙明他爸剛要說什麼,就讓菲菲一把給按住了。孩子的聲音越發的淒厲,響徹夜空:“哇!”楊盼盼手足無措,就知道一個勁兒的顛,望向仙明的眼神充滿了無助。
仙明也無奈啊,這爹他也沒當過來着,抱孩子那兩下子還不如楊盼盼呢。菲菲瞅着那哭得直哆嗦的小傢伙兒也是一陣兒陣兒的犯懵,她是學習好來着,可是課堂上也沒教過怎麼帶孩子啊。
心裡慨嘆一聲,要不說中國就是應試教育呢,學那個什麼牛頓第一定律呀、開根號兒啊、什麼直角兒邊斜角兒邊的有個什麼用啊!你看看!孩子哭的時候你給他白話個萬有引力定律什麼的他能停下來?
“怎麼了這是!”沈喬着急忙慌的從廚房裡出來,她在廚房給孩子熱奶呢,就聽見孩子哭得都岔了音兒了。出來一看,嚯!四個大人,大眼兒瞪小眼兒的,就任着孩子在那兒哭得直哆嗦。
趕緊的把裝着熱奶的奶瓶兒放在桌子上,從楊盼盼懷裡接過孩子,在懷裡輕搖慢顛地哄着:“哦哦,乖,啊?餓了是吧?奶奶給衝奶粉了!哈!不哭啊!”
四個人,臉一下子就都黑了。奶奶,沈喬就這麼把自己給定位了,剩下的也就得對號兒入座兒來着。楊盼盼和仙明互看一眼,哎,這稱呼兒,怎麼安排都不合適。
這都明顯的想的太多,這孩子是你們的嗎,還給自己排上輩分了。
母性的手掌和懷抱果真是具有神奇的安撫效力的,小傢伙兒的呼吸漸漸的平穩,只是剛纔哭得太激烈,現在還是一個個打着嗝兒的抽噎。
沈喬說着把手探到孩子的屁股底下,能不哭嗎!溼的!回頭又看了眼坐在沙發上一臉茫然的楊盼盼,這人是死的嗎?怎麼抱着孩子連孩子尿了都不知道呢。
趕緊的回屋找了些乾淨的棉布,給孩子換了墊上。舒舒服服,一會兒算是能消停了。其實現在什麼媽咪寶貝啊、爹地寶貝啊的紙尿褲都不如這棉布來的舒適健康。
沈喬把孩子料理好了,抱着坐在了沙發上,一邊兒哄着一邊兒喂着奶瓶裡已經適溫的奶。小傢伙兒鼓着腮幫子,一努一努的,吃的那叫一個香,明顯的餓壞了。
沈喬在一邊兒看着直心疼,“呼呼”的輕輕搖着:“餓壞了哈!多笨多笨!”說着指了指仙明和楊盼盼:“都不知道給咱買點兒吃的!”
家裡有牛奶,可是有些孩子喝了牛奶就拉肚子。沈喬緊趕慢趕的,在超市關門兒之前買了袋兒嬰兒營養奶粉,還順手兒的捎了個奶瓶子回來。
那價錢啊,沈喬直咂舌,菲菲小時候兒用的那個玻璃奶瓶子十個都能買了,那孩子不也是長得利利索索的嗎。要說現在的商家啊,就是瞅準着你父母的心裡來着,一說美國德國,進口的,拴在肋條上的錢你也得乖乖的給人家掏出來。
仙明和楊盼盼再次無言了,他倆是去私奔來着。誰成想到,奔沒奔成,孩子倒是給帶回來一個。不過有失必有得嘛,楊盼盼湊近仙明小聲的嘀咕着:“誒!咱倆這孩子都有了!你爸不能再反對了吧!”
仙明氣結,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楊盼盼的大腿上:“孩子是你生的怎麼着?”
“嗯呵!”仙明他爸眼睛向上挑着瞅着他倆,使勁兒的搖着大芭蕉扇,狠狠的咳嗽了一聲。仙明和楊盼盼趕緊的正襟危坐,不敢再有絲毫的造次。
“說說吧,怎麼辦?”仙明他爸看看那孩子,又看看仙明和楊盼盼,最後還是沒忍住,拿着扇子指着楊盼盼:“我以爲仙明就夠沒腦子的了!誰成想你還不如他呢!人家怎麼就把孩子扔給你了呢!那孩子媽長得究竟是個什麼模樣兒!”
楊盼盼臉憋得通紅,仙明他爸說話也太直接了,不過這也是好兆頭兒。明顯的,不再拿他當外人了啊。這麼給自己作着心理工作,平穩了些呼吸,才把頭擡起來:“那個!就那樣兒!”
“哪樣兒啊?”菲菲拍了拍楊盼盼的腿,坐在了他身邊兒:“多高多胖、眉眼兒、歲數兒、還有什麼人跟她一起嗎?”
楊盼盼一時有些語塞,細細的想了想,有些囁嚅:“眼睛挺大的,不胖,二十多不到三十吧,還有……哎呀,我也說不清楚!”
菲菲一拍腦門兒,無力的陷進了沙發裡。幸虧當時填志願的時候沒寫楊盼盼他們學校。看見了嗎,十六歲上的大學,就是這麼個效果。
“你們也別問了!”沈喬說着搖着孩子,小傢伙兒吃飽了,又一覺睡了過去:“這孩子他媽明顯的就是想把孩子扔了,就算記着又有什麼用,一樣的找不着人,存心的躲着你,能找着纔怪呢!”
客廳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大家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沈喬不愧是老師,一語中的。
仙明看着楊盼盼,又想起當時他們詢問服務員看沒看見貌似孩子媽媽的人,從店兒裡出去的時候,那丫頭嘴上挺客氣的,說沒看見,結果一扭臉兒就嘟囔自己的老婆不見了問誰啊!
顯然的,楊盼盼戳在廁所外面兒那半個多小時,人家都以爲那是孩子他爹呢。
“今天晚上先睡下,明天去趟派出所兒,這孩子在這不是個事兒!找得着找不着咱說了也不算!”仙明他爸發話了,一家之主兒,誰敢說個“不”字兒!
於是大家準備就寢,沈喬得照顧孩子,帶着孩子,把菲菲叫到了她那屋。女孩子嘛,晚上也能跟着幫幫忙。
仙明他爸自然是睡在菲菲的單人牀上了,至於仙明和楊盼盼嘛,又是一個沙發一個地鋪,自行安排。
楊盼盼把沙發留給了仙明,自己那時候說過什麼來着,表現就得好點兒,要不仙明他爸能放心把仙明交給他嗎。
這都還沒躺穩當呢,楊盼盼摸着黑,剛把手往上探到沙發上去找仙明的手,就有聽見“哇”的一聲。
“啪!”沈喬那屋兒的燈亮了,楊盼盼和仙明也都坐了起來,趕緊的問着是怎麼了。沈喬衝他倆擺擺手兒,沒事兒,孩子小,換了地方不習慣,驚着了,一會兒就好,都睡去吧。
菲菲在旁邊兒拿着枕頭捂着自己的腦袋,一邊兒感慨母愛的偉大,一邊兒算計着以後自己這孩子是生還是不生。可愛的時候是真可愛,可恨的時候還真是無與倫比。
仙明他爸倒是沒出聲兒,可是肯定也是醒了。楊盼盼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了,擡眼看看錶,兩點,心裡祈禱着寶兒啊,你是我爹,我親爹,你可千萬別再哭了。
轉天一早,楊盼盼頂着倆黑眼圈兒,和一樣疲憊的仙明,帶着那個神采奕奕的罪魁禍首去了警察局。
這小傢伙兒覺不是一般的少,昨天晚上睡得晚不說,半夜他還哭醒了好幾回。結果早上怎麼着,不到七點,人家就抱着奶瓶子美滋滋的吃早飯了。
一進警局,人家民警挺熱情的,能不熱情嗎,熟臉兒啊,算這次,三回了:“呦!你是!對!”一拍腦門兒:“仙明兒!今天又是什麼事兒啊?”
仙明臉“唰”的一下就紅了,聽見人家警察同志說什麼呢嗎?“又”是什麼事兒,自己要是合法的公民能讓人家警察說出“又”字兒嗎。
戳了戳旁邊兒憋着笑的楊盼盼,使了個眼色,讓他說。楊盼盼緩了會兒,還是笑出來了:“那什麼,我們,怎麼說啊這個!”
“有什麼事兒這麼不好說啊!”警察笑着看看楊盼盼懷裡的小傢伙兒,伸手輕輕的撥楞着孩子的小臉兒:“嘿!真乖!”
仙明氣結,裝的,在家裡能鬧騰着呢,睡覺都讓人不得安生。
緊接着人家民警同志又說了句話:“嘿!真像!”“像什麼啊?”楊盼盼低頭看看懷裡那小臉兒,正嘿嘿衝他樂呢。
“他爹唄!”“誰啊?”仙明倆眼放光,民警同志知道孩子他爸長什麼樣兒?有門兒!“你唄!”人家民警笑呵呵的看了眼楊盼盼,又坐了回去:“給孩子報戶口的吧!”
仙明徹底的無言了,回頭看看那孩子。還真別說哈,真像,那鼻子眼兒。“楊盼盼,你老實交代吧!這你私生子吧!演場戲,惦記着把孩子帶回來讓我養!”說着仙明悶着聲戳了戳楊盼盼的肋骨。
“沒有的事兒!”楊盼盼急赤白臉的辯駁,聲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這孩子我撿的!真的是撿的!”
“撿的?”民警同志擡頭,挑起一邊兒眉毛:“怎麼撿的?我怎麼撿不着呢?”說着拿着筆在紙上“刷刷”的開始寫筆錄:“姓名,年齡,籍貫,事情經過……”
楊盼盼舉着孩子撞牆的心都有了,聽着自己不像是撿孩子的,像是拐孩子的。
民警同志看看筆錄,嘖嘖的之咂舌:“這算是故意拋棄了,要是找到孩子的母親,能定她個遺棄罪!”
“那這孩子怎麼辦?”仙明一臉的急切,小傢伙兒倒是挺怡然自得的,窩在楊盼盼懷裡,嘴裡含着自己的大拇指,右手拽着仙明的T恤下襬。
“孩子,”民警同志皺着眉頭想了會兒:“放局裡吧!待會兒我們和市裡的福利院聯繫一下,在找到孩子父母之前,孩子就先寄放在福利院了,你們也辛苦了,有消息隨時通知!”說着站起來和仙明楊盼盼握手。
福利院,仙明的心裡猛地揪了一下,看見小傢伙兒窩在楊盼盼懷裡正衝他樂呢,心裡忽然的不是滋味兒了。
旁邊兒的一個女民警來到楊盼盼跟前兒,笑着伸出了雙手:“孩子給我吧!”楊盼盼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孩子交出去了。
“哇”的一聲,彷彿是如夢初醒般,小傢伙兒忽然就意識到自己將要面臨的局面。一手樓着楊盼盼的脖子,一手揪着仙明的T恤下襬,說什麼也不撒手。
女民警在那哄着,說是寶寶乖啊,阿姨給你好吃的,快,撒手兒,阿姨帶你吃好吃的去。可這小傢伙兒意志相當堅定,不爲那些蠅頭小利所動,搖着頭,死命的拽着就是不撒手兒,一邊兒哭一邊兒抽噎,小臉兒憋的通紅。
楊盼盼心裡也不好受,這纔多半天兒的工夫孩子就有感情了。又想到孩子他媽,怎麼就那麼狠心呢。
正猶豫着,仙明忽然一把從女民警手裡把孩子抱過來了,撫着孩子的背,一直輕輕的晃盪着:“不哭啊!哪兒也不去!跟爸爸回家!啊!不哭!”
小傢伙兒倆手搭在仙明的脖子後面兒,一手揪着身後楊盼盼的領子,小臉兒埋在仙明的頸窩裡,溼溼的,很溫暖。
民警同志一時也爲難了,問着你們是怎麼着。看着懷裡的小傢伙漸漸的安穩,像是又進入了另一次的夢鄉,仙明回頭衝着民警笑笑:“我們先帶回家,找着媽了,我們就把孩子送回去,找不着了,”說着他看了眼身旁的楊盼盼:“我們就養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