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已經停了,濃霧漸漸散去,只有樹葉和屋檐上的雨水還在時不時地滴下。
念念醒過來的時候易澤已經不在牀上了,按下手機看看時間,卻有些意外的發現屏幕上的短信提示。之所以意外,是因爲這條短信是薛以懷發的。
離開了多久,卻從來沒有一刻真正把他放下。看着他發過來了四個字,她卻久久不能平復。他們已經結束了,現在再說這樣的話有什麼意義呢?
門被推開,她回過神來向門口望去,易澤端着早餐進來:“就只有這些了,將就吃點吧!”她竟然讓一個病號去張羅早飯,她的過意不去又增加了一分。
“你可好一些了?昨晚你咳成那樣,我真是擔心。”
“放心吧,我好很多了。你要是真那麼過意不去,那……下次請我吃飯吧!”她點點頭應下。早餐味道的確不怎麼樣,又不能空腹吃藥,所以還是勉強吃了一些。不過易澤卻不肯吃藥,理由是開車可能會嗜睡。
爲了安全起見,他還是不吃藥的好。念念想着,其實她也可以開車的。不過很顯然易澤不太相信她:“女司機啊!女俠求放過,我還想多活幾年。”這人怎麼跟薛以懷一樣毒舌呢?
她一定受到這條短信的影響,她現在是滿腦子都是薛以懷,真是要命。
今天雖然不下雨了,不過天氣依舊是陰暗的。聽說塌方現場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兩人要趕在通車之前回到他們棄車的地方。拖車也已經在路上了,小旅館的老闆娘十分好心地開車送他們過去。
念念也不知道是昨晚沒睡好,還是被易澤傳染了,回到亨利的城堡她暈乎乎的。易澤一路上都強忍着咳嗽,明明退了燒,怎麼還咳得那麼厲害?
“易醫生,你還是去打點滴吧!我看你咳得太嚴重了,吃藥不是辦法。”她勸易澤去打點滴,他應下,卻沒有立刻去而是打算回房先睡一覺。她沒有勉強,畢竟昨晚他一晚都沒睡好。
西藥是好得快,可老是會有副作用,那就是嗜睡。她這剛吃了藥,倦意就上頭了,靳楠來了一通電話,下午他過來接她。念念將昨天的遭遇跟靳楠說了一遍,靳楠可緊張壞了:“那你現在這樣了?別下午了,我現在就請假過去!”
早知道讓哥哥這麼着急,或許自己就不該說的:“哥,你先別緊張,我沒事。只是易醫生……他畢竟嚴重,從昨晚一直咳到現在。”
靳楠愣了一下:“易醫生?”
念念一拍腦袋,說了半天,自己竟然還沒介紹到易澤:“就是亨利的同學,他老家也是蒼寧的。而且你還記得在醫院的時候,醫生給你的那張名片嗎?心理醫生,易澤,就是他。真沒想到,世界那麼小,竟然在這裡遇到他了。”
靳楠也覺得這太巧:“這兩天他都挺照顧你的?人怎麼樣?這麼說來……昨晚你們共處一室了?”
念念輕笑了一聲,靳楠這話問的,怎麼聽起來有些二三事的意味?她輕咳一聲:“哥,人家是正人君子,你可別想歪了。倒是我連累了他,不然他也不會病成這樣,我真是過意不去。”
靳楠又安慰了她幾句:“我下午過去,一定好好感謝人家。那你吃了藥,先睡一覺,下午醒來的時候你英明神武的哥哥就站在你面前了。”
嗤鼻一笑,她這二哥什麼時候也學着如此……臭不要臉了?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薛以懷帶壞的,一定是。哎,怎麼又想到他了。拍拍自己的腦袋,給易澤熬了點粥,弄完才爬上牀沉沉睡去。
靳楠的確說到做到了,下午醒來的時候,靳楠就坐在自己牀邊,翻看着她這兩天拍的照片。
“醒了?頭還疼嗎?”念念睡着的時候,眉頭也總是緊皺着,今天再看卻鬆開了。沒有做噩夢,很久沒有看她睡得這麼安穩了。這難道,是那位易醫生的功勞嗎?
她點點頭,揉揉還有些惺忪的眼睛:“睡了這一覺,感覺人都輕鬆多了。對了,易醫生醒了嗎?”
靳楠古怪地看着她,輕咳一聲,湊近臉來:“你……這麼緊張他?丫頭,難道昨晚發生了點什麼天雷勾地火的事情?”
念念無語地看着他,白了他一眼:“你腦子裡都想些什麼呀?人家是因爲我才病的,我這還是因爲內疚所以才緊張。再說了,你妹妹我是一個人剛剛被拋棄的離婚女人,人家卻是一個翩翩風華的大好青年。我可不忍心染指這麼一個好青年,還是留給那些風華正茂的小姑娘吧!”
靳楠拉下臉來:“什麼叫剛被拋棄的離婚女人?我妹妹就是離婚了,也還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念念嗤笑了一聲:“我不跟你貧嘴了,我去看看他,他咳得特別厲害。”
靳楠站起身把她摁住:“他已經走了,在我來之前,他已經離開這裡了。不過,聽女傭說他好像給你留了一張字條,在他房間裡。丫頭,憑你哥我多年的辦案經驗,我怎麼聽着都覺得你兩有事。”
呸!就他那情商,看誰沒事呢?
念念不搭理他,推開了易澤的房間。房間大概已經收拾過了,整整齊齊的,像是沒有人住過一樣。房間的書桌上,一張卡片,正面是傍晚金色的海岸線,背面是易澤有些潦草的字跡。
看得有些費勁,她不禁想起了醫生開處方的字跡,那個潦草得鬼都不認識。這難道是醫生的職業病,字跡寫得如此潦草,雖然並不難看,看着還挺飄逸的,不過讀起來真心費勁。
我有事先走了,別忘了你還欠我一頓飯。桌子上的畫,當做謝你給我熬了粥。
桌子上的畫?她低頭看,應該是一幅油畫之類的,被包裹得很好。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果真,油畫上的人是她。葡萄架下的她,睡得安穩,身後是鋪天蓋地的紫藍色,藍花楹的花瓣落在她白色的百褶裙上。
“喲,這是定情信物呢?”靳楠揹着手,一臉端詳。念念白了他一眼,這個哥哥學壞了。
“來,跟哥哥說說,這位易醫生,是個什麼樣的人?”念念冷哼一聲,不理會他。收拾東西,準備回市裡去了。已經打擾了人家這麼久,也該走了。
回去的路上,亨利來了電話。她試着打了易澤的手機,可惜一直關機,眼下只好問問亨利了:“易醫生他怎麼樣了?他咳得太厲害,我真是過意不去。”
亨利笑笑回答道:“你放心吧!他沒事,只是他家裡有些急事,所以他才急着回去。你放心好,他自己就是醫生,他會治好自己的。”
靳楠的目光還是帶着一絲意味,在他看來,如果真的有一個人能帶她走出薛以懷的陰影,其實沒有什麼不好的。
靳楠的工作總是那麼忙,她這個做妹妹的都覺得他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好不容易他開機了,念念才電話裡告訴他,自己已經離開了。知道自己這不辭而別的做法,一定會被靳楠臭罵一頓,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哥你別生氣了,我一個人在家也是無聊。我也沒走遠,這個小鎮距離你的位置也不是很遠。我以前一直想去看看乞力馬紮羅的雪山,可惜我這身體怕是去不了了。我查了一下,這個小鎮的雪山也是有名的旅遊勝地,我玩幾天就回去,你不用擔心。”
什麼不用擔心,一聽她不辭而別,靳楠都着急上火了。不過念念後來的話,卻讓他不知如何回答。她說,過去未來,她總是要一個人去面對的。他和父母,都不可能永遠都守着她。就讓現在的時光,讓她一個人去換成長。
過去的恐懼、當下的矛盾、未來的渺茫,沒有誰能代替她去過,自己她自己可以渡她自己。
玉雪峰,當地有名的雪山。
在山下有一面牆,牆壁上貼滿了遊客的照片。每一個遊客都可以貼上自己的一張照片在上面,並且留言。聽說,爲此還促成了不少朋友和戀人。
傳說玉雪峰上以前有一座教堂,只是後來被大雪完全淹沒了。這座教堂裡沒有神父,只有一位修女。大雪淹沒教堂,修女也葬身在這皚皚白雪之下。這位修女在成爲修女之前,她是個老師,而他的戀人出征了卻再也沒有回來。
戰爭結束後,她一直在找他,最後幾在玉雪峰上找到了他的墳墓。從此,她便守在了這裡。
傳說很悽美,是真是假無從考據。只是後來,這裡漸漸演變成了見證戀情的聖地。她在長長的照片牆前,慢慢走着。照片上的面孔不同皮膚,上面的留言也是各種語言。
她忽然駐步,因爲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字眼。仔細一看,她驚喜地發現照片中的人,這麼巧她剛好認識。
易澤,原來他也來過這裡。照片的下角處,還是他那潦草卻又飄逸的字跡:既然沒有未來,那便活在當下。
既然沒有未來,那便活在當下。她盯着這句話,久久不能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