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曾進食,進食就吐,雖然羸弱不堪,但錢嬤嬤目光如炬,威力尖銳力絲毫不減,目不轉睛盯着沈溪,似乎想問方纔自己瞥見的紅色可疑物到底是什麼!
但這卻是治病的關鍵,沈溪自然不可能如實相告!
“只不過是些普普通通的飯糰罷了,當然,還加了些其他藥物比如巴豆粉……嬤嬤只管好生躺着歇息,我就在外頭候着,一會子您想如廁的時候我再進來。”
聞言,在旁觀察的幾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心道這就是沈溪所謂的偏方?這就完了?
未免也太簡單了些!單單從過程來說,她們也會!
當然,沈溪方纔說的話她們卻是深信不疑的!半錢巴豆粉並幾個飯糰下肚,錢嬤嬤一會兒一準會拉肚子!
果不其然,大約一炷香時間後,錢嬤嬤非常想如廁!
沈溪也不嫌棄,就在一旁候着,錢嬤嬤拉得那叫一個暢快無比,那叫一個舒爽通天一瀉千里,只是,原本就極度營養不良,肚子裡空無一物,這一拉,錢嬤嬤更加軟弱無力了,連上榻都是靠人抱上去的。
因爲拉得很多,屋子裡自然是臭烘烘的,但沈溪也不計較,卻也不讓錢嬤嬤睡下,而是讓兩個小丫頭上榻扶着錢嬤嬤,自己則指着馬桶讓錢嬤嬤看。
“嬤嬤,請您睜開眼睛瞧一瞧吧!”
“你……”
一番折騰,錢嬤嬤更加虛弱,加上沈溪說的這話,錢嬤嬤氣得正要罵人,罵沈溪是庸醫,卻不期藉着微弱的光線看到了馬桶裡的東西!哦不,是那些一粒一粒的像極了當日那些紅色蛆蟲的東西,頓時十分驚訝。
難不成,沈溪方纔給她吃的當真是秘製的神藥,不過一兩刻鐘時辰,自己就把在肚子裡盤旋了足足一個月的蛆蟲拉了出來!
是的,不會錯的,那日她在杯底看見的就是這般模樣!
好了好了,這下好了,自己的肚子終於乾乾淨淨了。
原本就是心病,一旦想通了自然就有精神了。
“敢問神醫,我這肚子裡的蛆蟲是不是全拉出來了!”
“是的,一次便可,嬤嬤竟不必再擔憂了!只是,爲了安全起見,一會兒可能還要拉上兩到三次,您多受些苦。今夜之後,保管您肚子裡乾乾淨淨的,啥髒東西都沒有!”
聞言,錢嬤嬤果然歡喜異常,心道自己有救了,但奈何實在是虛弱,便由小宮女扶着上榻休息去了。
功成身退,沈溪出了屋子,復又想起一件事來。
“錢嬤嬤的身子極度虛弱,萬不可由着她的性子來,一切就按照大病後才能吃的吃食拿給她。這一點隨便問問哪個太醫皆可,只需慢慢調養便是!”
說完,便由朱嬤嬤帶着提着燈籠回儲秀宮。
“你給錢嬤嬤吃的啥神藥啊?真的能治好麼?”
“若無意外,自然是能治好的。”
也幸好她搗飯糰的時候假模假樣打開自己的荷包往裡倒了些東西,實則是光線黑暗,啥也沒有!無論朱嬤嬤如何問,沈溪都絕口不提藥的事,這種事,說穿了就不靈了!
至少在錢嬤嬤徹底康復之前,是萬萬不能說的。
第二日,按照沈溪說的,南香再次派人去太醫院將孫院判請了過來替錢嬤嬤診脈。
還沒看呢,他便覺得哪裡不一樣了!
是了,錢嬤嬤雖虛弱依舊,但精神頭看着還不錯,也不像之前那般死氣沉沉了,有了求生的意志,脈象自然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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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按照南香先前囑咐的言明錢嬤嬤一點事也沒了,錢嬤嬤更是激動的掉淚,嚴格按照孫院判的叮囑養身子,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不出三日便可下牀活動了。
到了第四日,已經一點事都沒有了。
按照錢嬤嬤不願意欠人恩情的性子,原本是要朝沈溪“謝恩”的。只不過,因爲沈溪身份特殊,又還未參加殿選,結局未知,她倒是沒有立即去儲秀宮感謝沈溪。
畢竟她在壽康宮伺候,在很多人眼裡她代表的便是南宮太后,一舉一動皆在衆人的“監視”之下。
她可不想左右殿選!
也罷,恩情什麼的,要還也不急於一時,橫豎沈溪的身份是今屆的民間秀女,不管她運道如何,接下來的好多年都會是在宮裡度過。
等她真正需要幫助的時候再出手吧!
比起錦上添花,她更樂意雪中送炭!
就在衆秀女以爲殿選必定會延遲之時,哪知峰迴路轉,消息靈通的已經帶回來最新消息,那便是殿選根本不會推遲,而是會如期舉行,那便是兩日後。
聽了這激動人心的消息,衛杞含滿心火熱,第一時間跑到沈溪屋裡假模假樣地通知她。
“都說錢嬤嬤這回必死無疑,卻哪裡知道突然冒出了個神醫,一副藥藥到病除,現在錢嬤嬤已經康復如初!你啊,可不能偷懶,也別說只想落選做宮人那樣的話,好生準備着吧,後日就是殿選了。缺什麼記得同我講!”
對此,一向志不在此的沈溪面上笑着應了,不想讓衛杞含擔憂,心裡想的卻是最好落選,然後分到太醫院去做事,哪怕日日幫着太醫們打雜她也是樂意的!
只是,旋即想到自己不過是一女子,瞬間無比失落,進太醫院做事,只怕沒那麼容易!
本朝沒有女醫,只有鈴醫。
可鈴醫只存在於民間,皇宮裡卻是沒有的!
至於像辛天樞負責的祝由科,雖然也隸屬於太醫院,卻又不僅僅是看病,或者說人家根本就不負責看病,需要她出手的,都是太醫院治不好的!
此外,祝由科也不是那麼好進的,不僅要會畫符制符,據說還要會驅鬼,通天地鬼神,而無論哪一樣,都是她不能夠的了!
沈溪有些憂愁,衆秀女卻是忙忙碌碌,忙着準備後日參加殿選的衣裳首飾等物,就等着後日一展風采,讓慕容琮對自己有深刻印象,卻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慕容琮此刻完全沒有心思看她們!
多年前遠赴趙國和親的天純公主、慕容琮當年的心上人上官小婉已經在回楚國的路上了!
說到上官小婉,就不得不說一說她“離奇”的身世。
當初,上官小婉的親爹、前任吏部尚書上官軒,因爲跟着當初的太子、慕容琮的大哥上了同一條船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被南宮太后及其孃家人及時識破,報與先皇,落得個十歲以上男丁腰斬、其餘女眷稚子流放瓊州的下場。
可那時正是趙國在魏國的暗中支持下大舉進犯楚國邊境之時,雙方打了好幾年,戰事膠着,各自損耗嚴重,卻依然誰也奈何不了誰,於是趙國率先提出了停戰,前提是雙方各自派一位公主和親。
趙國送來楚國的是趙王后嫡出的三公主,一進宮就被封爲瑜妃,現住在榴翠宮。因爲和趙國的微妙關係,慕容琮向來不甚寵愛瑜妃,先頭還做做樣子,到底是寵幸了幾回,到了後來便直接丟在一邊,不聞不問。
單單說榴翠宮的位置便明白了,離太平殿很近,中間不過隔了一個甘泉宮。
趙國率先送來了三公主,而大楚當時並無年齡合適的公主可以和親,關鍵時刻,上官小婉主動站出來說自己願意遠赴趙國和親,只求南宮太后饒了上官一家。
最終,上官家所有官員主動集體辭官還鄉,免除了那一場滔天的禍事,而上官小婉也被先皇欽封爲天純公主遠赴趙國和親。
這兩年,趙國國勢漸微,大楚卻在南宮家族的協助下蒸蒸日上。慕容琮一直記得當年的遺憾,哪怕趙國已經臣服了,還許諾每年上貢金銀糧食馬匹綢緞,慕容琮仍然不滿足,於年初提出了讓上官小婉回國的要求。
可上官小婉和親多年,孩子都兩個了,一兒一女,牽扯甚廣,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歸國!
這不,磨磨蹭蹭的,現在終於要回來了!
其實,以上官小婉現在的身份,雖頂着一個公主的名頭,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公主,因此,等她歸國,住在哪裡實在是一個大問題。
進宮住吧,實在是不合適,畢竟又不是妃嬪,東西六宮沒她的位置也不可能有她的位置,跟太妃們住在一起也不合適:哪怕儇妃已經去世也不行。
至於哪裡不合適,從南宮太后摔了兩次杯子就可以知道。
若不是慕容琮親自派暗衛一路跟着護着,南宮太后只怕早就讓人使其永遠消失了。
可慕容琮竟像是瘋魔了一般,不達目的不罷休,在南宮太后哪裡磨了這大半年,終於得到了南宮太后的鬆口,允許上官小婉進宮住。
當然,慕容琮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將人安置在東西六宮,那樣上官小婉只會被人的口水淹死,於是,上官小婉的住處便定在了榴翠宮的隔壁的,甘泉宮。
理由也很簡單,那裡離東西六宮最遠,再說是與趙國三公主做鄰居,表面一看倒是合適。
只是,哪怕再遠呢也是在皇宮裡頭。
而一個人,只要心裡想着念着,多年不忘,不管再遠也是會去的,尤其是這個人還是當今皇上。
從清晨等到午時,從午時等到晚食前,汪直終於來報。
“皇上,天純公主進宮了!”
“好,好……甘泉宮那邊準備妥當了沒?”
“請皇上放心,一切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備下的。奴才也親自去瞧過兩三回了,事事妥當,保管天純公主住得服。”
“好,都有賞。傳孤旨意,賞甘泉宮上下半年俸祿。”
聞言,汪直幾欲張口,最終到底是忍住了!
這一回,他站南宮太后這邊!慕容琮這般到底是過了!
不管兩人當初的情誼有多深,不管慕容琮有多麼遺憾,不管求而不得後產生的渴望有多麼強烈,可一個是當今皇上,一個早已遠嫁他國和親,早已是物是人非。
哪怕現在回來了,其他的且不論,單單是兩人之間的輩分就像高山大海一般無法跨越。
是的,按照輩分來說,上官小婉現在是慕容琮的姑姑。
當初,趙國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提出讓楚國派出公主和親擺明了就只是一個藉口,甚至搶先一步將三公主送到楚國,目的便是讓大楚爲難,增加讓魏國出兵的藉口!
誰都知道大楚那時並沒有適齡公主!
卻哪裡知道,先皇也是厲害的,直接認了上官小婉做義妹,以他妹妹的身份嫁過去。
趙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時也就被矇騙了!
可慕容琮卻不管這些,用過晚膳,又好生打整了一番,這才坐着軟轎朝甘泉宮走去。
及至到了,又讓汪直守在外頭,任何人不準靠近。
甘泉宮內,已經梳洗完畢的上官小婉站在窗邊一言不發,一個宮人也不留,只自己靜靜站着。
她知道,慕容琮是一定會來見她的。
所以方纔她才隆重打扮了,也頗有深意,連發髻和衣裳也是當初的模樣,去和親前的模樣,和慕容琮每次見面時差不多的模樣。
“臣妾拜見皇上,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小婉……快起來!真好,真好,孤又看見你了。”
說着就上前,想將朝思暮想的人兒摟入懷中,香親一番。
“好?皇上你告訴臣妾到底哪裡好!啊?是臣妾當初拋舍爹孃兄弟姊妹遠赴趙國和親好,還是趙國馬上就要被你滅了好?還是,還是……”
還是她如今拋夫棄子獨自回國好!哪裡好了?
動情處,上官小婉潸然淚下,楚楚可憐。
看在慕容琮眼裡,一如當初的上官小婉,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兒。歲月是優待於她的,半點沒在她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反而因爲沉澱多了幾分成熟的美。
看的慕容琮心醉,想同她共赴雲雨,彌補當年的遺憾!
“是孤不好,一切都是孤的錯!可是,孤當初也自身難保,連親政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着你被人送上花轎遠赴趙國。不過……”
“婉兒你不必擔憂,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孤是大楚的國君,整個大楚都是孤的,包括曾經的趙國!小婉,你想要什麼你只管說,孤一定好好補償你!”
不,她不需要補償!因爲什麼也補償不了!
再好的東西,也彌補不了她這十年的青春和付出。當初,遠赴趙國和親時她是那麼的不甘,可等她一心一意開始輔佐趙王、爲自己的兒女謀一個錦繡前程之時,慕容琮卻兵臨城下,將她接來回來!
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