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味只可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嘗啊!”崔霽清由衷地讚歎道。
類似的讚歎太多了,而每一次讚歎都會勾起於昭湘的心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徐明侯開門見山問崔霽清:“崔司令此來,不會只是爲喝酒吧?”
崔霽清已經吃得半飽了,精神頭也上來了。他掏出雪白的手帕擦擦嘴,又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美國產雪茄煙,團團分了一圈,說道:“國難當頭,那裡還顧得上喝酒吃肉,在下今天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說到這裡,崔霽清有意停頓了一下,賣了個關子,看見衆人沒有接他的話茬才又繼續說道:“我們三縱隊的崔司令是河陽縣法定的縣長,但是現在只能避居落霞縣之一隅,崔司令無時不刻地想重回河陽縣。崔司令這次下定決心要收復河陽縣城,把小鬼子從河陽地界上給趕出去!”
“好啊,河陽的老百姓早就盼着這一天了。”徐明侯微笑着說。
“但是要驅除倭寇、恢復我河陽的清明還需貴部協助。”崔霽清看到他的一番話引起了徐明侯的興趣,禁不住把今天的來意給談了出來。
“哦?”徐明侯露出滿臉的疑惑,定睛看着崔霽清。
崔霽清直截了當地對徐明侯說道:“徐將軍,說白了吧,崔司令的意思是想借貴部的道路去打河陽縣城。”
“去河陽縣城的道路有很多,爲什麼要選擇從我們的駐地經過呢?”於昭湘問崔霽清。
崔霽清一向沒有把眼前的這個毛頭小夥子放在眼裡,但是現在在人屋檐下焉得不低頭,聽見於昭湘問他話,忙解釋道:“兵書有云:兵貴神速。從別的地方不是不行,但是需繞道,而一旦繞道而行,敵人早就有所準備而以逸待勞,我軍無神算。再者說,從平原縣境過,需得平原縣保安旅的同意,司令可能也知道,我們司令和鄭寒食鄭旅長一向不滑頭,萬一引起誤會,事情就不好辦了。”
聽到這裡,於昭湘笑了笑說道:“說到交往,我和崔司令的過節恐怕更大吧?!”
韓晉和狼勇等人聽見於昭湘這樣說,差點笑出聲來:這個於司令,也學會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聽見於昭湘如此說,崔霽清自失地一笑說道:“我們崔司令說了,他和於司令的隔閡其實都是爲打日本鬼子而產生的,兄弟睨於牆外禦其侮嘛,崔司令想借此機會和您盡釋前嫌。”
於昭湘不依不饒地說:“不敢,崔縣長是河陽的父母,我一草民怎麼能與他稱兄道弟。至於前嫌嗎?我看還是先留着吧,等打走鬼子再說吧!”於昭湘說話的風格深得韓晉的真傳,說話刻薄得不留分寸。
照這個樣子說下去的肯定會僵了,徐明侯趕緊站起來打圓場,他先敬了崔霽清一杯酒然後說道:“雲舒,不要怪我們司令不講這個面子,我們的心裡實在是沒有底啊!請問貴部現在有多少兵馬?”崔霽清回答道:“也就是三四千人吧。”
徐明侯知道崔霽清說得不是真話,崔同的人馬現在少說也有八千。但是他沒有給說破,而是順着說下去:“我們一縱隊歷經打擊,現在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千五百人的老弱病殘,而且其中一半是新兵,猶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假如有別有用心之人趁此機會對我施以打擊,我部將束手待斃。”說到這兒,徐明侯覺得有些過分,又解釋說:“當然,我這樣說並非是認爲貴部對我心懷不軌,而是覺得在特殊時期,有些事情不可不防啊!”
崔霽清尷尬地笑了笑,一時間沒有說話。徐明侯又說:“還請雲舒兄在崔司令面前多多周旋,體諒我部的難處。”
崔霽清說道:“徐將軍言重了!其實說到底我們都是爲抗日而走到一起的,蔣委員長都說了,人不分老幼地無分南北皆有抗日守土之責,說一千道一萬,崔司令也是河陽縣的縣長,他什麼時候想回河陽縣就可以回,不用通知別人!”
“哦,那麼現在你是和我客氣了?”於昭湘勃然大怒。徐明侯趕緊站起來說道:“司令,家有千口,主事一人。這不幹雲舒的事,今天他們是客,萬不可難爲了客人!”韓晉和狼勇也在旁邊相勸。於昭湘二話不說,站起身來,自顧自地走了!
崔霽清的臉色很不自然,衆人又喝了幾杯酒,將就着吃了一點飯。徐明侯對崔霽清說:“雲舒啊,你是黃埔軍校的高材生,軍事上的事情不用說很明瞭。請您指點一下我們的士兵吧?”
崔霽清客套了一兩句,還是跟着徐明侯等人來到了操場。
操場上,於憲春正領着二百多人在操場上練習步兵操典上的內容。崔霽清帶來的五六十個衛兵也吃飽了飯整齊地坐在操場的一邊看於憲春在指揮士兵練習。
於憲春正在指導士兵基本的東西,正急得滿頭大汗,練習射擊的時候,因爲士兵端槍的姿勢不對,好幾個士兵的鼻子被步槍的後坐力擊得鮮血直流!槍法更是差得沒法提。不僅如此,還有很多士兵連稍息立正這樣簡單的正步都不會,讓人笑掉了大牙。
一開始,出於禮貌,崔霽清的部下還強忍着不笑出聲來,到最後,看到笑話實在太多了,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崔霽清的臉上一開始還是微笑,最後也憋不住笑出聲來。
突然操場西南角上坐着休息的一羣兵不知道什麼原因打了起來,一開始只是爭吵,到後來拳腳齊上,打起了羣架!於憲春滿頭大汗,急忙跑過去勸架,但是勸住了這頭,那頭又幹了起來。
韓晉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把兩個爲首的一腳一個跺倒在地下,然後讓士兵取來鞭杆子粗的藤條,親自動手把這兩個人一個打了二十下。徐明侯站在旁邊一聲不吭,但是已經是烏雲滿臉了。
“讓雲舒兄見笑了!”徐明侯突然轉頭對着滿臉含笑的崔霽清說。
崔霽清一下子從看熱鬧中清醒過來,這才覺出自己失禮了。他臉上訕訕地一笑,說了句“哪裡哪裡”。
“請雲舒兄指教!”徐明侯一臉真誠地對崔霽清說道。
對於這樣的士兵們,崔霽清已經不屑於指點他們,他同他的副官耳語幾句,副官上前走到已經集合起來的游擊隊員前面,從一個隊員手裡要過一支步槍,拉開槍栓,麻利地填入子彈,猛然轉身,幾乎連瞄準的時間都沒有槍就響了,子彈正中遠處的靶心!所有的隊員都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呼。
但是等他射出第一顆子彈再去拉槍栓時,槍栓卻因爲射擊而變形再也拉不開了。崔霽清的副官笑着把槍還給了隊員,接着又講解了投彈和機槍的射擊要領,一縱隊的游擊隊員們都聽得入了迷。
等崔霽清的副官指點完畢已是下午三點多了,崔霽清告辭要走。徐明侯懇切地對他說:“請雲舒兄在崔司令面前多多解釋,不是我們不借道,實在是情非得已;如果貴部確實想回河陽打鬼子,我們不但無任歡迎,而且可以在平原縣鄭旅長那裡代爲周旋,讓他們能允許貴部假道平原縣境。”
崔霽清已經沒有了剛來時的低三下四,他對着徐明侯和一縱隊的中層長官拱拱手,說:“好說,好說。在下承蒙列位盛情款待,告辭!”說完這話,他和副官上了馬,在馬上向徐明侯等人再拱拱手,拍馬而去,後面的五六十個護兵跟在馬後面跑步緊隨。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徐明侯看着遠去的崔霽清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