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在山海鐵路邊上的一支游擊隊隊長劉山民在臘月初二十那天來到鳳鳴鎮找到於昭湘。劉山民是巖中縣人,自從日本鬼子佔領山海鐵路以來就拉起一支隊伍專門襲擊山海鐵路上的鬼子火車和鐵路沿線的鬼子據點,名聲很響。劉山民的隊伍既不姓共也不姓國,但是打鬼子確實是好手,山海鐵路兩邊的民衆提起這支游擊隊沒有人不豎大拇哥的。於昭湘也早已經聽說過劉山民的大名,只是無緣相識。
劉山民帶着兩個隨從來的,三個人都是一身緊淨打扮,對襟夾襖、緊身棉褲、寬腰帶、布鞋,顯得英姿勃勃。劉山民給於昭湘帶來了一把日軍的指揮刀,兩把匣子槍。於昭湘在司令部設宴招待劉山民和他的兩個隨從,徐明侯和李琪也在場作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劉山民把來意向於昭湘說了。
原來有一輛軍用物資專列將於近幾日夜晚經過平原境內的鐵路,據估計上面很可能有武器彈藥和軍裝之類的東西。對於正缺彈藥和冬衣的鐵道游擊隊來說無疑是塊肥肉。單憑劉山民的游擊隊無法吃下這麼大的一塊肥肉,想請一縱隊出馬相助,由一縱隊負責掩護,劉山民的游擊隊負責上車劫貨,事後共分這杯羹。
於昭湘看看徐明侯,對劉山民的請求未置可否。劉山民當然知道徐明侯在軍中的地位,他看着徐明侯等着他發話。幾乎酒席上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徐明侯,等着他發話。
徐明侯思忖良久才說道:“劉隊長的好意於司令和我心領了,但是我們一縱隊歷經幾次苦戰,士兵和民衆都想能休息一時。河陽縣的鬼子早已經把我們視爲心腹大患,千方百計要除掉我們,如果我一縱隊再去招惹鐵路沿線的鬼子兵,把這些鬼子惹惱了,一縱隊就會處於腹背受敵的境地,鳳鳴鎮以及整個河陽縣的老百姓就會永無寧日了!”
徐明侯的一番話道理透徹,於情於理皆無可辯駁。劉山民儘管失望,但是卻也無可奈何。
劉山民臨走的時候,於昭湘偷偷地對他說:“我們一縱隊儘管幫不上你們人場,但是隊裡的兩挺輕機槍你們可以隨時用。”劉山民大喜。
臘月二十四那天后半夜,劉山民的游擊隊襲擊了日軍的物資專列,繳獲了彈藥若干和日軍的冬裝無數。臘月二十六那天夜裡,劉山民親自押送一馬車彈藥和日軍軍裝來到鳳鳴鎮,當然還有那兩挺輕機槍。
春節過後,海東抗日遊擊隊一縱隊召開了一次重要的軍事會議,參加會議的有二十多人。會議的主要議題就是擴大一縱隊抗日根據地的事情,現在的一縱隊已經有五百多人了,這五百多人集結在鳳鳴鎮這個巴掌大的地方,生活給養也不好對付。
在會議上,徐明侯首先提出了三角形穩定性的問題,就是要另外開闢領個根據地,與鳳鳴鎮根據地形成一個三角形,互相照應。根據這個設想,一縱隊所有中層以上的軍官討論在哪裡開闢根據地。
衆人議論紛紛。大部分人都想往東、往南發展,因爲往東可以背靠魚河,往南背靠龍吟河,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而且這些地方抗日力量衆多,可以相互照應。聽着衆人的議論,於昭湘和徐明侯都不置可否。
李琪坐在角落裡默不作聲,他端着菸袋鍋“嗞嗞”地享受着自己精心種植的旱菸,好像衆人的七嘴八舌的討論與他無關。但是衆人都知道李琪在兩個司令眼裡的地位無人可比,他不輕易開口說話,但是他只要開口,一下子就能說到於、徐兩個人心裡去。在暗地裡,游擊隊的人都稱李琪 “老三”。當衆人的討論接近尾聲的時候,自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李琪的身上。
“小李子,你那口煙還能不能吃完?”於昭湘沉不住氣了。
李琪擡起右腳,把菸袋鍋朝鞋底下磕了磕,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說:“累就累在這口煙上。”這句話把於昭湘和徐明侯都說笑了。
“我和諸位的意思完全相反,我認爲我們應該向北和向西發展新的根據地。”李琪出言不凡。
其實於昭湘和徐明侯早已經成竹在胸,之所以提出這件事讓大家討論,無非是看看手下這些人的見識如何。李琪的話讓於昭湘和徐明侯精神爲之一振。徐明侯用他那微眯的細長的眼睛看着李琪,等着他說下去。
李琪把關子賣得足足的才繼續往下說道:“往東去那裡有我們的死對頭崔同的別動隊,崔同這老小子一直在尋找置我們一縱於死地的機會,我們不受到日軍的攻擊則罷,一旦受到鬼子的攻擊,崔同這老小子不落井下石就算對得起我們了。不僅如此,往東發展勢必招惹了落霞、羅澤兩縣的日僞軍,如果這兩縣的日僞軍夥同河陽縣的松田對我們進行合擊,我們就會腹背受敵;往南發展同往東發展是一個道理,南面平原縣的抗日武裝多而雜,但是無論哪一支武裝力量都不容我們在他們臥榻之側酣睡。再者說,我們一縱隊屢經騷擾剛剛得到安穩,如同小鳥不可拔羽新樹不可搖根,不宜再自樹勁敵。至於說我們的根據地到底建在哪裡,我還沒有想好,不敢妄自評論。”
說到這裡,司令部裡鴉雀無聲,連聲咳嗽都聽不見了。
於昭湘開口說話了,他說:“李琪的想法與我和明侯完全一致,現在我宣佈,北面的根據地定在周裡以北的池澤鎮,西面的根據地定在麻裡鎮。”他的這句話一出,舉座震驚。池澤鎮離周裡據點不足十五里路,麻裡鎮在河陽縣城以東,離縣城三十多裡的路程,這不是在老虎嘴底下搶食嗎!
徐明侯看到大家吃驚的樣子,補充說道:“越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兵書雲:太陽,太陰;太陰,太陽。其意是說越公開的事情往往越秘密;越秘密的事情往往越公開。我們就在鬼子的眼皮底下行事,巧妙地運用游擊戰術同鬼子周旋,讓他渾身癢癢找不出哪裡的毛病。一旦我們在這兩處站穩腳跟,我敢說,單憑河陽縣的日僞軍,再不敢正視鳳鳴鎮根據地,讓鳳鳴鎮老百姓過幾天安生日子吧!”
等徐明侯說完,於昭湘接着說道:“兩處地方各派一百名精銳戰鬥人員,後勤人員和政訓人員由負責這兩處根據地的人隨意在隊中挑選。誰來擔當此重任?諸位可毛遂自薦。”
衆人自然又把目光對準了李琪,李琪這次沒有猶豫,他斬釘截鐵地說:“麻裡鎮的事情交給我。”徐明侯讚許地點點頭。
下一個有誰站出來的呢?
其實在這些人中最有資格說話的是狼勇和劉兆初,他們倆不說,沒有人敢吭聲。狼、劉二人一直跟隨於昭湘和徐明侯行動,從來沒有獨立行事過,所以兩個人都沒有把握勝任這樣的事情,因此誰也不敢開口。但是他們倆都盼着司令把這樣的重擔交給自己,因爲這意味着司令對他們的極大信任。
徐明侯深知這兩個人的心思,所以他沒有讓這兩個人毛遂自薦,直截了當地下命令道:“劉隊長和周主任去池澤鎮。”周主任指的是政訓處副主任周仁杰,現在一縱隊的政訓處主任是趙魏。
會議又研究了其他一些事宜才散。
會後,於昭湘和徐明侯特意留下李琪、劉兆初、周仁杰共進午餐。於昭湘的妻子李雲霞送來四個小菜,炊事班做的是土豆燉豬肉。幾個人圍坐在司令部裡的方桌上邊吃邊討論新根據地的工作如何開展。
“游擊隊員寧缺毋濫,別去急於招收新兵給自己壯膽。到新地方後要嚴懲漢奸和爲害一方的土匪地痞。”於昭湘首先對劉兆初說。對於李琪他完全信得過,哪怕是隻囑咐一句都是廢話。
徐明侯接着於昭湘的話往下說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這是至理名言,你們到新地方去後的第一步並非是打鬼子除漢奸,而是先端正老百姓的心態,第一讓他們知道鬼子和漢奸是我們不共戴天、不同履地的仇人,打鬼子光榮當漢奸可恥;第二讓他們知道鬼子和漢奸並非由三頭六臂、刀槍不入,只要我們中華民族團結起來完全可以把這些強盜趕出中國。所以,這次隨軍而去的要有很多善於做民衆思想工作的人員。劉兆初那裡是周仁杰,李隊長,你呢?隊裡除了趙魏一人之外任你挑選吧。”
李琪想了想說道:“讓李銘石隨我去吧。”
徐明侯讚許地點點頭,說:“李隊長,好眼力,我和司令也正有此意!”
午飯後,李琪和劉兆初立即組織去新地方的人選。以於昭湘和徐明侯的意思,他們二人可以在全部的人馬中挑選精英,但是二人沒有這樣做,而是在他們各自帶領的隊伍中各選了一百人。再加上後勤和政訓人員,每支隊伍達到了一百四十人。
第二天,於昭湘命令炊事班宰倒兩頭豬爲即將出行的隊員們餞行。吃完中午飯後,這些人就浩浩蕩蕩地朝着新的地方開拔而去。臨走的時候,於昭湘對李琪和劉兆初說:“做這種事情要有獅子的牙口、狐狸的頭腦和猴子的機敏,從今天后晌開始,你們要睜着一隻眼睡覺了!”
“明白!”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