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的蒼山,鬱郁的樹林,天空飄來一朵烏雲。猛然間下起了大雨,山上就升騰起一股雲氣。
這是林某人小時候最常見的一種景象,如今見多不怪了:“看,那就是我家!”
雖然雨越下越大,山腳下的土路變得更加濘泥,一腳下去,鞋上都是爛泥巴。倘若鞋跟淺了點,那褲子上都能沾到。
腳一趿,泥土混合着泥水就飛濺到了褲子上,也許當你回家後,腿後褲子都已經不能見人了。
不過這一切對於眼前這兩人來說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問題。
他們在雨中行走極快,雖然下着大雨,他們也沒有打傘,但雨水到了他們周身三寸處,自然滑落開去,彷彿身邊有個看不見的天然滑蓋似的。
而他們腳底也同樣不見任何污泥,反倒是笑眯眯拉着手,說些輕快話。
這倆人就是林晚傑和仙子了。
之前車子開到附近七八里處,就沒有任何道路可走,林某人只好找個地方把車停了,帶着仙子走了這麼段路。
好在倆人都不怕累,沒走兩分鐘就到了現在這個地方,林某人指着半山腰一處房子笑道:“我爸肯定在家!”
這裡四面環繞的全都是青山,濃郁的樹林遮住人的雙眼,一眼瞧去,除非站在高處,否則只能看到幾米距離。
仙子突然間有些害羞,這要是看到他爸,自己該喊什麼?
就在她想着的時候,林某人已經帶她來到家門口了:“爸,爸,我回來了!”
林某人還沒進家門就忍不住大喊,那快活勁兒,彷彿是個孩子,看到老爸給自己買了零食一般。
沒人答應,莫非老爸出去砍柴了?林某人有些詫異。
山上住戶人家的門是不用上鎖的,沒人來偷。何況這兒根本不是什麼旅遊地帶,方圓數裡,只有林晚傑一家。
啪嗒!
他推開門,卻感覺一股發黴味傳來,門頭掛着一張大大的蜘蛛網。
“爸,你人呢?”林某人心裡突然一沉。他知道,這種現象出現,那隻能證明家裡許久沒人了。
可老爸雖然嗜酒如命,但身體還好啊,怎麼可能許久不在家?
他顧不得那蜘蛛網,直接跑進去推開房門看,卻哪裡有人?
“爸,爸!”林晚傑急了,扯着嗓子就喊。聲音在山坳裡迴盪,很快回音又傳來,卻沒人回話。
“仙子你幫我找找。”林某人喊了一聲,整個人飛奔出去,也不知道去哪找了。
他們是下午兩點多到家的,但此刻天已經黑了。雨也早停了,山腳下似乎有狗叫聲傳來,聽得卻又不真切。
仙子坐在門口,有些焦急。不過她知道林晚傑能耐通天,定然不會出什麼事。只是他怎麼還不回來?他爸爸到底找到了沒有?
雖然林晚傑因爲擔心而跑走了,但仙子卻知道,這山上方圓五里內,根本沒有一個人。即便是一個死人的氣息也沒有。
遠處一個人影綽綽,看不真切。不過他弓着身子,走路一瘸一
拐,滿身是泥,彷彿剛從爛泥地裡爬出來的一樣。
仙子一眼看出來此人正是林晚傑,不由大吃一驚:這傢伙怎麼變這樣了?莫非遇到高手了?
她忙飛了過去,急道:“晚傑,你這是怎麼了?”
林晚傑沒有說話,他繼續走着,雙眼無神,來到了家門口。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聲大哭道:“爸,我爸他不見了!”
雖說不見了,但在他看來,老爸就是死了。
老爸身體雖然看起來不錯,但因爲他嗜酒如命,早就咳嗽的不行。
不過老爸從不會告訴自己這些,而且他把僅有的一點錢都給自己拿去讀書了,還有錢看病麼?病了有人會照顧他麼?
想到這些,他心裡針扎一般痛疼,覺得自己就是個不孝子,該死的混蛋啊。
當時自己掙到錢了,爲什麼不回來看看他呢?哪怕給他找幾個小保姆照顧着也好啊。
可自己倒好,光顧着在外面泡妞,有時間就出去瞎逛,卻從來沒把老爸放在心上。自己就是個不孝子,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啊!
林晚傑的心絞痛着,他使勁抓着頭髮,都把頭皮抓破,一揪頭髮被扯了下來,鮮血直流,但他渾然不在意。
仙子一旁看得心疼,沒想到林晚傑竟然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這傢伙不是殺人不眨眼麼,對什麼事好像都不放在心上,怎麼對他爸還有這麼深的感情?
以前每次聽他提起老爸的時候,好像都恨得牙根癢癢啊?
“爸,我,是我對不起你!”林某人眼淚如泄閘洪水一發不可收拾,滾滾而下,聲音哽咽,一句話根本說不完整。
這一刻,他彷彿一個失去了照顧沒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孩子,茫然、無助浮上心頭,對未來的迷茫,讓他全然不知所措。
這一刻,似乎除了哭泣外,他再也找不到可以做的事了。
因此他放聲大哭着,嘴裡說些讓仙子聽不清的話。哭得累了,他就犯困,困了,就倒在了地上。
那地上剛被雨水淋過,溼漉漉的,但林晚傑躺在上面,睡熟了,臉上卻掛着滿足笑容!
但眼角宛然的淚痕,似乎又不像他笑的那麼輕鬆。
“爸,爸!”從不說夢話的他身子抽搐了下,嘴裡模糊不清喊着“爸”,讓仙子好一陣心痛。
“晚傑,我抱你到牀上去吧。”仙子說着,就要抱他,卻被林晚傑給推開了。
如此幾次,仙子無奈一嘆,坐在了他身旁搖頭道:“你爸不在了,可不代表他就一定出事了呀,你別傷心,我們總會找回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這安慰人的話,林某人漸漸淡定下來,沉睡過去。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林某人眼皮上的時候,他醒了。
慢慢睜開雙眼,就看見仙子一臉關切看着自己。林某人想起昨晚的事,不由苦笑了下:“仙子,對不起了……”
“沒什麼,只要你沒事就好。”仙子柔聲道。
林晚傑坐了起來,看着渾身都是
污泥,雖然早已幹了,卻根本不在意。
他就那麼坐着不吃不喝,一直到了晚上。
仙子無奈,也知道他餓不死,不過看着他那憔悴的臉,還是忍不住勸慰道:“晚傑,你也別這樣了,再這樣下去,我怕你身體會受不了。”
林某人點點頭,突然想起娉娉那些女人,不知道她們現在在幹嘛呢?肯定不知道自己是這個樣子吧?
他也早告訴過娉娉她們,自己回家後就呆在山上,那兒信號極差,根本接受不了任何電話信息,也別讓她們打電話了。
她們自然不甘心,回家後試了試,果然不行,這就沒打了。
不行,我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就算老爸去世了,我也不能被這種傷感壓倒!
林某人猛然間振作起來,就這麼往前爬着,爬了大概有十來米,雙手就刨地。
林某人的手可斷金剛,自然也可以當鐵鍬來使。他一塊土一塊土抓着,很快就抓出個大坑來。
這傢伙轉身跑到房裡,找出老爸平時最愛穿的一套衣服,還有他最喜歡戴的破草帽,那雙扔在角落裡的破解放鞋。
林某人砍下一棵大樹,做了個盒子,把衣服和鞋子都放了進去,然後埋在了土下面。
做完這一切,他又砍了棵大樹,這樹卻很有名堂,傳聞可以生長千年、成活千年、死後樹立千年、倒了還須千年腐化。
林某人運手如刀,砍下長長一截,然後又用手把它打磨光滑,猛地一掌把它劈到土裡,正是之前坑前面。
他一口咬破自己食指,鮮血直流,林某人卻渾然不覺疼痛,以手代筆、以鮮血代替墨汁,在上面寫道:“生父林戰天之墓——不孝子林晚傑立!”
林晚傑老爸正是叫林戰天,他從未告訴過林某人他媽是誰,到底有沒有死。
在林某人心裡,老媽要麼跟人跑了,要麼就是死了,所以老爸纔不會提起。
不過他也不會怪他,如今想來,老媽身份雖然成了個謎,但那又怎麼樣?自己可是連老爸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過啊。
林晚傑心又疼了起來,猛地跪倒下去,對着林戰天的衣冠冢三拜九叩,直到最後一下,長跪不起!
仙子看不下去了,想去拉他,卻又覺得不妥,只好一旁鞠躬。
雖然林某人跪在地上,頭貼着地,但也感覺到了。不知道爲什麼,他此刻腦海裡突然有過一個想法:若是娉娉在這兒,她會鞠躬還是跟自己一樣跪下去呢?
可惜娉娉不在這兒,這事也就無從證明,但林某人的心卻輕微波動了下。
“晚傑,起來吧。”涼月如水,一陣寒風吹來,打得林某人一個冷顫。仙子見了,忍不住勸道。
林某人早已擡起了頭,卻還跪在那裡,他搖搖頭:“你進屋吧,別凍了。”
不知道爲什麼,仙子覺得他這話有些冷淡,有種陌生的感覺。
不過她也沒在意,只是點頭道:“那你自己要注意點,畢竟你身體雖然不錯,可也經不起這麼折騰。”自己進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