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日記到此就截止了。
男孩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接着臉上浮現出一個略帶詭異的笑容:“呵呵,母親,你還真是謹慎呢,無所謂,看看他是怎麼寫的你。”
她是一個很美的女人。我看着她如同美麗的花瓣一片片綻開,散出誘人的香味,那香味讓我沉醉,也讓我警惕——因爲她是一朵食人花。
多少個漆黑的夜晚,我咀嚼着仇恨的惡果,我將她的照片貼在牆上,我告訴自己她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一遍遍翻閱她的資料,我知道這個女人狡猾善辯,畢竟越是弱小的東西越有好幾副面孔。我折磨她絲毫沒有任何心理負擔,或許因爲我是個惡人,又或許我知道她也是個惡人。
我磨好了刀,等到母親忌日,我會將仇人的頭顱奉上。
可是···
當她雪白的脖頸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卻發現我並沒有揮動鐮刀的力量。
我一直在想是爲什麼。
在我過去的三十年中,我一直乞求着天使的救贖與寬宥,即便我知道我已經身處地獄深淵。而幻想中的天使都是純潔無暇的,長着白色的翅膀,但沒有人告訴我天使也可以長着黑色的翅膀。
我知道她也在地獄泥潭裡掙扎着,初次見面時她看着我的表情與動作透露着讓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狡猾與僞裝。
說來可笑,我這樣一個黑暗中的生物竟然如此的渴望光明,又像是一個臭蟲想要鑽出陰冷潮溼的地下曬曬太陽。因爲對醜惡的敏感使我得以存活,也使我對自己的存在更加感到噁心。以至於我看到那一張張精心粉飾好的精緻的面具就噁心到嘔吐。
可她和他們帶着一樣的面具,又和他們不同。
獵物的眼睛可以暴露她的全部想法。按照我的想法,她的眼睛裡應該是充斥着被囚禁的恐慌和害怕,然後在我一點點的折磨下變得麻木痛苦,正是這種臨死前的掙扎最使我享受。這也是我決定留她到那日殺的一個原因。
可是從她的眼睛裡我看到了畏懼,也看到了冷靜,也看到了理智,她似乎也想尋找着我的破綻。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
於是我起了征服的慾望,我想看一看她究竟還有什麼樣的表現。所以我不惜動用了一些手段將她的那個口中親愛的男友引來,對,我就是這麼邪惡,我就是想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看到她爲了自己的性命將她的醜惡釋放出來。
可她沒有。她也戴着一張精緻的面具沒錯,但是她掩藏的是在地獄中那顆仍然沒有被污染的心。
她那時的眼神是那麼的清澈倔強,我將她的外殼打碎,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我不顧危險地救了她。
我曾不止一次看到過她的家,我知道她窮困潦倒,自甘墮落。
但是在她的帶領下進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她的內心一直都是溫暖光明的。
她的家窮困卻整齊,窗臺上的花雖然已經枯死了,但是還擺在那裡,或許她沒錢買新花,卻又喜歡花朵的香味。
我看到她在悲慘的生活中仍然有意栽培着希望的花朵。
我內心對未來的希望和憧憬在她的帶動下再次萌發種子。
原來她的冷靜,她的僞裝都是爲了包裹那一顆散發着蓬勃朝氣的心。
再次見到她時,我的心,死灰復燃了。
可我仍然說不清那是什麼,我就想一直看着她,一直呆在她身邊,最好能看到她對我笑···
所以我不顧一切竟然就那樣在她家呆着。
阿雷對我的提醒使我恍然清醒,她是天使,也是我的仇人。就好像我好不容易見到了光,卻又悲哀地發現,我只能和光站在對立面上。
對於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來說,他需要的是黑暗,光再明亮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我忘不了那曾經烙在靈魂裡的深仇大恨,她落在我手中,本來只有一個下場了,那就是——死。
可是要我親手掐滅那束光,又是多麼的殘忍,我希望有人來救她,卻又不希望她離開我,連續幾天,我都在痛苦的矛盾中度過。
或許她也感受到我是多麼不可理喻了。
最後我只能用留着她還有用來暫時說服自己。
但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莫大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