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修爲境界早已穩定在金丹後期,堅定地向着更上方行走着,越來越靠近那道彷彿天人之隔的溝壑,某日在湖煙重柳間竟隱隱看到了那道門檻,然而令他略感惘然的是,那道門檻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高的有些可怕。
春去,夏歸,秋回。
當秋天回到瀋州市的時候,那位立下赫赫戰功的堂主楊昊宇,也已經快要回到瀋州市。
依照規矩,在外的堂主回瀋州,必須經由東城門而行,天道盟千年,不知有多少名堂主,帶着榮耀與戰績從此地路過。
楊昊宇望着西方那座雄城,沉默不語,依照天道盟規矩,他和他的下屬要在城外過夜,明日清晨入城,然後直接面見天哥。
暮色中的瀋州市顯得無比雄偉,黑青色的城牆反射着夕陽的光輝,泛着紫銅色,看上去是那樣的堅不可摧,壯麗異常。
身爲天道盟地位最崇高的四位堂主之一,楊昊宇對於瀋州市自然有深厚的感情,然而沒有多少人知道,雖然他時常回來,堂主的府邸便在北城,但他在瀋州市裡居住的時間並不多。
數十年來,他絕大部分時間都統領着麾下數萬天道盟子弟,駐守在寒冷的北疆,替天道盟開疆闢土。
如今他終於離開了寒冷的北疆,數萬天道盟子弟全部留在了珠海市,天道盟已經委派堂主前去接手,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跟隨他回來的只有數十名親信,天道盟明旨允許他帶更多的親兵回瀋州,但處於歸老前夜的他很謹慎,沒有做這些可能會引起其他人猜疑的舉措。
爲了讓天道盟放心,楊昊宇的兩個兒子如今還在瀋州市中,自禁於家中,而他的夫人和親眷還有那些忠心耿耿的舊僕,早在數月之前,便已經提前回了老家,整治舊田,從老窖裡取出醃菜翻曬,準備迎接他的歸老。
當然那並不是楊昊宇真正的老家,他真正的老家在極北寒域,那是魔教子弟最大的一個部落,隨着魔教子弟南遷,那個老家他再也回不去了,或許從他當初背叛魔教的那天開始,他便已經回不去了。
“王君死了,王軒死了,當年跟着自己的很多人都死了······”
隨着夕陽降沉,天色變得越來越昏暗,紫銅色的瀋州市牆漸漸漆上了一層不祥的血紅色,楊昊宇眯眼看着那方,想着這些年逐漸以死亡爲代價離開自己的親信,不禁覺得有些感傷。
春天時,黃興和於水主死亡的消息,從瀋州市傳到珠海市中,這個消息沒有讓他感傷,卻讓他變得有些警惕。
感傷與警惕,都不是強者應該有的情緒,楊昊宇一直在強行鎮壓着這些情緒,於是他開始感覺疲憊,在暮色中咳嗽起來。
天道盟是一個崇拜強者的地方,如果是普通人,絕不願意在下屬的面前咳嗽,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楊昊宇不在意,因爲他知道在下屬的眼中,自己是何等樣的強大,而且他知道自己依然強大。
正如堂主許世,已經咳嗽了十幾年,但他依然是天道盟堂主的第一人,無論是威信還是天哥的寵信,永遠無人替代。
楊昊宇連聲咳嗽,大概是想着明天進入瀋州市後,自己便會無甲一身輕,連最後一絲忌憚都沒有,所以他咳的很是快意甚至顯得有些放肆。
親信們看着眼前堂主寬厚如山的身影,聽着咳嗽聲,臉上流露出擔憂的神情,在他眼中堂主確實依然強大,但在草原上他曾經親眼見過那個魔教強者和堂主之間的數場戰鬥,所以他很擔心。
便在這時,院牆外的地面,忽然微微顫抖了一絲,但是誰都沒有注意到這絲顫抖。
楊昊宇雖然是武道巔峰強者,世間最強大恐怖的男人之一,但他不是真的天神,所以他的咳嗽不可能讓大地都顫抖起來。
他靜靜看着夕陽下的瀋州市,然後轉身走進了屋內。
有人在房間裡等他。
那是一個極其高大魁梧的男人,竟比楊昊宇還要高半個頭,神情肅然,身形筆挺,就像是一座難以摧毀的山峰。
這個男人身上穿着件布衣,薄薄的衣料下隱約可以看見盔甲的痕跡,更有肅穆的符紋氣息從布衣下滲透出來。
楊昊宇站在這個如山峰般的男人身前時,明明比對方要矮,但感覺卻比對方更魁梧,更強大,所以他不用擡頭。
“如果被人看見,神話集團神衛統領羅克敵,忽然出現在離瀋州市城外裡,一定會被認爲這是對天道盟的挑釁。”他冷冷看着這個男人說道:“我知道你是個驕傲的人,但你真以爲我天道盟情報處沒有高手?我們身後這座瀋州市裡,至少有十個人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你,你這時候出現在我面前,完全是在找死。”
“我既然敢來,自然就不怕死,而在我看來,楊昊宇堂主你回瀋州市更像是在尋死,你還能再活着出來嗎?”
楊昊宇神情不變,淡然說道:“你在神話集團裡的身份可以讓你獲得無限的尊崇,但這裡是瀋州市外,在我眼中,你只不過是董事長養的一條狗,你有什麼資格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羅克敵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怒意,卻強行壓抑下來,冷笑說道:“我承認自己就是董事長養的一條狗,而你就算是老天爺養的一頭雄獅,如今失了銳氣還要回瀋州市,難道你真想讓自己的敵人開心?”
楊昊宇沉聲喝道:“這是本堂主與清夢齋之間達成的協議,放眼世間,誰敢從中阻撓?就算是你那個主子也沒有這個能力!”
“神話集團很樂意看到楊昊宇堂主擁有一個美好的晚年,然而您真的甘心嗎?”
羅克敵取出一封加着符文火印的書信遞了過去說道:“這是董事長的親筆信,他邀請堂主去神話集團……不,是回神話集團。”
楊昊宇接過那封書信,神情依然沒有什麼變化。
“神話集團很需要您的力量,而且董事長說了,歸老並不代表就要永遠蝸居在鄉間,總有回來的那個時刻。”
楊昊宇看着他那兩道如鐵般堅韌的眉毛微微挑起說道:“你們能給我什麼?”
“既然您效忠的是楊豆蔻,那麼神話集團承諾,日後在天道盟盟主的爭奪上,神話集團會盡一切力量幫助楊豆蔻膝下那位成功。”
以神話集團恐怖的實力,提前很長時間拋出這樣一個毫無餘地的重注,對於楊昊宇來說,不得不說是個很有誠意的邀約。
然而出乎羅克敵的意料,面對董事長的誠意,楊昊宇卻是根本沒有露出想像中的情緒反應,而是直接說道:“不送。”
羅克敵強壓怒意說道:“神話集團需要一個回答。”
“我很感謝,然後會認真考慮,這就是回答。”
地面再次微微顫抖,羅克敵悄無聲息地離開,瀋州市裡正在籌備歡迎儀式的人們,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神話集團的神衛大統領曾經來過瀋州市,並且試圖把楊昊宇堂主帶向另外一條道路。
看着手中那封神話集團董事長的親筆信,楊昊宇臉上流露出一絲冷嘲的笑容。
他知道這確實是董事長的親筆信,因爲這些年裡,他已經接到過七封董事長的親筆信對書信封皮上的字跡非常熟悉。
他嘲諷的是神話集團的意圖——幫助楊豆蔻的親生兒子登上天道盟盟主?
如果讓神話集團知道楊豆蔻是自己最疼愛的妹妹楊豆蔻,知道那個兒子身上流着一半魔教子弟的血液魔教的氣息,神話集團裡的大人物們還敢這樣做嗎?
楊昊宇臉上嘲諷的笑容淡淡轉爲自嘲,手指微微用力,準備把這封神話集團董事長的親筆信碾成粉末,然而不知道爲什麼,他猶豫片刻後停止了動作。
替天道盟駐守北疆數十年的楊昊宇堂主,沒有提任何條件,便願意解甲歸老,其他堂主微覺異樣之餘,頓時覺得輕鬆了很多,在請示了天哥後,天道盟給予了堂主極高的禮遇殊榮。
瀋州市東門前的官道早已灑洗乾淨,**肅穆樂聲中,天道盟田海帶着衆多堂主出城相候,更有無數城中名流翹首以待。
天道盟早已擬好了旨意,就等着楊昊宇覲見時頒發,此時那道旨意下,有着令人目眩的封賞和地位。
遠遠看着黑壓壓的歡迎人羣,楊昊宇不顧勸說,向着那方步行而去。
田海看着這幕畫面,微笑着搖了搖頭,揮手驅走身邊人,同時向着他走了過去。
便在東門外的那道離亭前,二人相遇。
楊昊宇神情平靜地向田海行禮。
田海卻有些難以平靜,看着他黝黑如鐵的臉,感慨說道:“回來就好。”
天道盟並不喜歡以驕縱奢暴聞名的楊昊宇堂主。
因爲數十年來,世間一直風傳楊昊宇殺俘,濫殺無辜冒充戰功,不知道違反了多少天道盟的規矩,然而一直沒有證據,並且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堂主深受楊豆蔻的器重,那麼便等於說也極受於龍天的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