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樣,李彤又不是我家的人。”
便在這時,大師兄溫和微笑說道:“既然李彤……也來了瀋州……或者……乾脆讓她像莉莉一樣拜入……門下?”
齋主呵呵笑道:“那個小姑娘聽說不錯,你問問她願不願意跟着我學些東西。”
秦傑怔住了,完全沒有想到師父竟然如此輕描淡寫地提出這樣一個想法。
他想着白武秀的故事,想着當初隆慶皇子按照約定前來赴考試,不由暗自揣測,莫非師父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就是要把道門所有的天才弟子全部變成自己的學生?
這是個什麼愛好?
秦傑當然不希望李彤進清夢齋,不過既然是師父的意思,他這個做學生的根本沒有資格提出任何意見。
忽然間他想到先前齋主說到張楚楚身體裡的寒氣,驟然一凜,纔想起來自己這些年一直治不好張楚楚的舊疾,竟是忘了清夢齋裡有這樣一位神仙。
“師父張楚楚身體裡的舊疾能治好嗎?”
齋主看着正在專心致志挑草莓吃的張楚楚,嘆息說道:“這丫頭身上的寒氣乃是先天帶來,又被極寒雨水澆淋襲體而致,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世間再好的名醫,也拿這病沒有任何辦法。”
秦傑心想這兩年張楚楚犯病的次數已經少了很多,難道不是在自我漸愈?
不禁有些驚慌說道:“師父,您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這事兒我沒必要管。”
秦傑哪裡想到師父竟然薄情如己,頓時大怒,說道:“您要是不管,我就……我就……我就退學!”
盛怒之下理智長存,對於令全世界都高山仰止的師父秦傑想來想去,除了退學,自己找不到任何辦法逼迫對方。
齋主聽着這話更是大怒,痛罵道:“愚蠢的傢伙,以後不要說是我的學生!神輝乃是世間至明至暖的事物,這丫頭既然隨謝君元學了神術,哪裡還用擔心體內的寒氣?哪裡還需要我出手!”
秦傑心情驟然放鬆,又有些羞惱,說道:“那您直說不就結了?還非得說這麼多廢話來調戲我,調戲人會死人的!”
齋主氣的鬍鬚亂飄,說道:“居然還敢反駁!我活了幾十個你的歲數,就算不論輩份,尊老這種事情難道也不懂……”
三師兄是嚴肅守禮之人,看着這對師徒毫不講究的用言語互毆,表情早就變得極爲難看,只不過明顯可以看出,師父很享受這種爭吵,所以他只好緊緊閉着嘴,然後用殺人的目光冷冷盯着秦傑。
大師兄也看不下去了,無奈地搖了搖頭,插話轉了話題,看着秦傑說道:“小師弟,聽說你在瀋州市裡買了一大片宅子。”
“是的。”秦傑回答道。
大師兄沒有再說什麼,低頭食草莓,抿冰砂。
雁鳴湖畔宅院花廳裡,李彤拿着木梳,面無表情梳着頭髮,原先身上那件青衣道袍還在晾曬,她現在身上穿着件很尋常的夏服,烏黑秀麗的長髮傾瀉在右肩,較諸以往要顯得柔弱可親很多。
秦傑看着她說道:“如果你拒絕,我能理解。”
李彤停止了梳頭的動作,看着他微嘲說道:“我能理解你爲什麼希望我拒絕,如果我進了清夢齋,哪裡還有你得意的可能?”
“隨便你怎麼想。”
“能夠成爲齋主的學生,是每個修行者最大的夢想,是最大的誘惑,對於我,也不例外。”
秦傑感覺很遺憾,在心裡嘆了口氣。
李彤靜靜看着手中的木梳,說道:“但是很遺憾,我只能拒絕。”
秦傑開心地笑了起來,說道:“我也很遺憾……能知道爲什麼嗎?”
雁嗚湖畔的宅院雖然沒有完全推倒重建,但也翻新了不少地方,正廳花廳和書房便是全部新修的,廳上那根粗重的橫樑,被粉刷一新,按道理應該不會積太多灰塵,然而此時卻紛紛揚揚落下塵雨來,實在令人難以想像,白武秀先前像受驚的肥兔子般彈向空中時,究竟把橫樑撞的有多狠。
寬敞的正廳裡已經看不到那個胖乎乎的人影,風卻依然繚繞其間,坐在桌畔的秦傑,捧着粥碗,感受着身上臉上的溼粘,恨不得把碗扔到地上。
且說白武秀橫掠疾飛出了正廳後,雙袖疾拍,嘴裡不停發着怪叫,就像一隻向着食物高速衝刺的肥鳥,腳不沾地,帶着一路煙塵向着湖堤衝去,如果他這時候能夠冷靜下來,一定會發現在恐懼的壓力之下,自己的修爲境界似乎都有所提升,掠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周莉莉和張楚楚正在湖畔摘着柳枝玩,兩個姑娘就像真正的小朋友那般,咿咿呀呀唱着小曲,顯得幼稚又是可愛。
白武秀掠到周莉莉身旁,停下腳步,伸手捉住她的手,說道:“走!”
周莉莉睜大眼睛看着他問道:“去哪兒?”
白武秀的回答極爲罕見的簡潔有力,“回清夢齋。”
“爲什麼?”周莉莉更是覺得不解。
白武秀顫聲說道:“這片宅子裡有妖怪。”
如果是剛剛浸入愛河的普通小姑娘,在這時候大概不會想着去思考伴侶說的話是否可信有沒有合理性而會本能裡扮演着怯弱,隨之而去。
但周莉莉不是普通小姑娘,立誓成爲世界上最強大女人的她,聽白武秀說宅子裡有妖怪,非但沒有害怕,反而眼睛驟然明亮起來。
她高興說道:“有妖怪,那就要打呀逃什麼逃?”
白武秀看着周莉莉在湖風裡搖晃的辮子苦惱到了極點,他想要逃,卻又偏偏要落腳,因爲周莉莉都不逃,他哪裡有臉逃?
這時候秦傑和李彤從正廳側門循着近路,向湖畔走來。
周莉莉看着秦傑身邊那個穿着侍女服的漂亮女子,有些困惑,下意識裡揉了揉眼睛,確認真是李彤,不由大感驚訝本來就已經很明亮的眼眸瞬間變得更加明亮。
比湖裡那輪日頭更亮。
她緩緩握緊拳頭。
白武秀趕緊攔在她身前,說道:“冷靜,再冷靜一些。”
秦傑走到二人身前,看着白武秀那卑微的模樣愈發惱怒,嘲諷說道:“冷靜?我覺得場間就師兄你最沒資格說這兩個字。”
白武秀從來都是不願在秦傑面前吃虧的主兒,更何況現在是在周莉莉面前,他更不肯落了面子男子的虛榮或自尊成功地稍微減輕了一些恐懼感,他轉過身盯着秦傑的眼睛,卻也是死也不肯看他身旁的李彤一眼。
“我哪裡不冷靜了?”
秦傑嘆息說道:“確實不是不冷靜,你是在怕……我就不明白你究竟在怕什麼,這裡是瀋州市又不是神話集團。”
白武秀有些不自然地調整了一下站姿,死死盯着秦傑依然不肯有絲毫偏移,似乎想以此說服自己他身邊的李彤並不存在,只可惜微顫的聲音還是暴露了他此時的真實情緒:“怕……我怕……什麼?誰怕了?”
秦傑指着自己臉上身上的小米粥,大怒說道:“你看看這是什麼?不怕你會噴飯?你不敢噴她臉上,難道就要噴我臉上?”
周莉莉這才注意到秦傑臉上身上滿是微黃色的小米粥,看着有些噁心,然而一想又覺得好生可笑。
張楚楚趕緊走上前去,從袖中取出手帕,替秦傑擦臉。
秦傑接過手帕,惱火說道:“我自己來,你可別沾這傢伙的口水。”
張楚楚轉身看着白武秀,沒有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
白武秀看着自己噴到秦傑身上的稀粥,本就已經尷尬窘迫到了極點,這時候看着張楚楚嘆氣,更是恨不得跳進身旁的雁鳴湖裡。
李彤看着他說道:“你要跳進湖裡,湖裡的魚會被你壓死很多,而且跳進去再想爬上來便難了,到時候會更丟臉。”
白武秀看着她美麗的容顏,欲哭無淚,心想都已經這麼多年沒見了,你怎麼還能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些什麼?
周莉莉看着他不解問道:“你不會真想跳湖吧?”
白武秀很老實地點了點頭。
李彤有些吃驚,說道:“你比小時候倒老實了不少。”
白武秀羞惱相加,鼓起勇氣反駁道:“我小時候哪有不老實?”
李彤平靜說道:“你小時候偷看過我洗澡。”
全場俱靜。
湖水亦靜。
堤上的柳枝在風中輕輕搖晃。
風不靜。
周莉莉擡頭看着白武秀說道:“好看嗎?”
白武秀老實地點點頭,說道:“好看。”
“所以你纔會看着她就跑?”
白武秀又點點頭。
周莉莉想了會兒後說道:“那你就上她當了,我和她打過架,知道她可是個女流氓,說不定當年是她故意騙你去看的。”
白武秀有些茫然,撓着頭似乎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真相。
李彤平靜說道:“白小胖,你也是這樣想的?”
白武秀認真地思考了很長時間,很誠實地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我們都很清楚,你當時確實是在想辦法趕我走,但偷看你確實是我自己的決定,我當時也沒有想別的事情,就是想羞辱一下你,因爲你那時候在董事會裡經常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