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罰至廢苑已經足足一個月了,靜和倒習慣了這樣幾乎與世隔絕的平靜日子,每日裡,都有夢竹陪伴着她做一些日常生活瑣事。
而她,更是時時到閣樓上去看那些字畫書本,偶爾天氣好時,她也會去那假山外聽惠太妃講述那些可悲可嘆的過往,而更多的,則是聽她講述她所認識的人所發生的事,甚至包括她自己曾經做下的惡事,還有她年少之時與父皇相識以至愛慕,卻又被父皇以不愛拒絕的傷痛,蕭君軒的父母,她的父母之間的,她所知道的故事,她所知道的情誼,這倒是讓靜和了解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
想起這些日子在這清靜之所倒是過了些比以往更輕鬆的日子,靜和竟是覺得,比她以往在靜寧宮中,更加的身心舒暢,以前,她住在靜寧宮中時,也無人打擾,可她卻始終對這座讓她莫名生畏的燕國皇宮有些警惕,根本就無法做到真正的放鬆。
現在,她甚至希望,以後的日子都可以這樣過着,她也沒什麼好怨懟和不滿的,這一日,靜和正在樓下屋子裡看書,便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見院子裡夢竹去開了門,接着便有四個內侍擡着箱子走了進來。
她知道,宮中每隔十日便要安排人送些炭火等冬日取暖的物品補給過來。
“這箱東西,就放到那邊小廚房去吧這一箱,你們兩個擡到閣樓裡去。”,夢竹在下面說着,便這引着另外兩個人擡了東西走了進來,讓他們把箱子放下後,然後便又急急的招呼了兩人,轉身讓他到外面幫忙把那些她們清理出來的枯草樹枝和不要的雜物都裝好帶走。。
靜和坐在裡面的位置,他們只是進到門口,正好被一排木架給擋住了,根本看不到她,而她也始終低着頭看書,對進來之人並不太在意。
然而,她卻突然感覺到,在夢竹他們走出去後,還有一個人一直留在屋子裡沒有離開,她不覺略感奇怪,下意識的彎身擡頭去看。
那一身普通內侍打扮的高大身影,見她伸出頭向自己看來,眸中一陣驚喜,連忙向前走了幾步,跪地行禮低聲道,“公主”
盯着眼前這個其貌不揚,普通至極的內侍,靜和腦中卻忽然閃出另一張冷俊從容的臉??,不禁大驚失色“姜。。。。。。”
她及時收住了口,並不敢太確信,她實在想不到,竟然會是他,他不是隨皇兄回國了嗎?爲何此刻竟然打扮成一名內侍?
“正是姜毅,公主受苦了?”,看似普通柔弱的內侍,說起話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有力。
“姜毅。。。。。。你爲何,竟會來此處?”,靜和終於確信了眼前之人就是姜毅後,卻仍是大惑大解,他既然已經回國,又何須再入燕國,若皇兄有事,大可以讓人暗中向她轉告傳達,有何必要以身犯險,還以內侍的裝扮混入皇宮,親自來此一趟?他不知道,現在她是被蕭君軒監視得很嚴嗎?
“事關重大,姜毅不親自來面見公主,如何說得清楚,殿下又如何放心得下?”,姜毅看出了靜和的疑惑,他一邊低聲解釋,一邊向門外使了個眼色。
“公主”,見夢竹輕喚着走了起來,靜和連忙站起身,快走到夢竹身邊。
“咦?你爲何仍在此處???”,看到房內竟還站着一位內侍,夢竹驚異說道,而靜和連忙輕輕按住了她的手,低聲道,“夢竹,我有些話要細細問問他??,此事亦不想被任何人知曉,你站在門外,莫讓閒人進來。”
望着靜和嚴肅認真的眼神,夢竹明瞭地點了點頭,隨即退出門外,就那麼站在門口,假意叮囑着其它人做事,以免讓人注意到有一個人不見了。
見狀,靜和這才轉過身道,“姜毅哥哥,你冒險前來,到底有何要事?”
聞言,姜毅卻似在考慮如何開口,凝神思索片刻,才嘆息道,“姜毅雖放不下公主隻身在燕國,但也知道,現在姜毅是不能再回到皇宮,回到公主身邊的,那蕭君軒絕對不會允許,更知道公主現在的日子亦不好過,更不該再讓公主煩擾,但此事關乎陳國生死存亡,此前,燕皇雖然慎重對陳國出兵征戰,但如今。。。。。。”
猶豫了一下,姜毅還是繼續緩緩說道,“如今,如今怕是燕皇要改變策略,也開始對陳國有所改觀,因爲之前,殿下從燕國過晉國時,已經和晉國達成了共同抵禦燕國之事。。。。。”
聞言,靜和只是靜靜聽着,她早該知道,姜毅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定然是有重要之事的,而這事,定是和陳國有關。
“晉國與陳國如今已暗中結下盟約,晉國百萬大軍也已悄悄奔赴陳國邊境,準備趁燕國與樑國開戰之際,奪回被燕國之前拿去的陳國四城三郡,作爲晉國與陳國共同抵制燕國的誠意,陳國以後,也將作爲晉國的娘草供應國以此來支持楚宸太子在晉國的儲君地位更加穩固。”
姜毅繼續憂心忡忡地說道,“不過,殿下怕這一切,都瞞不過燕皇的耳目,燕皇如今已下旨要前線將帥立下軍令狀,要求速戰速決,樑國看來不日便將被攻陷,怕是不待陳晉兩國準備好,幾國便要再次開戰了”
聞言,靜和不禁深深的嘆息了一聲,爲陳國,也爲晉國,經歷過上次陳國假意割地,現又和晉國結盟起兵奪回城池,蕭君軒定然會對陳國大怒,手段也會更加決絕狠辣吧,若晉陳這次聯手不能勝利,而落入他的手中,怕是再無生還的可能?
皇兄和楚宸如此做,可是已經做好準備了嗎?這些日子以來,她更多的是從一些側面的事情上了解到,蕭君軒之所以狠辣無情,定是他人做了他不可原諒之錯,若這次兩國一旦開戰,怕是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他決絕的性子,她實在是太清楚了。
原本她還打算再過些日子,在見到他的時候,跟他道個歉,爲她所做之事,但如今看來,一旦開戰,她將被置於何種兩難境地,無論他對她有多少的情分,怕都是煙消雲散了。
靜和禁不住時時暗想,若那一日到了,她還能保持現在這樣的境地嗎?那她又該怎樣做呢?且如今看來,這一日,竟似乎並不遙遠了
“攻下樑國之後,無論你們是否已經拿回邊境四城三郡,他的下一個目標,便都是陳國了吧?”,靜和憂心地問道,那日,她那樣跟皇兄說過,先勿動兵,只需休養生息,而楚宸和皇兄都將是高坐朝堂之上的人,對如今局勢的分析研判自是比自己要精準得多,爲何要如此做呢?
“不依殿下看來,燕皇的下一個目標並非陳國”,姜毅卻搖着頭說道。
“哦?那麼,不是陳國,又是什麼?”,靜和有些喜出望外,又有些不敢確信,而心底的憂慮,卻是怎麼也拂之不去。
“收復樑國之後,他的下一個目標將是晉國”,姜毅肯定地說道,“陳國雖小,兵力不強,但畢竟有着天險之勢,也並非如齊樑那般短時間內就被攻陷,而晉國在兵力上又與燕國勢均力敵,若晉國趁燕國與陳國交兵之際,大舉進犯燕國,燕國國土城池之間相隔甚遠,很難支援,這在用兵之中,乃大忌,雖然燕皇一直覬覦陳國物資,但殿下分析,燕皇若真想統一天下,其最明智的必定會先滅晉,解除後顧之憂,再滅陳,只是這些年來,他一直以陳國爲幌子,在迷惑世人眼睛,否則,爲何燕國多次大軍壓境,卻未真正的對陳國開戰,這也是殿下此次來了燕國之後,才發現的,所以,也想借晉國之手,永遠消除燕國這個隱患,若真到那時候,陳國定然也有足夠強大的國力來讓他國不敢輕欺,只是如此的話,恐怕公主你這邊要爲難了”
說完,姜毅又說道,“若晉陳兩國真的結盟,共同抵禦燕國,就算燕國國力強盛,但卻地廣人城遠,各城池之間的不易同守,雖有得力將帥,但也未必能敵,何況晉國楚宸太子那邊更有必勝把握,所以,依殿下和晉國太子商議,若兩國皆派強兵和物資全力對戰燕國,至多兩年,至少一年半,就算不把燕國呑滅,也可讓燕國再無侵佔他國之力。”
“兩年?”,靜和疑惑問道,“征服一個弱國尚需一年半載,何況燕國國力就算是晉陳兩國結盟,也未必能及,齊,樑兩國被攻陷,燕國均用時不長,齊國甚至只用了三個月,而樑國怕是已難守,足以見證燕國兵力,皇兄他可想好了?”
“公主放心,這次乃晉國太子首次親征,且要用的是裡應外合,內部擊破之法,他們晉國已早有所準備,只需我們陳國做好後援支持,就算不滅燕國,也會讓燕國損失慘重,不敢再輕易向其它國家開戰,公主安心即可。”,姜毅沉聲說道。
姜毅言語中難掩對楚宸的欽服與敬畏,“而此次晉陳圍攻燕國,是陳國邊境的五十萬大軍以奪回陳國之前的邊境四城三郡開戰,讓燕國大軍在攻陷樑國後,迅速趕來支援之時,晉國的百萬大軍,纔會真的開始對燕國發起攻勢,他們攻擊重點均不在邊境”
“不在邊境?”,靜和疑惑問道,她如今已是深知,楚宸和皇兄與主動對燕國出擊,且抱有必勝的把握,這份自信根本不在國之兵力,而在於謀略,他們籌謀了什麼?
“對,晉國攻擊重點不在邊境,而是借陳國奪回邊境城郡,在燕國大軍剛一攻下樑國,便撤軍趕去支援後的樑國城池,到時候,燕國大軍定是首尾難顧,而晉陳樑國大軍再對他們採取兩方夾擊之法,而燕國的援軍又因爲地廣而根本來不及支援,因此,就算燕國拿了陳國邊境城池,攻下了樑國,那這些城池最後也始終不過是座燕國孤城,燕國的支援力量趕不及,而現在的燕國百萬大軍在與樑國拼殺後,還未來得及喘息,又如何抵擋得了許久?”,加之,晉國太子那邊一再保證,他們還在蕭君軒身邊做了安排,定不會有意外發生,姜毅堅定說道。
聞言,靜和低頭尋思,若論軍事謀略,毫無沙場決戰經驗的楚宸和皇兄終是難敵蕭君軒,而蕭君軒手下的文臣武將與他國比起來,就算勢均力敵,但卻極其忠心,計劃雖好,怕是要想成功,亦非易事。
除非,姜毅口中所說的楚宸在蕭君軒身邊的安排能有意外之事發生,可蕭君軒身邊輔佐之人,怕是不會背叛於他,如此想着,她不禁暗歎一聲,事情豈非他們所想的那麼簡單。
“其實,在軍事上,蕭君軒是個極其可怕之人”,姜毅一臉憂色,“不過,如今的情形,殿下和晉國太子也知道這一點,便會是越來越不敢掉以輕心所以,晉國太子既然極力遊說殿下與之結盟,又放下豪言定能爲陳國拿回邊境四城三郡,想必是已經做好了全力備戰。”
說完,姜毅猶豫了一下,有些爲難,但終究還是開口低沉說道,“這次,我特意過來,也。。。。。。也是要傳達晉國太子和殿下的意思,畢竟公主亦是陳國人,既身在燕國陣營內部,也須爲故國出些力量纔是”
他的話,並沒有讓靜和有太多的意外,這些日子,從惠太妃那些斷斷續續的故事中,她早已知道,別說是生在皇家,就算是與皇家之人沾上邊了,都是難逃離這漩渦,何況她從一開始,就是置身其中之人。
深吸一口氣,靜和才擡起一雙清眸平靜的看着姜毅,她知道,他即將切入今日冒險來此的正題,輕聲道,“靜和生爲陳國人,死爲陳國鬼,自是願與陳國共存亡,只要是不害人,只是,不知皇兄他讓你特意來找我,是有何事?”
靜和說話間雖然不曾猶豫,但語氣卻始終有所遲鈍,姜毅眸光敏銳,緊緊捕捉着她臉上的神色,心中不禁想起在來之前,楚宸太子跟殿下說過的話,他說:若然靜和公主心意有所改變,決意站在夫君一方,以燕國爲家,那麼他此次冒險來到燕國,不僅無益,還將是個錯誤,但是,殿下和他,都相信公主是會站在陳國這一邊的,所以,他還是來了。
看出姜毅神情中的擔憂與疑惑,靜和淡淡一笑,道,“我的故國是陳國,父兄親人亦皆在陳國,除了陳國,我在世間,還能有何牽絆念想?”
“如此便好”,聞言,姜毅終是滿意笑了笑,才道,“如今殿下已下定決心和晉國合作,即將趁機先發制人向燕國開戰,定會打得燕國一個措手不及,這對我們來說,是個機會”
“那麼,我又能做些什麼呢?”,靜和直接平靜的開口問道,“難道,是要我在宮中爲陳國刺探情報嗎?”
如果能阻止兩國起戰亂,讓她做什麼都可以,但若兩國開戰無可避免,那麼,爲了避免故國滅亡,爲了父兄親人不必慘丟性命,流離失所,便是讓她捨棄生命,她也是心甘情願的,可如果是如姜毅所說,那她。。。。。。
“並不僅僅是刺探情報,還希望公主能穩住燕皇?”,姜毅易容過的平凡臉上,別有深意道,“要知道,一旦兩國交戰,最得力的,也最可怕的,便是裡應外合四個字”
姜毅的話,再明顯不過,靜和不傻,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怎麼做,要不要再,卻不容易,也讓她無措。
這無星無月,四周漆黑一片,還有兩天便是年夜了,靜和怎麼也睡不着,若是在今天之前,她或許並不會在意這所爲的年夜,她可以平靜的在這裡安靜的過她的日子,可是,就算姜毅已經離開了,但是他的話已經讓她無法再安靜下去了。
而此刻,皇宮正中心的殿閣之上,孤寂的蕭聲卻仍於深夜緩緩響起??飄飄緲緲地傳向這夜靜人少的皇宮,自然也傳進了靜和的耳中,她聽懂了他這寂寞的簫聲,卻又不敢再聽下去了。
她害怕這樣的簫聲,讓她再次涌現出那股莫名的心悸感覺,然而今夜,這之人,就好像是知道她不願意聽,卻偏要跟她作對似的,一遍又一遍的吹奏着,而她清晰的感覺到,他內心的蕭索孤獨比平時更多了一分。
她不知道的是,那是因爲吹簫之人越來越後悔,甚至覺得把她罰到那個廢苑裡取住,還真不是個好法子,即使是希望她遇到那洞中關着之人,瞭解到一些他不願意提及的殘忍真相和事實,讓她看明白,這個現實就是殘忍的,根本沒有任何良善之人,也免得她每次就只對着他咄咄逼人地斥他狠如豺狼毫無人性,就跟其它人都是好人,就他一個人壞得不行了。
可是,就算如此,他也沒有必要讓她住到那個地方去吧?還沒有說要住多久,弄得如今,想看看她,卻又拉不下臉,怕她再見他主動去找她後,小尾巴翹得更高,以後更是不怕他,他更是制不住她了。
可是,如果不懲罰她一下,那她逃離皇宮一事,他又如何在衆人面前交待得過去呢?畢竟嬪妃私逃,可是論罪當誅的大罪啊
“唉。。。。。。”,輕嘆一聲,簫聲終於停下,蕭君軒坐在漆黑的屋頂上,望着那廢苑的方向,瞬間陷入了沉思
白日,他的頭腦與身心被陳國與晉國結盟還各自暗中兵馬糧草都有調動之事弄得煩躁不已,更是在想楚宸和殷青玄將如何佈局對付燕國一事,早已無暇顧及其它。
可是,在御書房忙完的那一刻,他本該休息的,可同樣是難以入眠,只能拿了蕭飛上大殿頂上,只有此刻,他纔可以放任自己的思緒,任由思念在胸中猛然瘋長,迅速氾濫,透過那寂寞的蕭聲,將思念的苦悶一滴一點地渲瀉出來
“兩日,還有兩日。。。。。。”,蕭君軒輕聲地自言自語着,還有兩日,就算她不主動來找他,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藉着年夜讓她回靜寧宮了呢?
或許,連蕭君軒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此刻到底說了些什麼,又在想着些什麼,此刻,他的心間,滿是她倔強的俏臉。。。。。。
只是,一想起在面對他時,她臉上的沉靜,他的心竟有絲絲隱痛,而想到她與楚宸一同躲過他的追蹤,逃到那峽谷去住着,讓他一通好找,以及她竟認定了他就是個殘忍無情,濫殺無辜的會殺了殷青玄,甚至還用她自己的性命逼脅他放走殷青玄時的決絕,他又恨得牙癢癢的。
腦中,猛然間又浮現起很早之時,在她剛到燕國之時,那時候,她還不能說話,他抱着她同乘一騎,飛奔於西郊獵場的山腳下,她睜大一雙清眸,怔怔地望着他的樣子,竟是那樣的癡迷可愛。
“呵呵。。。。。。”,蕭君軒不禁俊臉帶笑,胸中宴時涌起一股暖流,以及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突然,天上劃過一道極亮的閃電,接着雷聲大作,幾乎是同時,傾盆大雨便跟着雷聲急瀉而下
題外話:
昨天雙11,一個該剁手的日子呀,不知道親們可是血拼了嗎?呵呵。。。on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