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早晚會有這麼一天,不如靜和此刻便舍下這條命,也免他日再受苦楚與屈辱!”
此刻,她竟然真的有那麼一絲萬念俱灰的感覺,或許,她死了,對自己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對陳國的父兄親人來說,更是少了一道牽絆和擔憂吧,就算是現在,若沒有她,邱天他們拼盡一切,定能護得了皇兄逃走,那怕兩國他日交戰,都能無所顧忌吧,如此,對所有人都好,不是嗎?
“你敢!”,蕭君軒咬牙狠聲說道,神色陰部冰寒,心中卻是怒火沖天,他竟然真的衝她眼中看到了絕決,難道,她就真的對跟他回宮,而生無可戀了嗎?
“有何不敢?若皇上想加以阻止,靜和此次倒是想試試,是此劍刺入靜和的咽喉快些,還是皇上的人擒拿皇兄他們的動作更快一些!”
靜和冷笑着說道,以往,每次她以命相逼,因他就在她身前,不管是以前在宮中時手裡的短劍,還是那夜在山崖上的匕首,皆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鬆拍掉在地面上,可是此次,站於房門處的他,離她有數十步遠,她不信,他以及他的下屬們,動作還可以快得過她手中的匕首!
“小妹,不可,將匕首放下!”,殷青玄見她神情堅定,心意已決,不禁驚喚出聲,他本欲前來帶她回家,又怎能讓她反而因他捨棄了性命!
靜和卻只是稍稍轉首看向他,坦然微笑着輕聲道,“皇兄勿擔心,這是靜和的命,靜和能有皇兄如此疼惜,此生足矣!”
說着,她再次轉向蕭君軒,帶着一絲淺笑道,“靜和再一次,以自己的命爲籌碼,請求皇上放過皇兄!否則,靜和只數三聲,便是塵埃落定!”
蕭君軒聞言看着她說話,卻默然不語。
“一,二……”,靜和並不管他的神情有多冷漠,只是語聲堅定的開始慢數起來。
而蕭君軒仍是一動不動,一言不發,殷青玄卻緊張莫名。
在“二”數完後,靜和嘴角已噙起一絲極美的笑意,她微微昂首,深吸一口氣,美眸微閉,將劍尖緩緩抽離了自己的咽喉,準備在數出“三”的時候,用力刺下去!
父皇,靜和此生不能再在你面前盡孝了!
皇兄,靜和將永遠不會成爲你與陳國的負累!
還有夢竹,巧音,姜毅哥哥,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請你們一定要及早忘記我,我會過得很好的,正好有夢蘭陪着我,想到夢蘭,心中不禁一痛,眼眶已有些溼熱!
她雙眸已然緊閉,握劍的右手已凝滿了決絕的力量……
“放他們走!”
就在靜和剛欲張嘴數出“三”字,同時欲將匕首狠力刺入喉嚨之時,蕭君軒冰冷的聲音已迅速響起。
靜和鬆了一口氣,緩緩張開了美眸。
皇兄終於可以安全離開了,否則,就算她死不足惜,他與邱天他們,在蕭君軒真的發狠時,也是難逃離外面的重重包圍的吧!
“皇兄,你走吧!”,看着仍然緊緊盯着她的殷青玄,靜和強忍着眼淚,笑着輕聲道。
“小妹,你……”,殷青玄定定地望着她,再說不出下面的話。
他對她許下“接她回家”的承諾,卻終是虧欠並利用了她,他本想這次就算是拼死也要帶她回去,卻終是要她以命相拼,反而是她救了他,這讓他以後有何顏面面對九泉之下的母后?
“靜和只想對皇兄說一句話……”,靜和以幾乎只有殷青玄才能聽得清的聲音輕輕說道,“以往都是皇兄一力護着我,無論任何事情,都有皇兄在前面替我擋着,給我一片安樂祥和的天空,這一次,就換靜和也站在皇兄前面一次吧,不爲別的,只因爲靜和相信皇兄他日一定會讓陳國走向強大,一定會風風光光的用儀仗來接靜和回國,可是,父皇他雖病矣,也讓皇兄監國,但未必捨得放下手中皇權,始終不能讓皇兄一展抱負,皇兄仁孝,自是不願意過多違逆父皇之心,但古往今來,凡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皇兄此次回去,務必與父皇說清楚形勢,讓父皇禪位於皇兄,否則,如此下去,靜和只怕,陳國如何與燕國相抗衡?皇兄又如何真正的接靜和回家?如今,只要陳國小心行事,在短時間內,燕國應不會攻打陳國,還請皇兄爲了陳國,也爲了靜和能夠全力以赴。”
“此事,我怎會不知?可是,我以往放不下父子情,如今也放不下兄妹之情……”,殷青玄也輕聲說道,有些話此時不說,他怕是今生再也沒有機會說了,“我承認,當初要小妹來燕國和親,的確是父皇與我早已商議好的決定,縱然我心中百般不願,但當時卻無力阻止,也深知陳國唯有如此,方可解一時之困,甚至明知你前途一路危險,卻還是狠下了心,終究還是利用之心,可是如今,我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也不能再……”
“不要再說了,靜和都懂,皇兄務必記住靜和的話,快走吧!”,靜和輕輕地打斷了他,有些話,她不需要聽,也不想聽。
“若是真兄妹情深,當初又何必如此,此刻,說再多依依惜別的話還有何意?”,蕭君軒本想開口直接揭開這個女人被親人利用還不自知的傷疤,可最後,終是不忍心如此,只是冷冷的開口譏諷道。
殷青玄聞言,臉色更是傷痛,看了一眼靜和,深知再不走便沒了機會,只好道,“照顧好自己!”
說完,他懷着無限傷感,帶着邱天幾人很快地從蕭君軒身邊擦身而過,從燕國士兵讓出來的通道中,迅速的到了小院中,翻身上牆,最後終是忍住沒有再回頭看一眼,便直接跳下圍牆消失了,他本想救人離開,最後不僅沒帶走她,還讓她用性命賭,這讓他情何以堪,又何以爲人兄長,他日爲一國之君?
看着殷青玄等人的身影迅速消失,衆燕國士兵皆一動不動,蕭君軒與靜和兩人也是一個在屋子裡,一個站在門口兩相對峙,一言不發。
直至過了許久,蕭君軒才決然下令,“收兵!”,說完,他猛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下榻之處。
而待衆人皆轉身離開,靜和慢饅地將匕首收好,輕輕地放回枕頭下,拿了布巾,擦拭掉脖頸處的哪一點血跡,甚至連藥都懶得上了,就那麼坐着*沿上。
她不知道,她還能用自己的這條微不足道的性命來威脅蕭君軒多少次,可是,除了如此,除了自己的一條命,她又能拿什麼去與他對抗呢?或許,她是該感激他的,無論爲何,他終究還是不願現在就捨棄了她的性命吧,如此,她是否該慶幸呢?
可是這次後,靜和比誰都清楚,她終是徹底惹怒了他吧!
之前,蕭君軒或許以爲她的逃離是因爲受了楚宸的蠱惑,所以,就算他再怎麼生氣,再怎麼要拿陳國的城池來警告於她,但終究是對她還有所信任的,相信她不會做背叛這等小人之事,所以,從相逢至今,他甚至根本沒有問過她爲何要逃離他,全當她是因爲這皇后之位的小女人心思!
可如今,他被她徹底激怒了,以至於在回秦都的數日中,他再也沒有在夜晚來見她,更沒有在白天召見她!
靜和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在靜靜地等待着,她相信,自己回到皇宮之後,他終是要狠狠懲罰她這逃宮之人的!
上次,她與他們策馬奔跑,日夜兼程的趕到邊境,只用了七日,而回宮,卻足足用了十幾日,可是讓靜和沒有想到的是,原本她以爲她會被侍衛的“押送”到冷宮時,卻是被直接送回了靜寧宮,而夢竹,巧音以及她以往從陳國帶來的所有內侍宮女均還留在靜寧宮中,無一人出事,這讓她頓時百感交集!
夢竹經歷了這麼多事,現在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凡事有夢蘭照顧着的天真小丫頭,早已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急速成長,更是多了一份沉穩,此刻看着靜和,不再是原來那般擔憂寫於臉上,而是懂得了隱忍,神情擔憂的看着靜和,眼眶溼潤着。
她的公主,成功逃了,如今,又被皇上帶兵親自捉了回來,那等待公主和他們的,不知道將會是什麼?
靜和看着他們熟悉的臉孔,看着殿內熟悉的一草一木,亦是感觸良多,她離開了四個月多一點了,可這靜寧宮中,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人還是那些人,物也還是那些物,惟一的變化,便是蕭君軒那日所說的,大殿後的梅花迎着嚴寒已開得極美極盛了。
縱然是一陣寒風呼嘯而過,但吹動了那枝頭寒梅微微顫動時,依然在空氣中留下了沁人心脾的幽香,去年此時,蕭君軒還難得地陪她裹着貂皮大氅踩着積雪賞梅的情景,竟是依稀遙遠。
那樣的畫面太美,美得她現在都不敢,也不願意去想起了,同樣讓她不願去想起的,還有他與她曾策馬飛馳於西郊獵場的草地上,曾留下過那樣的歡聲笑語……可之後,便是那冰冷羽箭,那要取她性命的血腥刺殺,只要一想起,那隨之而來的心痛,她便無法呼吸!
所以,這一次回來,雖然只相隔短短的四個月時間,但她只願,所有的曾經,都不再憶起。
回宮中住了數日,日子又恢復到去年過年前的平靜與重複,宮中早已因爲年節而忙碌起來,可她的宮裡,仍舊是與之無關一般,無人拜訪,亦無人召見,她更是不會出門,而今年的靜和,雖然沒有了去年的那般坦然,倒也能靜心等待着的懲罰旨意,只是她意外的是,那旨意卻遲遲沒有傳達下來。
他不是已經真正發怒了嗎?他不是因爲她的一再挑釁進而對她更加不喜了嗎?那麼,他的懲罰爲何久久不來?難道,是他還沒想到懲治她的法子?
這夜,靜和站在靜寧宮她最喜歡立足的窗前,獨立仰首,望月思索,忽然,一陣悠揚蕭聲隨着寒風徐徐入耳,讓她不禁凝神細聽。
簫聲一時寂寥憂傷,一時悲愴難抑,那記憶中的樂曲,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讓漸漸聽得真切的靜和不禁悚然一驚!
如此熟悉的曲子,以及其中隱藏的寂寥孤獨……是他?難道竟又是他?只是他爲何,竟然敢在皇宮中如此肆無忌憚地吹簫了嗎?
抑或是,她以往每次夜間聽到的這首曲子的吹簫之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但是,那又怎麼可能呢?
靜和心中驚惑不已,疑問重重,去年從她剛入宮時,第一次聽到這技藝高超,寂寥而又悲愴的簫聲時,便有感觸,後來更是經常聽到,以至於後來偶爾間,她興起時,還會撫琴相和,與之相和相拆,互慰寂寥憂傷,一琴一蕭,可謂知音!
之前,她一直猜不到*之人是誰,直至在宮宴中與楚宸相和一曲後,便以爲那簫聲是他所奏,後來,當楚宸根本不在燕國時,她聽到簫聲後,也曾疑惑過,直到見到了蕭君寅,才突然明白那蕭聲該是出自他,雖然她從未聽他吹過簫,但兩人之前見面時,也曾談論琴簫音律,他的高超音律造詣以及他對她琴聲中的透徹理解,便讓她更加確信了,那與她琴簫相和互訴的人,就是他了!
然而,私底下,她卻從來沒有問過簫君寅關於夜間吹簫之事,因爲她一直確信是他,更一直覺得根本無須問起,可是,不知爲何,她此刻再聽到這支曲子時,卻發現雖然是一樣的孤寂,卻少了悲愴,多了憂傷,這應該不是蕭君寅的心境。
何況,他怎可能膽敢如此?要知道,他在這皇宮,可是隱形的存在,如此不是被人發覺了嗎?難道,那吹簫之人,一直以來,其實根本就不是他,也不是楚宸?
思及此,靜和再也難以壓下心中的疑惑,擡步轉身便走了出去,向着簫聲傳來的方向走去,簫聲果然不在冷宮的方向,她追着簫聲快步邁出了宮門,只是這一走,竟是走到了靜寧宮西北角的那處從來無人居住的荒廢別苑閣樓,她竟發現,簫聲竟是從那閣樓裡傳出來的!
對於這座藏身於富貴宮宇間,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的廢棄別苑,因爲不算大,所以,她來就沒有留意過,即使以往她在巧音的陪伴下多次從此處散步經過,也從來沒想過這別苑有何特別之處,只當這裡曾經是某個小嬪妃居住過,後來因爲實在太小,裡面竟是沒有殿宇,只有一處彷彿普通富商家的小姐閣樓,因此便被其它妃子嫌棄,也就荒廢着了。
月下,那棟二層的閣樓周圍,都沒有一絲燭光,除了簫聲,空無一人,索性現在已是嚴冬,萬物凋零之際,雖然清冷,倒是沒有草木掩映,在月光的照射下,倒是看着不怎麼蔭深,靜和也就大着膽子,穿過石板路,直接來到了閣樓前,月色下仍顯破敗不堪的木門,並沒有緊閉,軒轅惜兒輕推了一下,輕步走了進去。
這讓她聽了近兩年的簫聲,給了她些許的勇氣,因爲她是真的想要看看,能被她視爲知音良曲的絕妙簫聲,到底出自何人?
屋內倒是早已拆除了裝飾,除了傢俱仍舊規整的擺放着之外,並無其他,倒是顯得空曠,在窗戶裡透進來的月光下,也能清楚看到一些。
深吸一口氣,靜和還是隨着簫聲指引繼續旁邊的木樓梯走去,她的步子邁得很輕很輕,因爲穿的是繡鞋,所以,幾乎是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響,直到她看到了二樓的空間時,便更是確定那寂寥的簫聲,正是從二樓外的陽臺上傳來。
她擡布走出去,小心翼翼的向外看去,只見外面的憑欄處,在皎潔的月光之下,一人正斜靠在欄杆之上,凝神吹簫,月光灑在他長長披散的髮絲與黑色的衣袍之上,讓他平日霸氣四溢的背影,此刻竟透出無限的落寞孤寂!
當看清那熟悉的身影是誰後,靜和震驚之餘,卻是悄然轉身,欲迅速逃離去,但那沉鬱孤寂的簫聲卻在此時突然停了下來,讓她就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顯得格外響亮,其實,她也才僅僅轉身而已。
男人冷冷的聲音已緩緩響起,帶着極爲明顯的譏諷之意,“朕的靜貴妃,這又是來尋覓自己的知音了麼?”
聞言,靜和已知道自己無路可逃,不禁含着冷笑停下了腳步,冷然轉身。
“呵呵……”,她還真是意料不到,那個她只須一聽便能認出的絕妙簫聲,竟是出自他這個無心無情的男人之手,是的,她一直承認這簫聲中的感情豐富,以致產生了如此可笑的誤會。
可是,她怎能想到,又怎能相信,那充滿寂寥孤獨與憂傷悲愴的簫聲,竟可以出自一個冰冷無情、心狠手辣甚至陰晴不定的人?
難道,他蕭君軒的偉大之處,不僅擅於僞裝他的笑容,擅於僞裝他的溫柔,更擅於僞裝他的簫聲嗎?這對於她來說是多麼的難以置信?她向來認爲,樂由心生,一個人奏出的樂曲,絕對來自此人的真情實感,虛僞的感情是不會讓樂聲產生任何生命力的。
可是,他的擅於僞裝,竟已讓她以爲,那簫聲中的孤獨、寂寞、迷惘、彷徨竟都與她一模一樣,可以互相傾訴!
不對!她突然意識到,簫聲雖還是那個簫聲,曲子也還是那首曲子,但記憶中的迷惘與彷徨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沉鬱和憤怒,還有那仍是那難以解讀的孤寂與落寞!
只是,她還來不及多想,原本在外面的蕭君軒已經已手執長簫,幾個大步就站到了她的跟前,逆着月光,他仍是俊美如妖孽,那雙鳳眸在黑夜中,更是深邃得不見底,讓人根本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看到吹簫之人竟是朕,青悠可是失望至極?”,俯首近距離的望着她,蕭君軒臉上仍是譏諷與不屑,甚至嗤笑出聲,“呵呵!世間最可笑之事,不過便是表錯情,會錯意了吧?果然是知音難覓啊!”
聽着他嗤笑的冷諷之語,靜和只是低首不言,沒錯,她確實視那吹簫之人爲音律上的知己,也猜測過兩個人爲這吹簫之人,所以纔會爲這簫聲吸引來的,但可笑的是,她所猜測之人,竟一個都不是。
其實,就在今夜她出來之時,也猜想過吹簫之人或許不是蕭君寅,畢竟這樣做太大膽了,所以,她隻身大膽的進入這裡,也是真的想看看到底是何人,然而,她卻是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人竟然會是他!
那麼,今夜他是有意爲之的,故意用蕭聲將她引了出來,然後對她進行一番譏諷嘲笑的嗎?
她記得,她曾經爲了讓他相信,特意告訴過他,她與楚宸是琴蕭上的知音,更對他說過,她曾聞簫聲,還琴相和過,所以,就算與楚宸私下並無交集,也將他引爲音律上的知音。
如此的話,早在那個時候,他心中就明明知道他自己纔是*者,卻根本不曾在她面前提點半分,是他根本不屑於她口中的知音一說,還是他就一直等着今日來看她的笑話?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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