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裡,還有客人在吃飯,虎子並不在大廳,我和林婭走了進去。
老高看到我和林婭回來,笑了笑,說道:“你們怎麼和虎子一前一後過來啦。”
“虎子呢?”
“在後廚呢。”老高回道。
看到我臉色有些不對,老高又問道:“怎麼了?這幾天你們倆去哪了?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一會你就知道啦。”
該浮出水面的終究會浮出水面,應該就是今夜。
過了會,虎子從後廚走了出來,他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看到我和林婭回來也並沒有驚訝,對我們倆說道:“等着啊,我讓史遠做了幾個菜,一會咱們幾個喝點。”
虎子笑了笑,好像他對我和林婭跟蹤他的事情一無所知,他把我們繞到行雲飯店並不是要跟我們攤牌,他只是巧合的今晚要來這裡。
我和林婭在大廳坐了下來,我們在等着。
漸漸的,飯店的客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一桌客人。
而他們,在聊着之前彩虹的那場大火,直到今天,這件事依然是蒲城人最關注的一件事,它就像是一場突發的風暴,直接或間接的影響了許多許多的人,對於我們這些不知情者,也只能可憐那些燒傷者,八卦一下這場火的起因,道聽途說之後再爲他人講述那些或真或假。
可以說,這是蒲城許久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火災,燒傷人數之多讓人心驚!
聽着客人們的議論,我心裡有些說不出的壓抑,便站起身來到了後院。
今天晚上的天有些陰沉,仰望蒼穹,一片片烏雲將頭頂的月亮遮住,月光從雲縫中穿過,那些黑色的雲,一直在移動着,就像是海洋上的浪,蒼穹則變成了海,一時間,夜空,黑雲,月光的變幻,竟是組成了一副波濤洶涌的畫面。
我看着那個畫面,心中涌出一種莫名的悲涼!
過了會,老高喊我吃飯。
我從後院走進來,此時,最後的那桌客人已經離開,飯店的其他員工也已經離開,門窗的卷閘門都已經拉下,飯店裡,只剩下我和虎子老高以及林婭四人。
彷彿就是一場平時的聚餐,我們這些朋友,一直都是這樣,經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再正常不過,可是今天,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氛圍籠罩着整個大廳。
虎子從櫃檯後拿了一瓶酒,笑着對我們說道:“今晚上喝點啊。”
酒像往常一樣從瓶裡倒入杯中,幾個人喝了一口。
我呼出一口氣,酒還是熟悉的酒,人還是熟悉的人,怎麼和熟悉的人卻喝不出熟悉的味道了呢?
“我們行雲飯店開多長時間了?”虎子忽然問道。
不知道爲什麼,當虎子說出這句話後,我心裡已經可以百分百確定,虎子知道了我們跟蹤他的事情,他今天來行雲飯店不是偶然,他就是爲了我們而來。
所以他今天反常的沒有和任何人應酬,而是在蒲城開着車亂轉,目的顯然也是爲了帶着我和林婭兜圈子。
“一年多啊,剛舉辦一週年沒多久,你忘啦?”老高說道。
虎子笑了笑,點頭道:“是是是,當時你們還勸我離開豫湘緣呢。”
我望着虎子,淡淡的問道:“如果現在我還堅決勸你離開呢?”
“那當然是不可能啦!現在我這麼能賺錢,你們肯定是嫉妒我纔想讓我回來的,錢誰不喜歡啊,我纔不回來呢。”虎子哈哈笑了笑,看起來心情很好,他喝了口酒後又擺擺手說道:“今天咱們不聊豫湘緣,聊聊我們的行雲飯店吧。”
“好啊。”
“我回憶回憶啊。”虎子想了一會後,開口道:“當時呢,可以說,我們三兄弟,各自都走到了人生的低谷,甚至可以說是最低谷!行雲,你萬念俱灰離開蒲城,打算在小鎮上平庸的度過一生,是吧?老高呢,和王萌萌私奔被騙,傷心絕望,賭博欠了幾十萬,父親又在那個時候被抓,我呢,不用說了,被人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
虎子說着還用手比劃了一個帽子的手勢。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輕鬆,可語氣中難免流露着苦澀,那苦澀好像粘稠到無法下嚥的咖啡。
的確,虎子說的沒錯,當時我們確實同時走進了人生的低谷,經歷了諸多磨難之後,我們將這個小小的‘行雲飯店’在蒲城立了下來。
記得當時我完全沒想開這麼一個飯店,跟虎子說了開飯店的想法之後兩個人才決定合夥,一拍即合!
一開始兩個人完全就是在黑暗中摸索,覺得特別的艱難,內心裡忐忑至極,說真的那個時候我心裡真的沒有多少信心,一個門面便幾乎消耗了我們全部精力,可沒辦法,那個時候也只能抱着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去拼。
當虎子定名‘行雲飯店’的時候我還有異議,可最後還是定了這個名字,接着我們又讓老高入夥。
於是,飯店就有了三位老闆,我們這三個鐵哥們!
而這個飯店之所以能開起來,虎子功不可沒,錢這方面他出大頭,我出小頭,老高一分錢沒拿,而虎子那輛車也完全成了飯店的交通工具。
可是呢,最後,我們還是決定將錢平分,我們三人每人十分之三,最後那十分之一沒辦法分纔給了虎子。
那個時候的我們,兄弟齊心,真他媽比鋼鐵還要硬!
想着那些往事,我也是涌出頗多的情緒,不容易,實在是太不容易啦。
接着,我們沒幹別的,就是一直聊行雲飯店的往事,雖然只是一年多的時間,這其中的故事還真不少,可以說‘行雲飯店’也算是一位有故事的同學啦!
談着這些往事,有種重新走過一次的錯覺。
虎子又痛快的喝了一口酒,接着他又對我和老高問道:“行雲,老高,我們認識有多少年了?”
“差不多,二十年了吧,不,二十年多啦。”
“二十年多了啊?”
“是啊。”不得不感嘆時間如梭。
蒲城還沒多少高樓的時候我和虎子便在校園裡相識,那時候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天真的小屁孩,後來走到了叛逆的青春期,又認識了老高,因爲我,虎子和老高也認識了,然後便一直走到今天。
我們都曾有過很多朋友,有些已經失去了聯繫,也有些聯繫漸漸少了,能夠經常聯繫的,不用說,肯定都是真正的朋友。
我和虎子老高自然是最後者!
二十年匆匆而過,想想還真是久啊,人這一輩子可能也就三四個,四五個二十年。
接着,我們又是自然的回首着往事,聊着那些天真幼稚,人長大的還真是喜歡回憶,那是爲什麼呢?
可能很多東西只能永遠的停留在回憶裡,如今卻再也找不到了吧。
“二十年啊!真他媽長!”
我點點頭,現在身邊這些人,除了那些親人,也就虎子這一個朋友跟我認識的時間超過了二十年。
“二十多年的感情……”說着虎子身體朝後仰了仰,他的聲音也因此變得低沉。
接着,虎子扭頭望向我,目光灼灼的望着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一道目光,有困惑,有難過,有悲傷,有絕望,有怒火,有寒冰,有難以置信,無數情緒彷彿凝聚成了一把劍。
他就那麼凝視着我,好像要用那目光,看破我的內心!
那一時刻好似過了許久許久,然後他聽不出是何情緒的對我說道:“二十多年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竟然跟蹤我?”
終於,虎子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我的心,不可控制的加快了速度。
面對虎子,我有些說不出的羞愧,也有着濃濃的沉痛。
老高愣在那,看看我,又看看虎子,不明白真相的他快要驚掉了下巴,過了好一會他才無比驚駭的說道:“什麼?什麼跟蹤?什麼跟什麼啊這是!”
虎子深吸一口氣,對老高道:“你問行雲啊。”
說着虎子又是喝了一口酒,一飲而盡,他喝的很猛,彷彿要將所有的情緒都喝進肚子裡。或者說他在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着他的憤怒。
老高朝我望了過來。
我沒有否認,否認還有什麼意義呢,不如將一切都敞開了談吧。
雖然我沒有回答,老高也從我的臉上看到了答案,而他之前的問題也有了答案。
“丫頭,是你給行雲出的主意吧。”虎子又望向林婭,微笑着問道。
林婭淡淡的笑着,不動聲色的回道:“是啊,我們也沒辦法。”
“你總是這麼聰明,什麼都難不倒你。”虎子哈哈笑了笑。
“但是行雲,”誇完林婭,虎子又是朝我望來,這一次,他目光中的怒意暴漲,如果說之前他一直壓制着他的憤怒,現在則完全爆發!
憤怒如野火蔓延整個草原,虎子的目光都有些發紅!
怒氣覆蓋了他整張臉龐,他坐直身體,一手死死的握成拳頭,朝着桌子狠狠一拍,咬牙道:“行雲,我真沒想到你會跟蹤我,我真沒想到啊!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兄弟啊!你跟蹤我?你跟蹤我?這算什麼?啊?你還將我當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