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南山莊。
“趙哥,莊主去哪兒了?”一個滿臉絡腮鬍的虯壯漢子跑進山莊,是負責尋衛的姚成。此人身長八尺,極爲壯碩,方方的馬臉上卻長着兩隻極小的眼睛,眉頭一皺,便只剩下了一條縫。眼中閃着精光,不知是在想些什麼。此刻,他正皺着眉頭眯着小眼睛,快步走了進來,“恐怕,我們有老朋友上門了。”
趙峰看看身旁的趙山,摸了摸他的頭,“不急,莊主都不急呢。還沒到時候,生火做飯,等莊主回來。姚兄弟,莊主總說你是我們兄弟中最聰明的,怎麼就沒想到呢?我們總不能讓客人餓了肚子吧。”
天邊,是驚起的一羣寒鴉。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靜靜矗立的天柱峰,像一把長劍,直插雲霄。山南顯得格外陰冷,蕭瑟。
“龍兒,何爲天道?”一老一少兩人默默並排而立,老者問道。
良久,少年回答:“父親,恕孩兒駑鈍,孩兒不知。”
天邊的落日靜寂而荒涼,淡淡的霞光映照着凌蒼南的後背,顯得有一絲落寞。
凌蒼南雙手後負,原本寬厚堅實的後背,在霞光中,卻顯得微陀了些。滿頭的黑色已被一頭銀霜取代,剛毅的臉上此刻卻寫滿了風霜,一道道皺紋像極了龜裂的溝壑,鶴髮雞皮,龍鍾老態,竟似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從一位壯年男子轉眼就變成了耄耋老者。“天道蒼蒼,以萬物爲芻狗;天道渺渺,育萬物於無聲。天道是什麼,其實爹爹也不知道。”凌蒼南的聲音剛毅而沉鬱,此刻卻寫滿了滄桑,“整個天陸的人,正道,魔教,妖盟,以及那些隱藏着不爲人知的宗門與散修,人人都想得窺天道,羽化昇仙。可是,除了那些真正得道的人,誰又知道,這天道究竟爲何物?”
凌蒼南繼續說:“上古風后得《天道》兩卷而助黃帝統一華夏,後來更是藉此而羽化飛昇,除了遺失的上卷,還留下《天道》下卷不知所蹤。整個天陸於是刀戈數百年,爭奪、殺戮,終其一生,修煉荒廢,只爲一窺天道。試問世間哪有一步登天的事?”
凌蒼南頓了頓。
“後來,終於又有人飛昇了,整個天陸於是沸騰,但當得知那人從未參與過《天道》爭奪時,整個天陸又沸騰,這時纔有人漸漸醒悟。平靜下來,潛心修煉,天陸終於,歸於寧靜,可是每次有《天道》的消息傳出,天陸總不免一場血雨腥風。”凌蒼南嘆了口氣。“天道,這就是天道嗎?”
凌龍不說話。從小他便問過父親,修仙是爲了什麼,父親的回答是,爲了天下蒼生。後來漸漸聽聞了,別人修仙是爲了天道,他問過父親,天道是什麼,父親也是說的不知,讓他自己去探索。
凌龍往前一步,站在凌蒼南身側。十五歲的少年,竟也長的和父親一樣高了。凌龍看了看凌蒼南滿是皺紋的臉,卻忽然想起了孃親。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道,“父親,能說說你和母親的事嗎?”
凌蒼南看着遠方的霞光,也許是眼光太刺眼照的凌蒼南不自覺眯起了眼睛。頓了頓,凌蒼南說道,“我和你母親感情甚篤,只因與我相愛,而爲正道所不容,所謂的正道門派都欲除我們而後快,逃亡途中,被人暗算,重傷,當時身上還懷有你。我便帶她到處求藥.“
“那.”凌龍剛一出聲,凌蒼南便忽然向山南望去,微微一皺眉,便迅速轉身,起指虛點,制住了凌龍的經脈,也封住了他的啞穴,“龍兒,你總問爹爹爲什麼只教你閒庭信步而不教你其他的功夫,那是因爲,有些東西你知道了,遠比你不知道要好得多,爹爹不想害了你。從今以後,這條路就要你自己走了,不爭不搶,爹爹希望你這一輩子只做自己。”
也許是察覺到不對,想說什麼又不能出聲,凌龍的臉憋得通紅,眼淚不停的在眼眶中打轉,“龍兒,不許哭!”凌蒼南的臉忽然沉了下來,這是十六年來第一次對他發火,“這像什麼男子漢?如果你不告訴爹爹你想站在最高處俯瞰蒼生,爹寧肯希望你這一輩子只做南山老農,但只要自己定下了目標,就要好好的走下去,哭能哭出個天下第一來麼?”
“爹爹適才已經爲你洗經伐髓,現在這樣子,也沒有幾年活頭了。你,一個人,要好好走!”凌蒼南聲音低沉道。
“不!!爹爹!!”凌龍此時心如刀絞,心中不停地呼喊着,什麼聲音不發不出來,他努力止住淚水,可這寒風颳的他眼睛生疼,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也許,真的只是風吹的吧。
雪落滿身,此時的凌蒼南似乎更像個老人。臉色稍顯蒼白,也許是四周白的雪映襯的吧。
凌滄南從懷中取出一隻玉簡,“龍兒,這隻玉簡,送給你,這本是魔教前代教主所留之物,分爲一陰一陽兩隻,陰簡被你娘留在了師門,這隻陽簡,你要好好保管,從此以後,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是你爹爹,也要忘了你是凌龍,認得這隻玉簡的人,纔是你可以相信的人!”
凌龍還是隻能默默地站着,穴道還沒解開。
凌蒼南摸了摸凌龍的頭,笑笑,“龍兒,要做你自己。”幫凌龍擦去了臉上的淚水,“放心,爹爹還留了力氣去見老朋友。”
說完,便轉身,聲音一沉,“你的穴道兩柱香之後便自會解開,千萬不要回莊,直接朝北走,不然,別怪我凌蒼南不認你這個個兒子!”言罷,便飛身向西,到了山下,折向南,才折回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