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隨後離開，留下了兩名病人看房。
鄭安堂回頭，看到站在一旁無動於衷的兒子，臉色更是深沉，厲聲訓斥，“鄭亦寒，你可真行啊。”
鄭亦寒低着頭，無言。
鄭安堂率先走入病房，鄭亦寒隨後跟着走進去，喬萱碰巧在他進去的那一瞬間睜開眼睛，安靜柔弱，像是一朵被風雨摧殘的不成樣子的花朵。
喬萱安安靜靜的躺在偌大的病牀上，沒有一絲生氣，眼睫輕輕顫抖，顯得無助而可憐。
四周的牆壁，一看就知道是醫院，潔白而刺眼，全部都泛着森冷的氣息。
一絲寒意，漸次的瀰漫至全身，嗆人的消毒水味道，是醫院裡專屬的氣味。
隨即，她望向鄭亦寒，目光中也是前所未有的空洞。
終究，是自己愛到了骨子裡去的男人，終究，她還是做不到蔚藍那般的決絕放手。
眼淚悄無聲息的涌上，無法隱忍，亦無法剋制，順着她臉頰的紋路，緩緩滴落。
“亦寒……”喬萱脆弱的叫了一聲，試圖從病牀上坐起來，守在一旁的護士卻阻止了她的這個動身的動作，身體上痛與心靈上的痛交織在一起，攪的她難忍至極。
“病人剛剛做完手術，不可以做劇烈的動作，需要靜躺一段時間。”左邊的護士嚴謹的提醒，公式化般的語氣。
喬萱精神錯亂，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的從眼角處滑落，她看着鄭亦寒，無助的祈求，“亦寒，你快讓他們救救我們的孩子，他不會有事的，他還沒有成形，還沒有見到過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他不會就這麼狠心離開我的……”
鄭亦寒站在原地，身形修挺，雙手情不自禁的緊了又緊。
隱忍的情緒，漸次在心底深處瀰漫，發酵。
她的眼淚，她的無助，她的傷，無一不在訴說着，他的殘忍與冷漠。
原來，不知不覺，他犯下的錯與罪，已然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鄭亦寒，你杵在這裡做什麼？”鄭安堂回頭朝着他低吼，眉宇之間，瀉出深沉的冷漠。
曾經讓他驕傲至極的兒子，何時，竟然變成了如斯地步？
“亦寒……”喬萱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蒼白，脆弱盡顯。
那雙悽楚婉轉的水眸中，此時此刻，只剩下了他一人的存在。
她的脆弱被他盡收眼底，對他的依賴與難捨難棄也如潮水般涌上。
愛到深處，終成傷。
原來，真的事事都敵不過時間。
時間是一種恐怖的試情劑，或真或假，或虛情或假意，或長久或短暫，它一試便知。
鄭安堂自知自覺的嘆了口氣，然後走出病房，兩名護士對視一眼之後，也一同走出病房。
偌大的病房內，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鄭亦寒終究是邁開了自己腳下的步伐，拖着沉重的身軀走到牀畔，坐在她身邊，撫上她蒼白的臉龐，將她眼角的淚輕輕拭去，眸光意味複雜，卻又冷漠逼人，“很疼吧？”
她含着淚，點點頭。
是很疼。
可是，身體上
再多的疼，又怎敵得過心中的萬分之一？
“你不是說會好好照顧自己麼，怎麼又把自己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鄭亦寒的聲音很輕，輕到讓她甚至都產生了他對她是有感情的錯覺。
那一晚，她說，讓他陪她最後一晚，好好的和孩子道個別，他答應了。
回到公寓之後，她自己主動脫了衣服，大膽的勾引他。而他，是個男人，是個生理正常的男人，怎麼可能經得住她的挑逗？
於是，又是一夜纏綿。
她看了他一整夜，一直沒有合過眼，迎接着他的侵佔的時候，臉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脆弱妖豔成傷。
他不經意間擡眸，竟然隱約之間瞧見了另外一張面孔。
他錯將她當成另外一個女人，一遍一遍的發泄，一遍一遍的索取，無休無止，無邊無際。
後來，黎明之際，他感到累了，就抱着她入睡。
她在他耳畔呢喃，說以後會永永遠遠記住這一個晚上，說她以後一個人也可以堅強。
她說的信誓旦旦，而他，也終究信以爲真。
對於她，他並沒有存多少心思，若要分手，他答應，他也可以拿錢來補償，但此後餘生，她是好是壞，是生是死，與他再無半點關係。
就算不愛，但畢竟也在一起三年過，三年的感情，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抹殺掉的。
他對她，即便無關愛情，但也心存那麼一點點的在乎。
他可以接受喬萱繼續留在自己身邊，可以答應她不分手，但是，卻絕對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亦寒……”喬萱伸出手，摟上他的腰，一張脆弱的小臉上被淚水蔓延的完整，她窩在他懷裡，無助的呢喃出聲，“他走了……我還沒有見他一眼，還不知道他是男是女，還沒有聽到他叫我一聲媽媽，我夢到他滿臉是血的質問我，爲什麼不要他，亦寒，我不想的，我沒有不要他，我沒有……”
她沒有。
如果有可能，她寧願自己代替孩子去死。
喬萱趴在鄭亦寒的懷裡，泣不成聲。
那個懷抱，曾幾何時被她視爲最溫暖的歸宿，被她視作最溫馨的港灣，可是現在，明明就在他的懷抱裡，她卻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冰窖一般。
“好了。”他低聲安慰她，下巴牴觸在她的頭頂上輕輕摩挲，“沒事了，都過去了，過去了。”
他的安慰，在她聽來，如此無力，如此無關痛癢。
淚水仍然沒有停止，喬萱卻沒有再哭，只是緊緊的摟緊了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浮木。
她愛他，同樣是愛的遍體鱗傷。
匍匐在命運之流裡的代表希望的光芒。喘息着、惶恐着，終究喑啞了。而有些傷，同樣是永遠都不會癒合了。
本是陌路，一次回眸，一場相遇，一段故事，便是一個愛情的劫數。
……
最後，終於哭累了，喬萱躺在鄭亦寒的懷裡，安靜入眠。
鄭亦寒低頭看了看她悽楚的容顏，心揪了揪，卻並沒有停留，從牀頭的抽紙盒抽了兩張紙巾，將她眼角的淚珠擦乾淨，然後
起身走了出去。
背影決絕，沒有一絲留戀。
鄭安堂站在外面，獨自一個人站在窗前抽菸，背影顯得寂寥而落寞。
“爸。”他走過去，低聲叫。
鄭安堂聽到他的聲音回過頭來，臉色陰霾的可怕，煙霧繚繞，將他的身影隱匿了幾分。
長長的走廊中，除了他們兩個，再也沒有一個人，靜謐的有些詭異。
父子二人之間的距離明明是咫尺，卻偏偏又遠如天涯。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不肯爲誰停留。
“鄭亦寒，如果你還是我的兒子的話，最好將這件事給我好好的處理一下。”
許久，鄭安堂掐滅了手中的煙，冷聲警告。凌厲的目光射向對面的鄭亦寒，帶着警告。
他的目光中，充斥着滿滿當當的失望。
甚至，都達到了一種絕望的境地。
站在他對面的男人，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孩子了。
他現在，已經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可是，卻再也沒有小時候的那種天真與堅強。
那是他曾經最引以爲傲的兒子，即便他不愛他的母親，但是他卻是真的在乎這個兒子的。
而如今……
輪迴報應，如今，他終於親眼見到他的兒子步了自己的後塵。
得到的時候，不去珍惜，得不到的時候，後悔晚矣。
當年，若不是那一念之差，沈清雨現在又怎麼可能成爲蔚太太？
錯過了，便只能是錯過了。
“我知道對不起她，爸，我會盡全力治好她的。”鄭亦寒默了默，繼續說，“如果以後她有困難，我也一定會出手幫助……”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音，打破了走廊中的靜謐。
鄭安堂用力極大，硬是將鄭亦寒的頭打偏了過去，頓時，那張俊顏上，通紅一片。
鄭亦寒攥緊了雙拳，青筋乍現，扯了扯涔薄的脣瓣，似乎是想要說什麼，最後卻欲言又止。
“你以爲這是花錢就能解決的事情麼？”鄭安堂冷笑，“鄭亦寒，你告訴我，我不在的這麼多年裡，你都學到了些什麼？以爲有錢就萬事足了？有錢就可以解決一切事情了？小萱一個好好的女孩子被你作踐成這個樣子，因爲你未婚先孕，又因爲你墮胎，因爲救治延誤切除了左側輸卵管，以後懷孕的機率幾乎爲零，你捫心自問，就沒有半點兒愧疚麼？”
以後懷孕的機率幾乎爲零。
鄭安堂的話，深刻的閃過他的腦海。
震驚不止一點，鄭亦寒倏地擡起頭，對上鄭安堂的目光，眼神中是明顯的不敢置信。
她剛纔根本沒有告訴他這件事情。
“三年前，你和蔚藍結婚的時候，我雖然沒有回國，但晚上的時候我給你打過電話，既然結婚了，就收斂一下自己，我不放心，一再的交代，讓你好好對待蔚藍，千萬千萬不要做出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你答應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走到這一步了呢？”鄭安堂語帶嘆息。
……
三更到！我繼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