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西衚衕,一位年近三十的男人在一座院門前停了下來,駐足不前,並沒有立即敲門,而是站在原地猶豫不決。
這個男人便是邵兵,龍嘯天的師弟,而來北京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經過一個多月的休息,他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不過依然看得出來,氣色不太好,離痊癒還需要大概一個多月的時間。
來北京這麼久,他一直沒有下定決心來找龍嘯天,當年早早的離開了龍幫,只去中南海做一名保鏢,邵兵是有苦衷的,他不想讓自己夾在師哥和師妹之間左右爲難,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到底還是自毀了諾言,他曾說過,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返回龍幫,但今天,他卻爲了馬六再次回來。
或許馬六本身的面子並沒有這麼大,兩人是朋友是兄弟,再加上秦婉雪的關係,他最後左思右想,終於還是回來了,但站在龍嘯天所居住的院門外,邵兵卻又有些猶豫不決,思索再三,足足停了近半個小時,這才忍不住敲了敲門上面的鐵環。
過了幾分鐘,院門被人打開,開門的是張猛,一看到邵兵,張猛一愣,有些驚訝,雙眼瞪得比什麼都大,有些訝然的道:“是你?”
“他在吧?”邵兵淡淡的道。
張猛點點頭,站到一邊,難得的禮貌了一回,邵兵依然有所猶豫,最後才邁着沉重的腳步跨進院門,或許在院門外的時候邵兵還覺得舉步維艱,但真正走進院子裡,心裡卻一下子想通,想是突然間想通了什麼事情,步伐更加的輕盈,讓身後的張猛眼神閃爍,若有所思。
之前對這座院落非常熟悉,多年之後,再走在這條路上,看着眼前的一切都依然沒有絲毫的變化,邵兵的心情有些複雜,或許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這輩子會重新再踏進這裡,而這裡意味着什麼,或許一般人是絕對不知道的,但他知道。
穿過幾道院落,最終跨到屋裡,邵兵看到大熱天依然坐在火爐邊看書並一邊咳嗽的龍嘯天,突然間有點辛酸的感覺,他這輩子最最佩服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秦老太爺,另一個便是龍嘯天了,不過十多年之後的今天,在邵兵看來,龍嘯天可比以前蒼老了一些,而且他看得出來,龍嘯天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太好,這讓他心情有點難過。
邵兵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只是默默的看着龍嘯天,後者似乎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猛然擡頭,看到邵兵的時候,龍嘯天的眼神一亮,竟然有些微的激動。
“回來了?”龍嘯天半天才說了這麼一句簡單至極的話,完全不像是十幾年沒見面的師兄弟,反倒像是大哥對兄弟幾天智暫分開後再見面一般,輕鬆而又自然,語氣沒有絲毫的做着。
邵兵點了點頭,咬着牙道:“可以談談嗎?”
“都是自己家人,有必要這麼客氣嗎?坐下吧,讓張猛給你泡杯茶!”龍嘯天笑了笑。
一邊的張猛自去泡茶,師兄弟沒有說什麼,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了半天便自顧將視線移開,似乎有許多的話,卻因爲中間隔了一層紙,誰都不願意去捅破。
張猛遞給邵兵一杯茶,後者依然是差不多慢慢的一口氣喝完,倒也不怕燙,一邊的龍嘯天有些無奈的道:“你還是這樣,浪費我的茶葉!”
“我想單獨和你談談!”放下茶杯以後,邵兵再次道。
龍嘯天皺了皺眉頭,點點頭道:“走吧,我們去下面談。”
“去下面談?”邵兵微微一挑眉頭。
龍嘯天卻已經站了起來,給張猛打了個眼色,讓他不要跟上,自己則從後門走了出去,邵兵只好跟上。
十分鐘以後,兩人一起來到了地下室的龍幫總壇所在的密室,看了看牆角供奉着的牌位,邵兵過去給師傅上了一柱香,兩兄弟最後站在那張祖師爺的畫像前,默認不語。
良久,龍嘯天道:“你走了有許多年了,不過我知道,總有一天,你還是會回來的,這次就不要走了吧,留下來幫師哥,現在龍幫風起雲涌,你要不留下,就沒有人肯幫我了。”
“你的這些話,我當然不會相信,所以,我不會留下來幫你的。”邵兵嘆了一口氣。
“你是怕左右爲難?”龍嘯天苦笑道。
邵兵搖了搖頭,很坦白的道:“因爲我還有我的使命沒有完成,我答應過秦老太爺,馬六還沒有真正成氣候之前,我要保護好秦婉雪的安全。”
“她足夠安全,這件事情我可以找別的人去完成,而且我之前在北京曾經見過她一面,雖然是幾年前的事情了,但我記得她的命相比一般人還要好得多,斷然不會出事。”龍嘯天認真的道,態度很誠懇。
邵兵眯起眼睛,想了想,道:“你說的是真的?”
“如果你要是留下來幫我,或許你想要讓我做的事情,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龍嘯天突然迸出一句話來。
邵兵心裡一震,有些不相信的道:“你知道我來找你是什麼事情?”
“當然知道,你不就是想讓我在關鍵時候拉扯馬六一把嗎?”龍嘯天笑了起來,又咳嗽幾聲。
邵兵皺眉道:“你的傷還沒好?”
“不是沒好,是嚴重了許多,所以如果你能幫我解決好這次的危機,我可能到時候還會給你一個意向不到的驚喜,我早晚是要退下來的。”龍嘯天突然嘆了一口氣。
邵兵吞了吞口水,實在沒有想到龍嘯天會說出這樣的話,這讓他一時也有些意外和傷感,嘆道:“你會沒事的,你可是青衣候,你要是死了,實在是龍幫的一大損失,而且沒有你在,龍幫說不定就四分五裂了。”
“現在已經開始要四分五裂了。”龍嘯天苦笑道:“不過我只要在一天,龍幫就不會出問題,我們現在一起化解這一場危機,將所有的事情留給下一個人來做吧,什麼青衣候,都只是虛名而己,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話雖如此說,但龍嘯天在說到青衣候時,臉色明顯一振,很精神的樣子。
邵兵表情有幾分神聖,道:“青衣候就是一個不朽的傳奇!”
龍嘯天微微搖頭,看了看那畫像,道:“好久沒看到師妹了,她現在還好吧?”
“你還那麼關心她?”邵兵有些苦笑的道:“難道你不知道她的身世?”
“正因爲知道,所以我才關心她,其實不管怎麼說,她都只是爲了報仇,或許換作是你我,可能也會如此做吧!”龍嘯天嘆道:“這就是報應,這人世間的事情,一飲一啄之間,莫不是天意,命中註定的事情,怎麼都逃脫不掉,我以前沒有找到馬六,並沒有把握,所以才找上了宇文家那小子,但現在有了馬六,可能一切都不同了,這個結,或許只有馬六才能解得開。”
邵兵一驚,也是一愣,道:“你說師父的話真的會應驗?而且就應驗在馬六的身上了?”
“現在還說不準,但他既然都能把戒指交到我手上,說明他就是有緣,至少和師傅說的那個人有幾分吻合,預言這個東西,誰也說不好,但我還是相信師父他老人家的話的,他這一輩子,還沒有錯過。”龍嘯天的表情很嚴肅。
邵兵也點點頭:“如果真是這樣,那當然就好了,只是馬六可千萬不要讓我們失望纔好。”
注意到邵兵已經用上“我們”這個詞了,龍嘯天心裡異常的安慰,笑道:“今天晚上陪師兄我喝酒吧,好多年沒喝過了。”
“那你還能喝嗎?”邵兵也笑道。
龍嘯天豪氣干雲的道:“我就算三十年不喝酒,我照樣可以喝趴你,你信不信?對了,我怎麼發現你好像受了點傷?”
“哦,前段時間遇到活閻王了!”邵兵嘆道。
龍嘯天皺起眉頭:“你居然在那個老妖怪的手上逃脫了出來,看來你的功夫又有精進啊!”
“我都遇上兩回了,第一次他是能殺,但沒有殺我,第二次想殺我,但沒能殺得了,這也叫命吧,咱們四個人對付他一個,要不,可能我也掛了,對了,你猜最後是誰把活閻王殺了的?”邵兵笑道。
龍嘯天一愣,道:“總不可能是馬六吧?”
“還真是他,要不是他,估計誰也活不成!”邵兵笑道。
龍嘯天見邵兵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突然心裡一動,哈哈一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而同一時間,北京的某別墅裡面,房祖雲開着車終於趕了回來,臉上沒有什麼傷痕,將車子一停,便徑直回房,當然不是回他的房,而是去他妹妹的房。
結果根本沒看到房三妹在家,房祖雲坐到客廳,讓傭人泡了一杯咖啡,皺眉道:“三妹到哪去了?”
“開着車和幾個朋友一起出去玩了。”那傭人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大姐,聞言小心的道。
揮了揮手,讓傭人下去,房祖雲點了根菸抽上,皺着眉頭尋思一會兒該怎麼給三妹講,他在北京城可以橫着走,但與三妹比起來,卻又差了一籌,在外面說話也沒有三妹硬氣,沒辦法,房老太爺說了,三妹在外面惹出天大的禍事,只要不是傷天害命的,他都替她擦屁股,這相當於有了一柄尚方寶劍啊,房祖雲是沒這個待遇的。
一根菸還沒抽完,外面便響起了停車的聲音,接着便聽到蹬蹬蹬的跑步聲,那是高幫皮鞋和地面接觸所發出的聲音,不用想,就是那個與淑女一點也不沾邊的瘋丫頭假小子房三妹回來了。
房祖雲立即臉色一變,一副衰相,垂頭喪氣的一直在那嘆氣,倦縮在沙發上,房祖雲只差沒哭了,一看就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一身迷彩體恤的房三妹一進門便看到房祖雲在那哀聲嘆氣,不禁皺起了眉頭,試着回樓上,結果房祖雲卻哎喲連天的叫起來,房三妹嘆了一口氣,坐到一邊的沙發上,抱怨的道:“我的哥啊,你又惹了什麼麻煩事了,說吧,是不是要我幫你擦屁股了?”
房祖雲像是這才發現了房三妹一般,啊了一聲,看起來格外的驚喜,坐到房三妹身邊,房祖雲指着自己的臉一副衰相,道:“三妹,看看哥這臉是不是破相了?”
“好好的,破什麼相?”房三妹突然又道:“你別動,我再看看,不對啊,這裡怎麼好像腫了?”
“被人踩的!”房祖雲苦聲道。
房三妹一下子來了興趣了,哈哈大笑道:“不會吧,你不是去上海找你那第九十七任女朋友了嗎,怎麼,被她踩了?”
“不是。”房祖雲道:“被男人踩的!”
房三妹更加有興趣了,雙眼直冒光,道:“那你說說,我看看是哪位英雄好漢踩的你,我一定要去會會他,和他把酒言歡才行!”
“還和他把酒言歡,我看你是想宇文軒把你休了吧?”房祖雲抱怨道。
房三妹一愣:“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算了,我還是不說了。”房祖雲欲言又止,他這是故意吊房三妹的胃口。
果然,房三妹上當了,逼着房祖雲道:“快說,誰踩的,怎麼吞吞吐吐的,我最恨的就是你這種說話只說一半的了。”
“我怕說了你要說我丟了咱們房家的臉。”房祖雲苦嘆了一聲。
“你說吧,我們房家的臉已經被你丟過不止一次了,我也習慣了。”房三妹打擊道。
房祖雲這才道:“還不是你那未婚夫的死對頭馬六乾的,而且他還說了,以後會把宇文軒也要踩在腳下,我看你還是勸勸宇文軒,千萬不要去上海,這傢伙膽大包天,明明知道我是房家的人居然照踩不誤,我真怕他以後對宇文軒也這樣,那就不好了!”
“你說什麼?是馬六乾的?!”房三妹一下子站起身來,氣呼呼的道:“好啊,居然還敢踩我未婚夫,還敢踩我們房家的人,哥,這次,我幫你出頭!”
“還是不要了,要是你被他打了,爺爺非要死我不可!”房祖雲趕緊拒絕。
房三妹厲聲道:“哼,不管怎麼說,我是一定要去會會他的,簡直是太囂張了,哼,正好,我過幾天想去上海玩,到時候我幫你找回場子!”
房祖雲心裡樂開了花兒,不過臉上的表情還是很爲難,道:“你真要去?那哥陪你去,就算哥受委屈再被他踩,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不準,這件事情就我去辦,你不能去,而且不能告訴宇文軒,更不可以告訴爺爺,否則以後你別再想我幫你擦屁股了,還有,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我不過是早就想會會他而己,這次便算是順便幫你的忙,你也別得意,不要自以爲你的計謀得逞了!”房三妹盯着房祖雲冷笑道。
房祖雲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不過馬上就堆上一副笑臉,笑眯眯的道:“妹妹英明神武,嘿嘿,哥一定替你保密。”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房祖雲的心裡很得意,相當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