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九 昨夜、今夜，星光燦爛
楚平現在的心情非常的輕鬆，好像拋下了一切負擔。回思過往，自入東華以來，一直身陷一個又一個的漩渦，而這一次，境界提升，又得天君垂青，似乎真的可以過上一段平靜無波的日子了。
安寂的太虛彷彿永遠沒有變化，穿行其間，當真如行船於汪洋大海上。黑暗如無盡的海水，那些點點閃爍的星辰就像驚鴻一現的魚兒。追逐它，越過它，再遠遠的拋下它。
楚平正安靜的坐在船頭看這彷彿永恆不變的景色，想着之前幽天星君的話，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任誰也想不到，纔剛剛晉升真仙的他，已經可以模糊的感應到那些天道法則了。而他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在晉升真仙的那一刻，元神會感到惶恐。
亂魔星域沒有規則，元神與天地相合，本該擁有的東西卻不存在，本能的就有惶恐。只是楚平從未體驗過感應規則，當時自然不會明白。
出來後楚平就模糊的感應到了，他已經完成了晉升天君最難的那一步。推開門，如何描摹刻畫自己所理解的規則，這就要靠星神派的九野星將真訣了。
“法有高下……”
楚平正在自語，身後忽然有腳步聲響，一回頭，卻發現是李鄺辰和陳霞。
陳霞臉上還有激情過後的潮紅，李鄺辰怎麼看都像是第一次品嚐過魚水之歡後的小男孩，有那種志得意滿的驕傲。
“你們……”楚平一時間有些發愣，在記憶裡，雖然陳霞對陳牛這個伴侶並不滿意，但李鄺辰好像一直都對陳霞的示好視若無睹。難道是患難之後見真情？還是昨夜星光燦爛值得紀念？
楚平覺得此刻的自己似乎找回了當年還是普通人時候的簡單快樂，連想法都變得俏皮起來。
兩人似乎也沒想到能在船頭遇到別人，畢竟船上只有五個人。陳霞有些害羞，久曠之後再滋潤讓她綻放出奇異的光彩，低聲跟李鄺辰說了些什麼，扭動着腰身返回船下去了。
李鄺辰倒落落大方，走上前來，取出兩壺酒，拋給楚平一壺，自己對着另一壺猛灌幾口。
“我看你也不像好酒之人啊……”楚平頗爲無奈的道。
李鄺辰哈哈大笑，“生死劫波，大難餘生，還有什麼不能變，”擡起袖子抹了抹嘴角的酒漬，接着道，“這次死了那麼多人，偏生我們死裡逃生，又順利成爲星神門人。人生大起大落的這麼突然，我忽然覺得昨夜良辰美景，豈能再辜負美人心意，”他又笑起來，“洞府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啊……”
楚平撇了撇嘴，“照你這麼說都是月亮惹的禍咯，那樣的月色太美你也太溫柔……”
“什麼月亮？”
楚平打了個哈哈，“我隨口說的。”
李鄺辰咂摸嘴脣，忽然道，“你別說，這男女之事還真是銷魂……”
楚平目光怪異的盯着他，“你該不會是想跟我分享點心得體會吧？”
“哈哈，”李鄺辰尷尬一笑，連連擺手，“當然不是，我其實是想說，經過這次歷練，我忽然看開了。”
“嗯？”楚平問道，“什麼？”
“原來的我一直埋頭修行，渴望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其實現在想想，值得嗎？”他喝了一大口酒，“現在我入仙品，得長生，再那麼辛苦做什麼？這一次隕落在亂魔星域裡的強者不少吧，辛辛苦苦，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掉了！爲什麼不好好珍惜當下，今朝有酒今朝醉，且盡歡愉嘛。”
“所以啊，既然有良辰美景，星光燦爛，又有美人自薦枕蓆，爲什麼要拒絕？然後呢，昨晚我就把她睡了，顛鸞倒鳳，還真是歡暢！”
楚平回過頭來，看着李鄺辰竟然有些醉眼惺忪，詫異的問道，“你不會喝醉了吧？”
“啊？”李鄺辰晃了晃酒壺，“這就是酒醉嗎？哈哈……”
楚平苦笑着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壺酒醉，你也很了得啊！”
歸程平穩，酒醉後的李鄺辰絮絮叨叨的說着許多話，楚平也沒覺得煩躁，心裡反而很平靜。
看着身邊的李鄺辰春宵一度後得意洋洋心滿意足，楚平心思也不由的有些活泛。自己似乎也可以跟雲翳……
除了雲翳呢？
楚平忽然記起小牧童曾對自己說過，真仙一成，便能往來各界！
“可以回去了嗎？”
一念既起，久久難平。難耐心頭火熱，他便跑去詢問幽天星君。
“往來各界？”幽天星君目光古怪的看着楚平，“你怎麼想起這件事來了？你現在的修爲……”
“啊？難道真仙並不能做到？”楚平聽幽天星君的語氣不對，急聲問道。
“那倒不是，”幽天星君的話讓楚平鬆了口氣，“真仙當然能往來諸界，但也只是最低的修爲標準罷了。”他稍稍一頓，像是在考慮措辭，片刻後才接着道，“唯有天人合一，穿越界壁時纔不會被界壁中蘊含的強大能量視爲異己而殺掉，但這樣還是不夠的。僅僅是真仙，如果到了一個太強大的世界，你有很大的機率被殺掉。而到了一個弱小的世界，你若發揮出這個境界不應有的強大力量，也會被世界的天道抹殺掉！”
“唯有與大道規則感應，在體內描摹出道痕，這纔是真實不虛的力量，無論在哪一界都不會被小覷的強大境界。”
“元氣力量的強大就不是真正的強大嗎？”楚平不解。
“世界是多種多樣的，並不是所有的世界修行都依賴元氣，規則纔是無所不在的。你也可以想象，每個世界的規則或許也有大大小小的差別，但世界的運轉總是需要亙古不變的最基本規則。大同小異，這纔是最根本。”
“所以說呢，少有真仙往來，但也並不是沒有，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在兩個世界都生活過很久，世界對你並不太排斥，在穿越界壁時你的元氣力量就不會被完全剝離。”
“老師你不是說真仙已經得到了界壁的承認了嗎？”
“是啊，哦，我剛纔忘了說這一點了！你在哪一界晉升的真仙，就能自由穿行哪一界的界壁。但是你在別的世界還是陌生的啊，然後你體內屬於另外一個世界的元氣就會被完全剝離，除非你能在那個世界有充足的時間來吸收元氣，總之，就是這個意思了！”
“我大概明白了，”楚平沉思片刻道，“也就是說各個世界間的元氣略有差別，唯有大道規則是硬通貨。所謂入鄉隨俗，在哪一個世界就得用哪一個世界的元氣，是這個意思吧？”
幽天星君笑眯眯的道，“徒兒果然聰明，總結的很好！”
“那元氣剝離是怎麼回事？”
“嗯，”幽天星君託着下巴想了想，“這樣給你解釋吧。你所在的地方來了一個異鄉客，他帶着一堆你沒見過的東西。大家爲了安全，誰也不知道這堆奇怪的東西會不會有不好的作用。村長就會說，人進來可以，東西你得留在外面。而如果是個本村出去遊歷的人帶回來的東西，大家就會格外寬容，因爲是熟人嘛，就算帶的東西古怪些，總不會害大家就是了！”
楚平笑了起來，“都說天道無情，原來也講個人情關係。”
幽天星君也笑道，“道是無情卻有情嘛。”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是可以回去看看。”
“回去？”幽天星君詫異道，“你是從別界來的？”
“是的。”在這一點上楚平倒也沒隱瞞，如實說了自己的經歷。
“是這樣啊，”幽天星君道，“那倒真該回去看看。我們修成仙位壽命近乎無窮，親人朋友卻像那一盆盆的花，轉瞬即逝。畢竟父母在，不遠遊嘛。”
“那該怎麼去尋找界壁然後穿出去？”
“這個再簡單不過了，”幽天星君笑着道，“你閉上眼，去想象虛空中有一扇門，一定要認真的想，認真到以爲那就是真實，然後推開門，你就出去了。”
“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
“然後呢，如果有那麼多的世界，怎麼去找自己要去的那一個？”
“然後，然後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楚平低頭沉默了片刻，然後擡起頭，堅定的道，“老師，我想去看看。”
“去吧，”幽天星君沒有阻攔，屈指一點，一縷星芒沒入楚平眉心，“莫忘了修習九野星將訣。”
星芒中所攜裹的，正是星神派的功法，九野星將真訣。
楚平點了點頭，他對幽天星君非常感激。雖然相處時日極爲短暫，但對方就像一個慈祥的長者，他能感覺到對方給予自己的關心和愛護。
幽天星君拍了拍他的肩膀，“記得回來。”
楚平很尊敬的對幽天星君鞠躬，然後退了出來。
船外是彷彿亙古不變的星空，楚平閉上眼，用力的想象在星空之中，有一座星輝凝聚的門戶。
簡單，也不簡單。
眼前一片漆黑，楚平能想象出星光燦爛，但勾勒門戶的形狀卻出乎意料的耗費心力。那些星光就像頑皮的游魚，竄拉竄去，並不聽話。
嘗試了幾次都不成功，難免有些心浮氣躁，楚平卻強自按捺下心緒，再次恢復平靜。虛空中再次出現了那些模模糊糊的，比星空還要古老的某種東西，難摹其狀，難賦其形。
它彷彿古老的長河，永恆的流淌在未知處。又像密麻麻的天網，遍佈六合八荒。似是一點光，又像一團氣。
楚平知道，這是自己感應到的“道”。
道現，驟然寂靜。
星光燦爛，化作一道門戶，楚平推門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