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四六 入滅
猶如烏雲遮頂，楚平登時戾氣大作。
青楓遐給自己的丹藥果然有問題，不僅僅是有潛伏的暗勁，若是自己現在沒有發覺，等到這些氣勁積累到沛然的程度就真的壞了。但除此之外，最嚴重的還是識海中這些潛伏的殘念。
這些密麻麻的念頭顯然並不屬於某一個人，而是來自衆多的不同身份的人，但從氣息上來看，仍舊是青帝門的人。
丹藥中暗藏的念頭有什麼用？當然是奪舍！
混沌生道，道顯太初之神，普照大千是遲早的事，以前楚平發現不了，但只消稍稍穩定境界，很快就能把這些念頭抽絲剝繭一條條捋順了收拾服貼，察覺到這危機，所有的念頭便趁勢而起，要在楚平成勢之前競功。
這些念頭顯然並不完整，都是某種極端的情緒，由此可以知曉，這是青帝門歷代強大的修行者臨死之前所留下的殘餘念頭。
人死如燈滅，仙佛亦如此，除非是因爲某種強大到驚人的執念才能留下殘魂。這些殘魂若是沒有特殊的際遇不久也會消散，但若是走對了路，同樣能夠逆行再成仙。
青帝門顯然將某些本門修士的殘念煉入了丹藥，而且用在了自己和明緹的身上！
無數念頭紛揚攢動，顯化出一張張恐怖的人臉，或猙獰可怖，或憤怒暴躁，或殺氣騰騰，或頹廢低靡……
楚平的元神懸於混沌上，腳下混沌如海，有驚濤翻涌，駭浪擊天，層層疊疊的波動如山巒奔馳，面對頭頂上那些像吞食屍體的烏鴉一樣密麻麻令人噁心的人臉，也僅僅是覺得噁心。
天魔附生訣能收元力，沒道理自己的元神鎮壓不了這些殘念，哪怕他們生前有多麼強大，也只是曾經。
“一運一劫，就怕你不來！”
拙樸如古老神祇的元神形體雖然只如嬰孩兒，一舉一動卻沉穩質樸，蘊有深意。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
這是形容一人，但也是一種境界。
“開天！”
混沌如海潮澎湃，巨浪滔天。一道神光自混沌中起，光芒所至，混沌裂開。
識海中的比鬥，並非只是念力的渾厚強大與否，所謂靈臺方寸一念便有世界大千，見聞廣博與否，記憶清晰與否同樣很重要，簡單的說，就是想象力！
楚平並不懼怕。
對方或許曾經是修行強大的前輩，見識過滄海桑田世界變遷，那又如何？難道不知道自己未曾修行時所讀過的小說家言，動輒世界毀滅次元崩毀諸神隕落羣魔亂舞，擡手毀滅多少多少生靈摧毀多少多少星球都是小意思。
論想象力，這些真正的修行者還是太老實太真實思想太貧瘠了些！
一道神光開天！
黑壓壓的像一羣食腐肉吞骸骨的烏鴉的人臉所攢簇成的烏雲被一斬而開。
開天之時，有燎原之星火，於剎那至無邊！
殘念如星，都被點綴上了閃耀明滅的神光，搖擺不定，卻趁勢墜落。
既然要奪舍，當然需得壓過楚平自己的意念，把自身的觀念貫徹到他的識海之內。
混沌無涯，人心也無涯。
砰！砰！砰！
一道道的殘念如隕石流星，砸入混沌中，濺起萬丈混沌，氣如波濤，大霧瀰漫。
一股股洶涌的情緒極端而強大，暴戾兇橫，蠻不講理，匯聚成滾滾大河，一下子就涌入楚平的意念之中！
嘶！
剎那間的劇痛讓楚平登時倒抽了一口冷氣，每一道殘念中蘊含的記憶不多，但數量實在太大，疊加起來，龐大無量，饒是楚平以混沌識海之力也不能承載。
古老的混沌汪洋中，亮起一道又一道的彩光，縱橫交織，彼此摩擦激盪，流光溢彩，衍生出種種不同的光色，迷離而奇瑰。
當古樸不再，混沌被後天掩蓋，就如明珠蒙塵，亦是楚平的神識一點點的被侵染。
一條條如彩虹般的光華在混沌中縱橫伸展，或長或短，或殘缺或破爛，但終究是曾經的強者們所領悟的“道”，即便殘破，仍舊強大。
太初便有道，混沌自然有道。楚平以自己的見識組構自身大道，這是遙不可及的任務，對現在的他來說太過漫長而艱難。
儘管他以前知道了不少的修行之法，也僅僅是“不少”而已。
常說大道三千，大道當然不止三千，三千表述的是“無數”的意思。
楚平未能將任何一道修至成功，甚至連仙品都未成，何以成道？
漂浮於識海中的符文，僅僅是有修至大道的可能性而已。
符文距離大道，有天壤之別，就算是這些青帝門曾經的高手，踏過仙凡之隔，也不過是將不可數的符文聚成一條可以在混沌中放出明亮的光帶而已。
道與神同在！
不管這些符文所聚成的光帶究竟分屬於誰，終究可以填補混沌中道的不足，混沌道強，則神強！
楚平的元神上亦開始閃亮，無數呼喝喊叫怒斥厲喝哭泣悲傷憂愁哀怨大笑瘋狂暴戾蠻橫厭惡憤怒的聲音齊齊涌入，把楚平的意念淹沒。
此時，楚平在木牀上盤坐的身軀寂然不動，即便是識海中兇險莫名，神識碰撞咬齧撕扯的劇烈疼痛都沒有讓他神色有半分動容。
非是他堅毅乃至於此，而是因爲無數的意念盤踞，彼此你爭我奪，身體已經不受控制，或者說，因爲想要控制的意念太多，身體不知道該聽從哪一道指令，就像系統紊亂，乾脆罷工！
外表寂然，內裡卻萬分兇險。
這些殘念生前俱是極其強大之輩，否則死後也不會保留下來，雖然彼此間也並非鐵板一塊，但無疑有着共同的敵人，那就是楚平，這具身軀真正的主人。
殺死他，纔有機會奪舍。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
楚平忽然想起在《太上感應篇》中有這樣的一段記載。
轟！
楚平不再壓制侵入混沌中的殘念道痕，混沌海立時以驚人的速度朝四面八方擴張，以無限化無限，綿延波盪，聲勢駭人！
元神上的彩光愈發澎湃，流舞恣肆，流光百幻，形如嬰孩的元神也不斷膨脹壯大，如人之成長，從嬰兒到青年、中年、暮年，衰朽殘念，風中燭火，搖曳而滅。
無數念頭爭持，導致了元神的崩潰！
擴散到無限遠的混沌仍舊張揚，大霧瀰漫。
混沌無涯，即便再強大的力量注入其中也不會崩潰，但楚平以意念所化的混沌終究不是無限，這些紛爭的殘念每一道都比他的精神強大，因爲執念難消，根深蒂固。
天魔氣場中方纔儲存的藥力也洶涌飛昇，白鶴長鳴，上游玉京，投身混沌中，成爲混沌的力量。
元神崩潰，人寂如死。
楚平徹底放開了混沌，吞噬分身隨着元神的崩潰而沉寂，本能卻還在，瘋狂的吞噬天地間的一切元力。
強者的殘念，丹藥的藥力仍不足以將混沌撐爆，隨着吞噬分身的吞吐，天地間元力也瘋狂涌來。
青帝門中的元氣豐鬱自不必說，楚平所在的山頭同樣靈氣滿溢，現在卻在瞬間抽空了周圍的靈力，形成一片短暫的真空。
氣流涌動，立時有遠處的靈氣補充，因爲急速流動而捲起狂風，滿山大樹齊齊搖擺，嘩啦啦如一陣碧濤。
“發生了什麼事？”
周圍山頭上的修士都被驚動，紛紛跳將起來，躍入半空觀看。就見無數靈氣打着漩渦，形如長龍，朝着一處瘋狂聚集。
“是因爲力量的急速提升而迷失了自己麼？”青楓遐漂浮在半空，神情變幻，雙眸中閃爍着複雜的情緒。
“怎麼回事？”一個身影落在他身旁，低聲問道。
青楓遐擺正了情緒，“這次的祭品質量太差，把持不住自己，看來是不堪大用。”
“哦，那就算了，讓他自生自滅吧！”來者說起這話，平淡的好似在決定一隻螻蟻的生死。
“如果吞納這麼多靈氣死不了的話我再去看看結果。”青楓遐不再觀看，直接返回自己的草堂去了。
來者微微一笑，也沒有再對楚平那裡投入更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