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昔我往矣

走出樓道,楚平的腳步越來越快,到得最後,整個人化作一道狹細的流光,飛雲掣電,勢若流星!

頭腦昏昏沉沉,體內真氣轟鳴如爆,失神落魄,也不辨東西南北,悶頭疾走,浩浩蕩蕩的狂亂真氣不斷的往雙腿上注入,也不御空飛行,只是憑藉雙腿,拼了命一般的交疊閃爍,雙腿似乎生出無數幻影,重重疊疊,起落趨馳!

意念如電閃,楚平不知道該去想什麼,從小到大,所有的經歷,見過的所有人,一一從腦海裡劃過,到得最後想無可想,將所有見過的法術神通,翻來覆去的想個不停!他不敢讓自己的思緒或有停留,一旦停下來,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方纔的一幕!

他心裡不是不清楚,唯清跟那個林風翔之間,未必就有什麼。擾亂他道心的,是那種不可知,對於對方生活的一切未知!

楚平性格沉默,好古崇遠,中國幾千年的封建思想,在所有人心裡,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對於女子,要求向來都是苛刻而近乎變態的!在他心裡,最純粹的女子,就是那種閨閣雅緻,不好交往的類型!在她的心裡,只有愛人,而摒棄一切所有!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三從之道,深入人心!

這或許偏執固執,卻是最中國化的思想,也是從小楚平深居簡出,只看古書電視劇的他,尤其受其荼毒深重,但這種最先紮根,最先樹立的思想卻是最難磨滅,最難消解的!

跟異性出去吃飯逛街,或者在現在已經是最爲平常的事情,但一念及此,楚平心中就如同火灼,仿似無數利爪撓心,好似有一團火要噴薄而出,引動全身真氣也躁動遊竄,根本不受控制!

獵獵寒風撲面,楚平卻覺得滿臉火燙,似乎所有的血氣都上涌,心中一股忿念殺念,恨不得將全身氣力都盡情的揮灑發泄出來,才能消解這種瘋狂的暴躁!

在楚平心裡,卻又自知,這根本就是自己的不對。但自己既不是誤解,也不是不予辯白解釋,根本上來說,是一種強求!

可是這種強求,近乎於不可能,這纔是讓楚平爲之發狂失控的原因!原來,自己的希望願望,在這個紛繁蕪雜的世界上,已是不可得不可求而終淪爲奢望絕望!

奔跑之中,一路上濺起無數積雪,偶爾有人,卻只見一團亮光忽閃,再去看時,早不知去向,兀自怔怔,以爲看花了眼!

楚平越奔越急,到得最後,捲起周圍的積雪,看上去就如同一個巨大的光球在滾滾翻騰向前,體內真氣卻是絲毫得不到宣泄,不斷的膨脹,金色的光氣不斷與淡青色的真氣碰撞,泥丸宮內更是有無數光點從元嬰上溢出,化成星辰,忽而又轉變成尊尊佛相明王,火焰繚繞!

佛相一成,立時便被旋轉的星河壓制,似乎要把這些莊嚴忿怒的明王碾壓成碎末,而這些明王身上,也爆出無數光焰,反過來要把旋轉的星河轉變成無邊淨土世界。兩下里誰也不讓,競相爭鬥,楚平心神暴亂,道心失守,冥冥漠漠,渾然不知所想所思,任憑兩種真氣在自己泥丸宮內爭奪戰場!

泥丸宮內真神相奪,肉身上真氣也在不斷的競逐,原本光潔如玉的肌膚,忽而轉變成如黃金澆注的明黃之色,忽而又化作白皙透明的道家仙體,這般閃來變去,到得最後,卻是兩下里各佔半邊身軀,一半金黃,一半銀白,中間一條深色的黑線,宛如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兩腿交疊趨附,猶不能將自身壓力盡數釋放,楚平只覺自己像個不斷膨脹的氣球,不斷的有各種靈元從外界吸入,而自己消耗的速度卻遠遠不及,忍不住長嘯一聲,滾滾如雷,無量真氣化作實質的音波,往身前大半圓區擴散。無數土丘樹木,在這一喝之下,觸之音波,紛紛化作虛無!

長嘯過後,楚平膨脹的真氣似有緩解,神思略略清明,隨即又被無數真氣衝入,雙足踏地,猛然爆出一個方圓三四丈的巨大深坑,藉助巨大的反彈力道,整個人已經沖天而起,直入青冥雲霄!

衝起半空,頓時獵獵狂風從四面八方狂涌吹來,越往上去,風勢越大,似乎金鐵都能被吹成渣滓,而楚平周身卻有無數的氣旋亂繞飛行,體內真氣雖然暴亂自行,但一旦危險臨身,畢竟是有着楚平自身的印記,自行涌動而出,護主卻敵!

顏色紛雜的光圈,如同被石子濺起的漣漪水紋,緩緩的往周圍擴散,罡風吹拂,激盪起萬千波動,奼紫嫣紅,金黃青碧,亂成一團,分外奪目!

無論是道家的御風訣還是佛宗的飛行術,講究的都是順勢借力,將四面八方各種紊亂的氣勁引導,催動自身,化作最爲強大的動力!而楚平現在神思混亂,全身真氣自行涌動,哪裡還分辨的清楚,只是一味的狂衝直撞,無論是順勢還是逆勢,都僅僅憑藉自身之力,沖斷阻隔,開闢道理!

這樣一來,不啻於以自身之力與天地相抗,所耗費的精氣神不知增加了幾倍,而且速度也慢了不知多少,楚平這才覺得體內好受了一些,發力飛行,越過罡風雷火,盡力狂衝!

不知不覺,體內真氣終於消耗的所剩無幾,暴亂的真氣消失,精神波動也就不那麼激烈,緩緩沉澱下來,雖然心中仍然有一種鬱悶殺念,卻已經能稍稍控制自身真氣,不至於暴亂起來無法控制了!

“老師說,佛宗功法跟道門心法畢竟理念不合,會有衝突!我還以爲自己能夠完美融合駕馭,想不到只是這麼短短的心神不定的剎那功夫,就造成了這麼大的局面!”

楚平落下雲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卻是已經到了寬廣的海面之上,滾滾波濤,洶涌起伏,波瀾壯闊,讓楚平紊亂的心神稍稍鎮定!

棲身在波濤之上,腳踏海浪,楚平微微調息,四周的水靈之氣紛紛入體,滋養溫潤着筋脈,但一入氣海丹田,立刻就是翻天覆地的急劇變化,楚平眉頭皺起,但覺好似萬千鋼針攢刺,痛不可耐,慌忙散去心法,喘息不已!

“這可如何是好,兩種功法若不調和,以後就能採納靈氣入體!或者,能夠革除心障,也能暫時壓制住這種暴動,不過兩下里,卻都不好辦!”

楚平怔怔呆立,想到心障,心中就是一痛!

自己終究不能跟上社會時代的變革思潮,固執堅守在腐敗沒落的過去,如此下去,終究不可得!

正在思忖間,腳下洪波涌起,一股強猛的水浪衝天而起,忽而向着自己怒捲過來!強大的水壓鋪天蓋地,給人一種銅牆鐵壁的感覺,宛如置身囚籠,不可脫逃!

“趁火打劫麼!”楚平自身雖然暫時無法聚攏真元,但道門心法,本就是調度天地之力,更何況現在成就元嬰,駕馭天地靈氣更加得心應手,用手一抓,腳下的海水裂開,硬生生提取出一把葵水之精聚攏而成的黑色大戟,撩刺而出!

這一手聚水成戟的法術,是他觀看了煉化金翅時的海神大戰所得,海神波塞冬,上古真神,御水弄水,與中華上古大神共工不分高下,而他的武器,就是一根金燦燦的三叉戟!

水汽四濺,楚平御戟破水幕,御風而起,不欲跟來者多做糾纏!雖然對方是趁火打劫,但自己畢竟是不在全盛之時,僅能憑藉操控外在的天地之力來禦敵!如此雖然威力頗大,但畢竟不是自己的真氣,而且一旦調度過多,引動自身隱患,恐怕真的就要葬送在這裡了!

不過來者似乎並沒有打算放棄,洪濤翻涌,驀地一段巨大如島嶼般的黝黑脊背浮出水面,與冰冷的海水截然不同的熾熱之氣倏然噴發,伴隨而至的,還有汩汩翻騰的炙熱水汽,似乎要把山石金鐵都能融化一般,眨眼之間就籠罩了方圓百丈之地,把楚平飛縱的身形裹在其中,強大的氣勁立時擠壓過來,如煉丹燒鉛一般,要把楚平煉化!

若在平時,這種伎倆當然不在楚平眼裡,可以說反手之間,立時就能將來者擊退甚至擊斃!但現在卻不成,體內空空洞洞,元嬰混雜一片,無可藉助,當下雙手翻轉,四面八方熾熱的水汽從各處毛孔竄入,遊經心經脾經肺經腎經,轉化作龐大的水元冰寒氣,四面遊蕩擊出,震散漫天霧靄水汽!

五行生剋,楚平全力勃發,強大的水精元氣磅礴浩瀚,力量遞增,反撞回去,將炙熱的水汽擊散崩潰,餘勢不絕,斜斜撞在下方浮起的巨大背脊之上!

“嗚!”一聲鳴吼從海下發出,低沉渾厚,卻帶着一種痛楚的淒厲,讓楚平心神一緊,元神震盪,只覺得嗡嗡不絕,猶如億萬飛蚊在耳邊飛旋,全身都是一陣麻痹!

方纔勉力藉助體內五行正經化解危局,已經引動了體內伏蟄的真氣,現在被這鳴吼激發,一圈絢爛的光浪頓時破體而出,當空吞吐,金青光芒崩爆,吞吐繚繞!

“這下壞了!”楚平暗叫一聲,體內筋脈如遭火灼,酸澀苦楚,連凝神聚氣都不可得,正自閉目待死,卻見腳下海波翻涌,那巨大的海中鯨魚,遭創之後,立刻遠遁而走!

楚平心下苦笑,全身一鬆,意識昏迷,倏然從半空裡跌落,隨着滾滾蕩蕩的海波,一路向北漂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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