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水郡。
一片荒蕪的山嶺上,一片篝火在燃燒着。
呂晴一身素衣,對着自己父母墳墓雙眸通紅,不斷往篝火中添着黃紙,使其中的火焰不消失。
身後,陳銘靜靜看着她的動作,靜靜在原地站了許久,靜默無語。
在一邊,蘇明靜靜在那裡站着,望着呂晴的模樣欲言又止。
“老爺,小姐已經哭了很久了。”
他望着呂晴,忍不住開口說道。
多年不見,他的模樣變化也很大,早已不是當年那副保鏢頭子的做派了。
這麼多年過去,有當年陳銘留下的那幾門武藝,他也在這附近闖下了點名頭,還創辦了蘇家莊,趁着近年饑荒購置了田地,算是一個地主了。
有武藝傳家,有土地維持,這就是世家豪強的雛形了,再過幾代下去,未必不能出些高手。
遠處,一個穿着大乾官服,身材幹瘦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望着陳銘兩人小心開口問道:“陳大人,下官已經準備好了宴席,是不是帶着小姐先用餐,等用完了再過來繼續祭拜?”
他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態度恭敬,生怕有一絲得罪。
與當年陳銘登上嶽山派時相比,此刻陳銘的身份早已經不同了。
他如今是大乾武子,是一州總督,本身更是一位歸源。
三樣身份,不論哪一樣拿出來都足夠嚇人,更別說三樣合一。
陳銘一行人剛剛抵達龍水,龍水郡令便帶人出來相迎,一路過來安置。
“用餐就不必了。”
陳銘搖搖頭,平靜開口道:“我和我的人自行解決即可。”
他雖沒做過地方官,卻也知道這些人是個什麼做派。
此刻說是宴席,可別到時候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人都過來了。
陳銘可沒什麼心情去與一大堆人扯皮。
“這.....好吧。”
龍水郡令有些失望,但當着陳銘的面,卻也不敢說什麼。
眼前之人身份非比尋常,他能站着這裡,與陳銘親自見面,還是因爲他是龍水郡令,也曾是陳家的門生故吏,與陳銘算是有些關係的緣故。
“老爺你這裡這麼多人,又有女眷,若是居於野外,到底有些不便.....”
這時,一旁的蘇明開口,說話時,身上比過去肥了一圈的肥肉在輕抖:“不如晚上來我蘇家莊中如何?也好讓我好好招待一下,報答老爺當年的恩情。”
“如此.....”
陳銘遲疑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開口道:“也好。”
一行人居於野外的確有諸多不便,那些蠻人還好,皮糙肉厚,又修持外功,別說是住在營帳裡,就算是真睡在野外也不算什麼。
但蠻人可以如此,隨行的女眷卻不能如此之糙,總給有個地方安置。
“我這就回去讓人打掃房間!”
見陳銘點頭,蘇明大喜,令一旁的龍水郡令看了都有些羨慕。
再過片刻,見陳銘沒有接着開口,他們識相的離開了此處,將這裡留給了陳銘與呂晴獨處。
原地,望着少女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陳銘輕嘆,慢慢上前,將少女抱在懷裡。
“沒事的,好好休息會吧。”
他輕聲道,語氣輕柔,一縷氣機逸散,慢慢讓呂晴沉沉睡去,讓她能好好休息。
“呂師兄。”
將呂晴小心放下,陳銘從一旁拿起一炷香,對着身前的墓碑輕輕一拜,開口道:“請你們放心,晴兒就在我身邊,你們不必掛念。”
“以後的日子,我會讓她每年來給你們上一炷香,也會漸漸看着她長大,成家,生子,照顧她這一生結束。”
他靜靜望着眼前的墓碑,開口說道。
到了如今,他心中已經已經隱隱有所明悟。
以他如今的修爲,壽命早已超越了凡人,若是沒有意外,呂晴雖然年紀比他更小,但恐怕還要老死在他的前頭。
不止是呂晴,還有生父,族人,朋友......
隨着他的不斷向前,他周圍的人遲早都會逐漸凋零,到最後便如那鍾丘,涅槃歸來之後,舉行皆寂,舉世茫茫,再找不出幾個相熟之人。
陳銘也遲早會走到這一步。
對此他已經有所覺悟。
不過,在走到這一步之前,他希望身邊的每一場離別,都是圓滿而又不帶遺憾的。
就如眼前他所說的這樣。
原地,一炷香注入香灰。
陳銘起身,從容將呂晴抱起,漸漸走到一邊。
或許是因爲之前實在過於疲憊,這一覺,呂晴睡了很久很久,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時分了。
“歲兒,還不過來見過叔父!!”
蘇家的莊子上,蘇明帶着自己的兒女上前。
他的長子名爲蘇歲,是當年陳銘認識蘇明之前出生的,如今不過五歲,長得圓墩墩的,一雙圓圓的大眼睛轉來轉去,看上去很機靈。
“叔父好。”
小蘇歲走上前,按照父親之前所說的那樣對着陳銘一拜,隨後退到一邊,一雙眼睛好奇盯着陳銘等人看。
“資質還算不錯。”
望了一眼小蘇歲,陳銘微笑,點了點頭。
與其生父蘇明的資質平平相比,小蘇歲的資質無疑要好上一些,而且因爲年紀尚小,可塑性也更大。
假以時日,若是不出意外,相信其能超越其父親,獲得更高成就。
“老爺......”
似乎是看陳銘心情不錯,蘇明緩步上前,打着膽子開口說道:“我見晴小姐一個人獨處,如此未免有些無聊,不如讓小兒陪着,一塊離開如何?”
他硬着頭皮,如此說着。
陳銘深深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有反對,而是轉身望向呂晴,詢問她的意見:“晴兒你覺得呢?”
“也好。”
呂晴點了點頭,還沒有從情緒中脫離,勉強笑了笑:“我也覺得平時一個人有些無聊了,有個孩子陪着也不錯。”
“那就這麼定了。”
陳銘點頭,將這事這麼定了下來。
蘇明這才鬆了口氣,心中升起喜悅。
哪怕是送給呂晴當做陪玩,但這麼一來,到底也算是陳銘的人了。
以這位當朝武子的地位實力,哪怕是隨便漏出一點,都足以讓人一輩子受益無窮,更不用說是身邊人了。
一時間,場上的氛圍更加熱烈,唯有遠處的蘇歲還是一臉懵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陳銘在龍水郡停留的時間並沒有多長。
他畢竟是乾天子任命的定州總督,身負皇命在身,既不打算掛印離去,對自己的職責總不好一拖再拖。
去天州一趟,耗費了數月時間,已經算是延期,若再在龍水郡中停留過長,就未免有些過分了。
於是,他僅僅在龍水停留了數天,隨後便帶人離開,向着更北面走去。
定州,定荒城。
當陳銘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定州的大小官吏都外出迎接,將陳銘一路迎入天州府中。
“天州州牧呢?”
靜靜坐在上首,陳銘一身白衣,並未穿着總督服,卻無人敢輕視。
他眸光流轉,望向下手,但凡目光所視,所有人都不敢擡頭,唯有一個年輕人臉色不變,臉上始終保持着微笑,就這麼靜靜與陳銘對視着。
從近處看,他的身材並不算高大,容貌也並不英偉,看上去十分尋常,但卻有一種獨特的氣韻,令人不敢小覷。
在陳銘的感應中,這也是在場實力最強的一人,其內外兼修,實力已達到後天的巔峰,隨時可以嘗試邁出那一步。
只是這一點被他掩飾的很好,其似乎修習過專門的秘法,外人僅僅只能看出他有一身不俗的外功,絕看不出他的內功修爲。
在陳銘看向這人的時候,這人也開口:“上一任天州州牧,半年之前剛剛告老,並未在此。”
“原來如此。”
陳銘點頭,有些意外。
一州總督,理論上來說可節制軍政,可自行任免屬官,幾乎就是一個小藩鎮,所以往往還會有一位州牧,兩者互相節制,制衡。
但定州此地,州牧半年前告老,乾天子卻也沒有任命新州牧前來,就不怕他一家獨大麼?
不過,定州苦寒,更與北域邊荒接壤,更時常遭受北域蠻族侵害,選擇放權也可以理解。
此前天州的總督府已經傳承三代,已經隱隱自成一地,也沒見乾天子說什麼,更不用說只是區區的大權獨攬、
“你叫什麼?”
望着遠處那人,陳銘若有興趣的開口問道。
“在下公孫尚,爲總督府文書。”
遠處,見陳銘開口,那個年輕人臉上帶着微笑,恭敬行了一禮,開口自我介紹道。
“公孫......”
陳銘蹙眉,開口道:“你是公孫家的人?”
“只是支脈罷了。”
公孫尚向着陳銘行禮,如此開口說道。
陳銘點頭,沒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什麼,心中卻把這件事暗暗記了下來。
公孫家,也是上古流傳的帝脈之一,傳承於上古帝梁氏,當代更有天驕出世,疑似帝體。
“倒是沒想到,這麼快就碰上公孫家的人。”
望着公孫尚,陳銘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剛剛來到天州,便在此碰上一位公孫家的族人,陳銘不認爲這是偶然。
一位修爲抵達後天巔峰的武者,不論在哪都是頂尖了,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到定州這地方來當一個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