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嘯魚、恆壽來造化天宮門口等候。
很快，大門緩緩開啓。
黑着眼圈，一臉疲態、憔悴的伏衡華緩步走出來。
他一邊打哈欠，一邊對恆壽道：“傳消息，叫人來開會，第二等。”
一等，二等。
指的是開會人數與範圍。
聽到第二等，恆壽立刻明白。少爺是打算找東萊年輕一輩的幾個核心人物商量事宜。
他馬上下去安排。
嘯魚上前：“少爺如此模樣，可是成功了？”
衡華搖頭：“失敗了。造龍果然不是那麼容易。只是那個失敗品有些用處，先問問他們幾個再說。”
嘯魚和他從天宮回到書館，洗漱用膳後，衡華坐在藤椅上閉目養神。
很快，鍾離子涵、龍道人、東墨陽、東方芸琪、伏宣和、伏玄戈被請來議事。
衡華小憩些許，損耗的靈神力量得到補充。
睜眼看着衆人，將一塊石頭扔在桌上。
“我這幾日閉關，你們應該聽說了。造龍沒成功，只鼓搗出這玩意。”
你要是成功了，那纔是駭人聽聞的大事呢。
衆人聽聞伏衡華失敗，默默鬆了口氣。
現在就敢造龍，等登仙入聖後，怕不是直接開天闢地了？
伏宣和笑着拿起桌上石頭：“失敗了正常，回頭繼續努力——咦？”
他打量手中靈石，神情逐漸怪異起來，把石頭遞給東墨陽：“你瞧瞧。”
東墨陽甩了幾個鑑定術，然後反覆研究材質：“龍魂石？”
旁邊幾人側目。
龍道人愕然：“龍魂石？那不是龍獸隕落後的衍生物？”
博物天鑑載，龍魂石稀罕少見，是一種龍靈的凝結產物。龍獸隕落後，有極小概率誕生這類靈石。
延龍水域龍種輩出，但龍魂石依舊罕見。一千六百年下來，龍魂石不超過一手之數。
當然，這類石頭雖然珍貴。但用處狹窄，其蘊含靈力也並不比其他高等靈石多，只是佔了一條“物以稀爲貴”。
衆人傳閱龍魂石，鍾離子涵問道：“你這是拿雷龍王的真血，混着一道真龍神識製作的人造龍魂石？可量產嗎？”
東墨陽沉吟一番，不確定道：“密咒金籙——石籙？”
“只是一個實驗中的意外，但原理大概可以搞明白。真龍之血仍具活力，但終究是從死屍抽取而來。龍王真血沾染死氣，靠着雷霆的造化生機也無法讓‘龍蛋’真正活過來。加上龍靈的靈性被死氣侵蝕，最終轉變爲一枚龍獸隕落後的遺留產物。”
衡華再度拿回龍魂石，漫不經心道：“龍隕後的產物非只龍魂石一種，龍血玉、龍陰鐵、龍骨玉都可用類似方式人工合成。”
靠自然隕落的真龍衍生這類靈石，機率太小。但如果人工製造時機，那幾率可大多了。
“所以，你是想找我們建設一條全新的生產線？但這類龍獸衍生靈石的用處不大。龍魂石，也只是用來寄託第二元神的媒介罷了。”
能用得上這個功能的，多是金丹以上修士。而這類修士寄託靈神的選擇很多，並非一定需要龍魂石。篩選到最後，可能客戶都不超過十人。
“不是這個。生產這玩意成本不低，用處也不多。咱們自己用一用即可，犯不上在南洲開闢新的生意門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利用這枚龍魂石，製造一道龍魂化身。”
“我不同意。”
東方芸琪心念飛轉，迅速跟上伏衡華的腦回路。
“我反對，這一行動太過冒險。”
“你連我想說什麼都沒聽完，這就急着反對？”
伏玄戈咧嘴一笑：“我贊同東方城主。衡華這小子，拉着我們這些人來，肯定有什麼壞心眼。他要提議的，我們只管反對就是。”
呵呵……
對這堂哥的話，伏衡華懶得理會，直接看向大哥。
“哥，你看他們。爲了反對而反對，根本不聽我說話。我只是打算拿龍魂石裝點書館，他們一個個卻跳出來阻止。”
伏宣和莞爾一笑：“行了，不說這些俏皮話。說說你的計劃吧？先說出來，我們再考慮要不要反對。”
“龍魂石，龍魂化身，奪舍黑蛟大魔君。”東方芸琪沒等伏衡華開口，直接戳穿他的想法，並且將金鞭拿在手中。
“此舉過於冒險，萬一你被魔君的魔性侵染，對你修行極爲不利。”
“可是，我沒說我來幹啊？”衡華歪着頭，看向友人，“我特意找來大家，就是問問有誰願意冒這個險。”
東方芸琪所言，的確是他的計劃。
這枚龍魂石與黑蛟大魔君氣脈相連，本就是衡華奪其造化而煉。
靠着這一絲牽絆，可以找個人利用龍魂石祭煉化身，再設法扮作“黑蛟大魔君”的第二人格，跑過去爭搶魔君本尊。
如果成功，他們不僅多出一個大魔君級別的戰力。還在魔道安插一個頂級內線，行事更加便宜。
在場年輕人俱是東萊頂流，一個個藝高人膽大，聽東方芸琪、伏衡華說話，很快想到這個計劃，一個個眼睛亮起。
東方芸琪見衆人神情，心道不妙，趕忙提醒：“大魔君層次的靈神十分強橫，我等以化身爭奪，豈有勝算？”
“所以，要削弱他，”伏宣和目光閃爍，擡頭看向天空，“兩位前輩有把握拿下他嗎？”
滄瀾子、孟晨未曾前來，但神識一直在關注琅環書館，防着年輕人們胡鬧。
過了一會兒，滄瀾子纔回應道。
“一對一，我二人勝算寡少。二對一，僵平。若想穩贏重創，必須更多同道出手。”
大魔君，畢竟是站在二劫頂點，甚至有望邁向魔帝的豪傑們。
滄瀾子、孟晨雖然近年進步飛快，順利度過火劫。可面對恆元真人、通天樓主那個層次的前輩，還是有一段要追趕的距離。
伏宣和重重點頭：“那就拉上赤淵道派的人，我們去偷襲他。重傷捉拿後，削弱他的魔魂強度，然後派人奪舍，再找個機會讓他逃走。”
東方芸琪欲言又止，望着在場衆人一個個躍躍欲試的模樣，不覺苦笑：這些道兄們，一個比一個膽大妄爲。他們是真不怕吃虧，反受其害嗎？
轉念一想，她頓時明白：難怪這次沒有找於前輩和李道友。
李如心和于丹青性格較爲穩重，伏衡華的計劃可能會受阻。但眼前這幾個，哪個不是意氣風發，意在仙果的俊傑青年？
“所以，諸位誰打算行動？”
衡華撥弄桌子上的龍魂石。
“我目前陷入劫數，不方便和黑蛟大魔君有所牽扯——”
他瞥見東方芸琪手邊的金鞭，飛快挪開視線。
“大哥和東方也不合適。”
衡華望着鍾離子涵、東墨陽、龍道人三人。
至於伏玄戈，衡華根本不做考慮。
伏玄戈之所以來，是他的大局觀和軍略能力。要說修行，還不到修煉身外化身的層次。
“我來！”
三人異口同聲，然後彼此對視打量。
“東大哥就算了，你修行功法有些不合適。”
衡華思考後，否決東墨陽。
“可是我的修爲在我們三人中，是最高的，也是成功率最大的一人。”
“道友如果再有百年，興許可以勝過我。但現在——不如我們打一場？”鍾離子涵不樂意了。
龍道人也點頭道：“你我再去九重天走一遭，看看誰的挑戰記錄更短？”
“東大哥精通陰陽之辨，但我不希望你走仙魔之辨——臨行前，玄微派長輩也有所囑咐。”
仙魔之辨，那是恆元真人乾的事。宋春秋不滿，卻不好阻止。但顯然不希望徒弟也走這條路。
至於鍾離子涵與龍道人……
衡華一時間難以抉擇。
把黑蛟大魔君煉製成化身，對他們二人的道途都有幫助。
他無法開口，偏幫其中一人。
他遲疑間，龍道人與鍾離子涵彼此爭執，最終龍道人堅持立場，鍾離子涵勉強退了一步。
利益同樣伴隨着風險。
他們幾人開口應承，是明白李如心、於小磊等人的修爲，無法達到伏衡華預期，無法進行這個計劃。
而在他們之間……
平心而論，龍道人的成功概率更高一點。
“可惜，五哥修爲不濟。不然，這好處我纔不捨得給道兄呢。”
衡華手指點在龍魂石上，淡青色光暈徐徐散開，將龍魂石內的死氣化去。
“道兄拿回去祭煉——方法不用我教吧？”
“我懂。”
龍道人收下龍魂石，不顧東方芸琪糾結的神情，正色對伏衡華道謝。
計劃雖然危險，但伏衡華拿出一塊珍貴無比的龍魂石幫自己祭煉身外化身，這就是一個天大的人情。
“倒也談不上謝。道兄修爲強大了，把法相傀儡與黑蛟化身融合祭煉，對我們東萊修士也是一樁好事。”
短了說，方便他們在南洲生存。
長了說，東萊多一位劫仙級戰力，東萊仙道自然更加穩固。
至於什麼門閥之見，道統之爭，那都是後面才需要考慮的事。
對外，必須團結。
“人選有了。那麼時機呢？我們怎麼把黑蛟大魔君誆出來埋伏？”
“利用不久後，一位新魔君晉升的時機。”伏衡華智珠在握，神采奕奕道，“我觀察魔道行動，發現幽玄魔宮一脈行動詭秘。若我所料不差，赫連金這位魔宮長老，即將晉升魔君。幽玄少君必定全力相助，也會拉着其他魔君撐場。只要我們和赤淵聯手，對他們發起突襲。並在突襲中抓住黑蛟大魔君，就可以設法抹去其神智，奪舍其蛟身。”
“幽玄魔宮。”伏宣和想到那個少年，不覺沉吟起來。
東墨陽好奇道：“你確定？幽玄少君即將出現新的魔君？”
“我推測的，但十拿九穩，錯不了。至於時間、地點，我也有一個大概想法。誤差不超過三個時辰，範圍不超過八百里。而且晉升異象一出，我們就可以快速趕到。”
衡華這份篤定的態度，看得東方芸琪頻頻側目。
什麼誤差？
這還有誤差？
赫連金什麼時候突破，在哪突破，這不都是你決定嗎？
衆人見衡華大包大攬，制定全盤計劃，索性順着他的計劃補充細節。
很快，一份針對大魔君的斬首計劃新鮮出爐，由伏宣和送去赤淵道派。
……
“師兄！”
龍道人離開書館，回去準備祭煉身外化身。
東方芸琪追上龍道人。
“你不妨再多考慮考慮？”
她踩着月蓮，在龍道人旁邊勸道：“大魔君神通詭秘，萬一奪捨不得，輕者元神折損，重者境界跌落，太過冒險了。”
龍道人默默搖頭，徑自往前走。
當來到內城的萬重玉階前，他眺望高天雲靄，輕聲道。
“師妹，這是我的機會。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幸運，可以得授天書。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伏衡華一樣聰慧，能自悟天書。”
幸運？
東方芸琪想要反駁，可看到龍道人的神情，默默把話隱去。
“對我們這樣的人，有一本祖傳天書修行，已是三世之幸。”
但可惜，玉聖閣的天書隨着時代變遷，已不合時宜。
“修復天書，是我們玉聖閣每一代人的夢想。但是——我們辦不到啊。
“可是眼下，我找到一個機會。”
大魔君層次的戰固然厲害，但龍道人更在意的，是一條蛟龍數千年積累的造化精元。
“在南洲，可利用其戰力。但回到東萊，我可以將它祭獻，用那一身磅礴的造化本源來奠定我的天書之基。”
哪怕散功重修，也能靠着那份恐怖的造化之力迅速回到金丹境界。
而且黑蛟大魔君蘊含的造化，足以支撐龍道人反覆嘗試。哪怕一次不成功，那就兩次，三次。
大魔君級別的積累，足以支撐他揮霍。
“而從私心上，這也是我壓過鍾離子涵的唯一機會。”
……
衆人散去，佈置計劃相關事宜。
唯獨鍾離子涵留下來，陪着伏衡華喝茶。
“你手頭，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幫我快速提升修爲嗎？”
同輩第一人其肯落於人後？
東墨陽有天書，伏宣和有天書，龍道人冒險拼搏，也打算把《天聖玉章》的天書版找回來。
那麼自己呢？
衡華想了一會兒，搖頭道：“紫青天道錄的天書版，我是真沒辦法。目前也沒其他捷徑可用。”
“那麼，再捉一個大魔君如何？”
“你是真把南洲的魔君當肉豬嗎？”衡華一臉無語，“龍魂石只此一枚，裡面還有一滴龍王真血用以剋制黑蛟大魔君。換成其他大魔君，哪有這種優勢？”
而且屬性也配不上啊？
其他大魔君，哪個也跟鍾離子涵的修爲不搭調。
鍾離子涵有些失望，但他也明白。
紫青天道錄要是那麼容易恢復天書版，紫皇閣千年努力豈非成了笑話？
“不過根本心法我幫不上忙，但戰力提升，還能做一些幫助。”
衡華手一招，書櫃飛來三卷道書。
“老哥哥拿回去研究。這三本道書對你掌握萬川歸流劍，或許大有幫助。”
鍾離子涵草草瀏覽一遍，頓時露出驚色。
“百川納海，萬物歸藏？”
這三卷道書並非講解劍術，而是伏衡華闡述、理解的滄瀾子曾經的修行道法。
“海納萬物，如果你能將自身視作一座汪洋大海。把所有敵人的攻擊視作一條條江河。那麼靠着萬川歸流劍，大可以把攻擊吸入體內，轉化爲自身法力。”
這種思路，旁人學不了。
因爲修士身軀容納不來太多法力。
但鍾離子涵手持仙劍，又有法相傀儡相助。
他容納的法力遠比其他人要多。
“而且……”
衡華遲疑了一下，又把南閆福洲的地圖拿出來，指了指一處海王宮。
“你若走這條路，不如去海王宮試一試機緣？”
“當一位海王？”
鍾離子涵心中一動，這倒是一條別樣的思路。
而且——
對自己還挺有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