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診大樓裡響起了醫生護士的腳步聲,“誒,那不是靳太太嗎?這麼冷,她站在那裡幹什麼?”
“有事要出去吧!你看靳總不是在門口的嗎?”
“那她怎麼站着不動啊?——是不是需要幫忙?”
明明是友善的對話,傳進唐風月耳朵裡卻像是刀子一樣,她咬着嘴脣,狠狠跺了跺腳,轉過身,踩着積雪,向靳之堯走去。
靳之堯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不悲,不喜,不惱,不怒——他只是走在唐風月前面,一步又一步,穩穩的踏進雪裡,他步子邁得比平時小些,卻趟得很重,走過的地方,被踩出一條窄窄的小路。
“叔叔,叔叔,給阿姨買個聖誕老人吧——今天是聖誕節呢!”一羣小孩子踩着雪花嘻嘻哈哈的從他們身邊跑過,手上抱着昨天晚上沒有賣完的蘋果和玫瑰花,背上的書包上還掛着還幾個聖誕老人的玩偶。
從他們的穿着來看,並不是靠賣東西討生活的孩子,這種叫賣只是體驗生活和遊戲,她們只是象徵性的叫了兩聲,便開始打起了雪仗,她們臉上快樂的笑容似乎是在發光一樣。
唐風月看着她們,心裡變得軟軟的,她的眼神一直跟着那羣孩子,看着他們在雪地上翻滾,打鬧,摔成一團,放聲大笑,眼睛中彷彿落進了粒粒星光。
身邊的靳之堯忽然停住了腳步,高大的身軀沒有任何預兆的轉了個彎,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小孩子們面前。
“喂!”
冷沉的聲音帶着沉重的鼻音響了起來,那嚴肅冷厲的大人臉孔立刻嚇壞了小孩子們,除了他面前的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以外,其他的孩子頓時作鳥獸散。
唐風月氣壞了,這個人在搞什麼鬼,欺負小孩子嗎?她秀眉往上一挑,便要去打抱不平。
剛一動腳,卻看見靳之堯蹲了下來,昂貴的風衣下襬沒入雪中,那個小男孩瑟瑟發抖的擋在小女孩面前,眼光隨着靳之堯的手掌移動,喉嚨裡不停吞嚥着唾沫。
“這些多少錢?”靳之堯平視着孩子的眼睛,伸的手拿起了一個小巧的聖誕老人布偶,問道。
“你……你……要買多少!”小男孩警惕的護着女孩,聽見靳之堯的問話,臉色緩和了一些,他結結巴巴的做起了這筆買賣。
“全部!”
小男孩臉色頓時變成了喜悅,“五十!”他歪着頭想了想,顫抖着比出了五個手指,五十對於小孩來說,確實已經是鉅款了。
“好!”靳之堯摸出錢包,拿出一張一百的遞給小男孩,“不用找了!——五十買你的東西,五十獎勵你的勇氣,男人就應該站在女人前面。”
小孩明顯被這天降的鉅款嚇了一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靳之堯已經自己解下了他書包上所有的聖誕老人人偶,撿起地上的兩隻玫瑰和一個蘋果,回到了唐風月身邊。
“給你!”他還是那麼惜字如金,將東西往唐風月懷裡一塞,不像是給禮物,反而是像塞一堆雜物一般。
然後不等唐風月有任何反應,便又默默的走在前面趟起雪來。
唐風月看着前面那個寬厚的背影和懷裡一堆小物件,平靜的心湖又一次泛起了陣陣漣漪,兩排貝齒輕輕咬住了嘴脣,一絲疼痛傳進腦海。
靳之堯——
這算是
送禮物,還是施捨?
他爲什麼幹什麼都要那麼霸道——哼!偏偏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被人所迫!
一段十五分鐘的路程,兩人走得沉默,彼此不說話,只是一前一後的走着。
很快便到了江城警察局,靳之堯站在門外的臺階上抖了抖腳下的雪泥,伸手推開了那扇玻璃大門,頓時一股暖氣撲面而來。
“之堯——”一個長着絡腮鬍子的男人在周局長的陪同下走了出來,一看見靳之堯便是一個熊抱,熱情洋溢的拍打着他的肩膀。
“這是檢察院的劉檢察長。”靳之堯一動不動的任他拍着,一邊回過頭向唐風月介紹到,“故意傷人不僅僅是民事案件,所以我讓他也過來了。”
“靳夫人,裡面請——”周局長一笑起來,那張肉肉的圓臉上就滿是褶子,他伸着手招呼衆人往裡走去,目光落在唐風月懷裡那堆物件上面倒是一頓,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唐風月不管他們的目光,擡腿走了兩步,一個聖誕老人便“噔”的掉在了腳邊,周局長和劉檢察長的表情立刻變得怪異起來,他們呵呵笑着,看着靳之堯,相互調侃道,“看不出來,靳總還很浪漫的嘛。”
而劉檢察長更是摸着絡腮鬍子傻笑着感嘆,“年輕就是好!”
唐風月的臉上立刻泛起了一陣紅暈,她狠狠的剜了靳之堯一眼,咬緊了嘴脣。
靳之堯卻像是完全沒看見衆人的反應一樣,他伸手在桌上拿了個紙袋,走到唐風月面前,一把將她懷裡的的東西全部撥了進去,然後一手拎着紙袋,一手再次強硬的抓住了唐風月的胳膊,毫不停頓的向裡走去。
劉檢察長使勁揪了揪自己的絡腮鬍子,跟在後面,嘴裡小聲嘀咕,“不是傳聞他們夫妻不合,都要鬧離婚了嗎——怎麼看起來,滿和諧的啊!”
周局長很快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大門,唐風月剛一進去,便倒抽了一口冷氣。
好大的陣仗!
林父林母耷拉着腦袋坐在一條長沙發中間,周圍站了五個彪形大漢,清一色的穿着黑西服,戴着墨鏡,雙手背在後面,雲律師正襟威嚴的坐在沙發的一端,從容的整理着眼前的一大堆文件,而沙發的另一端則坐着一個帶着方框眼鏡,長相清秀的青年男人。
他們看見周局長帶着大家走了進來,反應各不相同,但目光卻都主要聚集在了靳之堯身上。
那五個彪形大漢,齊齊的彎腰鞠躬,“靳總!”
雲律師將理好的文件在桌面上頓了頓,理整齊,另一側的青年男人也伸出手指推了推眼睛,兩人同時站起身微微向靳之堯頷了頷首。
林母和林父一看見靳之堯,便如同篩糠一般抖了起來,緊接着林母雙眼往上一翻,白眼珠凸起,身子軟軟的就向沙發底下滑去。
“楊醫生,快!”周局長猛然拉高了聲音分貝。
站在一旁的青年男子一個箭步扣住林母的肩膀將她從沙發底下拉了出來,變魔術一般拉出了一個醫藥箱,掐人中,探鼻息,聽心率,動作行雲流水,讓人眼前一亮。
“沒問題,她的身體狀況完全足以接受正常的問詢。”被稱爲楊醫生的青年男人微微笑了笑,收起了聽診器,順便伸手在林母的腰腹部位拍了一下。
老太太立刻齜牙咧嘴的
坐了起來,滿眼的不甘。
周局長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向靳之堯解釋道,“這次我叫了總局的醫生過來看着,保證不會再出什麼意外了!”
楊醫生那雙鳳眼之中波光一轉,含笑看向靳之堯,溫文爾雅的拱了拱手,行了個古禮,“在下楊南川——很高興見到你!”
靳之堯皺了皺眉頭,這個人說話文縐縐的,看起來卻高深莫測,琢磨不透。
大家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定,周局長開始了對林家夫妻的審訊。
他們先請唐風月講述了一遍那天晚上的事情。
唐風月念及她們畢竟是林沐的父母,便只是簡單的說了林沐捱打的事情,對自己頭上的傷卻隻字未提。
“還有!”靳之堯低沉的聲音傳進了每個人的耳膜當中,正在交頭接耳的周局長和劉檢察長一愣,兩道審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唐風月。
唐風月深吸了一口氣,忍住去瞪那個男人的衝動,清麗的嗓音再次響起,“林太太還扔了一個玻璃杯,不小心打在了我的頭上!”
周局長和劉檢察長對視一眼,臉上浮起了然的表情,相互低聲交談了幾句,擡起頭,一本正經的看向了林家夫妻。
“林衛東,呂小英,根據有關羣衆的舉報,公安機關調查取證,我們在你們家中發現了破碎的玻璃杯,鋼釺和人類血跡,經鑑定,血跡和傷口形狀與唐風月小姐頭上的傷口完全吻合。我們懷疑你們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
“故意傷害他人身體,依據法律將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現在,你們有權對自己進行辯護,你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有書記官完整記錄,作爲呈堂證據,所以,請你們謹言慎行,老實交代,爭取寬大處理!”
雖然這不是在檢察院,走的也不是最正規的正是的法律程序,但是劉檢察長還是莊重的敲了敲桌子,清了清喉嚨,宣佈開始。
“我們沒有!”林父一下子便從沙發上竄了起來,肩膀狠狠的撞在一隻大手上,戴墨鏡的猛男頭沒有扭動半下,便將他又摁了回去。
“這是物證!”周局長淡定的將幾個密封的袋子放在茶几上,“玻璃杯,鋼釺……”
“那裡是人證!”周局長指了指唐風月。
“你們最好老實交代!”
“我們沒有!沒有!都是意外!意外!——不!都是他們誣陷我們!誣陷我們的……”林母驚慌的抓着自己丈夫的手,語無倫次的辯解着。
“意外?”周局長又拿出了幾張紙,“這是我們鑑定科的化驗報告,玻璃杯上有你的指紋,有唐小姐的血跡,你不會是想告訴我,這是唐小姐爲了誣陷你特意去你家偷的杯子,然後在自己頭上砸了個窟窿。”
“對!——對!就是這樣!就是她自己砸的!”林母一下子振奮起來,聲嘶力竭的嚷道。
周局長無奈的搖了搖頭,“看樣子是不想承認了。”
他笑吟吟的摸出了另一張紙,“根據檢查,這個杯子上完全沒有唐風月小姐的指紋——林太太,恭喜你徹底放棄了坦白從寬的機會。”
林母臉色一變,她的嘴巴一張一合,像是被扔上了岸的魚,然而最終也沒能再辯解出什麼,嘴巴緊抿,蔫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