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芊芊將目光也落在了牀榻上,那一臉木然的阿多身上,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中。
若可以,她多希望再次見面時,阿多還會在他們耳邊嘮嘮叨叨個沒完,還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樂天派!
可阿多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了,她們也跟着愁眉苦臉,一定會給他增加負擔。
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道:“沒錯,他一定會再次站起來,我們一定會幫他再次站起來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隨後默契地回到了阿多的牀榻前。
重逢本該是令人喜悅的,可衆人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阿默本就不善言辭,捏着拳頭杵在一邊;而卓犽深陷在自責和心痛之中,垂頭默默流淚;阿多則靜靜地躺着,眼睛裡再沒了從前的神采。
屋子裡安靜的針落可聞,可就在氣氛壓抑到極點之時,一道洪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阿多聽令!”
阿多一怔,隨後肌肉本能地緊縮起來,順勢就要起身,卻被離淵按了回去。
離淵一臉鄭重,按着阿多的肩膀嚴肅地道:
“吾令你一月內迅速養好身子,待吾歸來,有重要軍務交託,此乃軍令,不得違抗!”
離淵說到後面,鼻音逐漸加重,但聲音依然洪亮。
阿多聽到後面也是熱淚盈眶,自從他醒來發現自己斷了一邊手腳,就覺得自己成了廢物,留在太子身邊就是累贅,主子怎麼還會需要他!
那句“是”卡在了他的喉嚨裡,怎麼也吐不出來!
“阿多,芊芊能讓你再次站起來,可若你自己就此放棄,誰也幫不了你!難道你想像離元邦當初那樣自暴自棄麼!”
離淵的吼聲震耳發聵,讓阿多那渙散的瞳仁再次聚集了一些光。
他看着離淵堅定的眼神,雙脣微抖,他何德何能讓主子爲他如此費心!?
正當他的內心陷入無限掙扎之時,臉上啪地傳來一聲脆響,隨後,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感從臉上傳來。
卓犽握了握有些發麻的手掌,忍着淚道:
“你以爲你放棄了,就不會拖累任何人了麼?我告訴你,這輩子,我都不會放棄你,你若不快點振作起來,纔是拖累我們!”
“小犽說的沒錯!”花芊芊也沉聲道:“我們不會放棄你,阿多,你是我們的家人,我們……需要你!”
聽到“家人”這兩個字,阿多那平靜的眼波終於泛起淚光。
太子妃竟把他當作家人麼?他是他們的家人麼?
阿多的喉嚨幹癢得厲害,最後啞着聲音從喉嚨裡吐出了幾個字:“是!末將得令!”
聽到這幾個字,衆人鎖在一起的眉頭均是一鬆,似乎萬里烏雲被晨光劈開了一道縫兒,讓人在低谷之時又燃起了希望。
離淵重重拍了拍阿多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們擔心的!我們離開些日子,等我們回來!”
“是!”
阿多沒有多餘的話,不管發生了什麼,只要是主子的命令,他都會聽從。
離淵不忍看阿多這樣強撐的樣子,交代幾句後便離開了屋子。
花芊芊看出卓犽似有話想對阿多說,她和離淵已經猜出兩人有感情,也許在這個時候,只有卓犽能給阿多帶來慰藉,於是她低聲對卓犽道:
“我們先去安排一下之後的行程,你陪阿多待一會好麼?”
“好!”卓犽想也不想就應了下來。
一旁的阿默自然也不好留下當燈籠,提步要隨花芊芊一起出門,但跨出一步還是回了頭。
他看着阿多,咬牙道:“你好好活着不是爲了你自己,是爲了我們,我也不會放棄你,你若站不起來,我會成爲你的腿,你的手,絕不會讓你在牀上躺一輩子!”
阿默很少說出自己的心裡話,說完後臉竟不自覺地紅了臉,像是怕被人笑話般地,忙與花芊芊出了房門。
房間裡只剩下阿多和卓犽兩人,氣氛竟變得尷尬起來。
“你……口渴嗎?我倒水給你喝?”
“不用……卑職不渴。”
感受到阿多口氣裡的疏離,卓犽眼神一暗,隨後坐到了阿多的牀榻邊。
“那天你撇下我一個人在山洞裡,我……很害怕。”
提起山洞裡的事情,阿多那猶如死灰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撞了一下,飛快跳動起來。
他怕被卓犽看出他的異狀,將臉扭到了一旁。
卓犽卻沒有管他,自顧自地繼續道:“你知道麼,從小到大,除了母后,我沒有抱過任何人,你是第一個……
那天我就在想,如果你真的出了事,等我殺了姬星火後,就去找你……好在,你還活着!”
卓犽的話讓阿多的心更亂了,他看過許多話本子,但上面都是男子對女子主動,卓犽這麼直白的話完全讓他不知所措。
他們的身份本就懸殊,如今他這個樣子,如何配留在她的身邊!
“殿下,我保護你,是因爲主子的命令,你不必對我內疚或是自責,我不過是個暗衛,不值得你……”
“衛阿多!”卓犽喝斷了阿多的話,她雙眼通紅,顯然被阿多的話氣得不輕。
她一把揪住了阿多的衣領,罵道:“你這個慫貨,我當然不內疚,也不自責,若你早些告訴我你的心意,也許我也能早點看清楚我自己的心意,會聽你的話提防姬星火,也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了!
這一切,都因爲你慫!現在,你還想逃避,你這樣,對得起老離和芊芊麼?對得起你兄弟阿默麼?對得起我對你的心意麼?
如阿默所說,我們所有人都會是你的手,你的腳,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給我受着!”
卓犽一番肺腑之言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可是阿多卻仍舊呆呆看着卓犽,眼神中沒有什麼波瀾。
其實自他醒來之後,這幾日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當天在山洞中與卓犽匆匆一吻。
回想懷抱中曾經擁着她,曾經和她離得那麼近,嗅得到她身上若有似無的芳香……
可是,每當回想到那一刻的幸福感覺,他的心中就再絕望幾分。
現在的他,怕是連擁抱卓犽,都做不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