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剛朦亮,納蘭燁便起牀向晨曦山莊重霄樓去,不知這麼早元渢可有醒,晨露沾衣,帶來幾分涼意,腳下步伐時疾時緩,方過湖畔,頓見一道身影,熟悉異常,待走近看清,不覺眸亮,加快腳步,喚聲:“元渢!”
納蘭燁至其跟前,看向他顯單薄的身子,薄脣抿,蹙眉而問:“怎起這麼早,還在外吹風,對傷勢可不好,”頓,復擡眸相對,滿是擔心,又問,“好些了麼?”他早前聽紫蘇提起,折了手,可見那兇徒手段殘忍,幸得他及時護救,纔沒讓紫蘇太多傷。
秋日融融,慕容元渢攬橋而立,右手纏了厚厚的繃帶,垂在袖中,斂眸望着湖中碎影,風拂而亂,不知神思何處,驀地一語驚醒,回眸而望,怔然之色閃過,瞬間釋然,笑意淺淺泛起,揚起右手晃了晃,應道:“屋裡悶得煩了,見天色極好,忍不住就出來,些許小傷,不礙事的。”如是說道,他目光卻是片刻不離其身,笑而揚脣,總算是回來了,那麼接下來的事……
納蘭燁目及他手上纏繞的繃帶,眼中瞬黯,即刻擡眸,卻是誠意相視,謝道:“多謝你,護了紫蘇。”
納蘭燁想,本是多餘話,她即已嫁爲人妻,眼前人捨命相護自是正常不過,但於情於理,做哥哥的始終心懷感激,媚姝方出事,如果連妹妹也慘遭不測,又讓自己餘生何安?頓,復沉色相詢:“那日的事,我聽紫蘇說了大概……是衝元渢你而來?”尤記紫蘇昨夜說那兇徒是買兇取眼前人性命,如此與我那次遭遇是否有關聯,若是同一人所爲,又爲何要得罪兩大世家,與他有什麼好處?百思不得解。
慕容元渢聞其道謝,莞爾不語,其意自明,待提刺殺一事,眸中溫潤稍退,波瀾起,意味莫名,脣邊弧度仍是淺淺,扶欄之手擡起,虛虛比劃了幾招,形之所似,卻正是瀾月宮的招式。
“有人出重金,買我這……”慕容元渢微頓,笑意泛開,屈指輕點額角,笑而續語,“慕容家主的腦袋。”他說到這,心下暗嘲,唯有苦笑而過,想不到自己的項上人頭,這麼“值錢”、“搶手”?
“元渢你、可有得罪過仇家,或者可有與慕容家結仇之人?”納蘭燁聞言蹙之更深,沉鬱於心,果真麼?卻不得知,只能步步剖析。
慕容元渢,揚脣一笑,不置可否,想了想才說:“昔年行走江湖,倒是打發不少宵小鼠輩,出的起“重金”的,據我所知,不過寥寥幾人,至於慕容家……”他微一顰眉,扶着橋欄的指縮了縮,輕輕搖頭,又接着說,“幾位妹妹皆是專遣了人守衛教養,卻是未有可能,而大哥……我確是不太清楚,”多年的未曾接觸,使得他心底劃過一絲疑慮,暗暗壓在心底,面色不變,“阿燁歸來,我確是有一事需問的清楚。”
“大哥?兵部侍郎慕容長風?”納蘭燁稍吸氣,亦是不甚熟捻,早年於外的漂泊,對世家卻是知之甚少,不過慕容家於朝中高位似乎只其一人,那會不會是他於朝政中結交的仇家呢。
納蘭燁正思尋,卻聞他言,稍怔,復擡眸視,“元渢但說無妨……”頓,眉挑,復言,“可是問及那日行刺之事?”
慕容元渢擡手捻起鬢邊一縷墨發,脣邊笑意隱隱,溫潤的眸子帶着探尋落在其身上,道出心中的疑問:“不知阿燁所見的那羣……匪人,使得,是哪家的路數?可否演示一二,以解元渢心中之惑?”
納蘭燁思及他的話,略沉吟,努力回想,終是眉蹙擡視,無奈地回道:“看不出來路,除了那個匪首高深莫測,其餘皆和地痞無異,魚龍混雜,分不清哪些來路,元渢可是想到什麼,莫非當日洞房行刺有覺察出端倪?”他想起,當日衝撞,卻是有肢體接觸,然那些個下手功底不足,絕非練家出身,至多和三流地痞同類,而那賊首卻是隱藏高深,虛於無形,即是之後未拿媚姝要脅,也不一定是他對手,也正因此,所以未多與其正面接觸,人質脅手,只得步步聽從,所以對那賊人知之甚少,也無從演示。
“除了匪首……”慕容元渢的眉峰緊了緊,擡眸望其,微微一笑,左掌幻了招數,與那晚刺客所用之術倒有八分相象,“那刺客使的是雖然是錘,我觀其用起卻頗也不便,想來是遮掩所用,之後交手,多用拳掌之法,這趟招數,阿燁……可識得?”
慕容元渢定定地望着其,等待答話,心中卻是微微一嘆,此次這瀾月宮,怕也是脫不了干係了,或者是那宮中之人,又或是結怨的仇家?
納蘭燁見他使招比劃着,心下微驚,擔心他的傷勢,卻又不好出口阻止,所幸只是虛劃了幾招,不至於大動干戈,然是靜靜看他的招式,頓而蹙眉,虛虛形形中看出一點亮,隨其抽絲剝繭,剎時恍然,深吸口氣,脫口而出:“擎蒼拳、玄雪掌……”那些招式怎麼那麼像?
納蘭燁憶起昨日紫蘇言,莫非當真是與江湖門派有關,“這…是瀾月宮的招術?”他想數十載於外漂泊,認識幾套江湖門派招式還是不在話下,只是心下不相信,何時與這瀾月結仇?
慕容元渢左手垂入袖中,緩緩頜首,開口說道:“卻是如此,”他默言片刻,退後半步倚在橋欄之上,若有所思,“聽聞瀾月宮男子極少……”他言此至,側眸望之,不語,心裡疑雲重重。
納蘭燁靜默了下,曾有聞瀾月宮皆多女子,確實沒聽說過有男的,想來想去,仍舊一頭霧水,再問:“那當日行刺你們的,是男是女?”
慕容元渢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這個答案:“男。”他話剛出口,更覺得不可能是瀾月宮所爲,破綻如果太明顯就更不對勁,到底是什麼人,要假借他人之手,來達到殺人的目的?
納蘭燁一聽,有些領悟了他的猜測,疑惑地問:“那依元渢之意……不是瀾月所爲?”而他心中,苦思冥想,這重重謎團何時才能解,而又牽涉世家內部矛盾,外加江湖混雜,一時心沉更深,但憶大哥昨日說過,沒有哪個門派會大意到泄露本門武功,雖是有嫌疑,但也不能武斷,念此,不由輕嘆。
慕容元渢的指尖輕擊橋欄,面上綻開笑意,復而言語:“爲何不是,當日,我和紫蘇可是清清楚楚地與之交手呢,若不尋那瀾月宮問個清楚,可是說不過去呢……”他彈指將一片落葉射入湖中,打碎一池光影,水草中暗藏的游魚驚起四散。
慕容元渢漫不經心地揚首,淡金的日光灑落面上,襯得脣邊弧度愈發暖人,心想,非瀾月宮之人,那便是有意嫁禍瀾月,這水已是混了,既是如此,不若將之拉入,差人將此事傳揚出去,他瀾月宮若想洗清罪名,必會尋找那人,倒省了幾分力氣……
納蘭燁聽說瀾月也是江湖隱派,又如何去尋,身邊平日亦少有人提及,想想還是個難題,復問:“元渢可有什麼打算?”頓,掃了眼其手上繃帶,憂意略沉,復言勸說,“一切還是等傷好了再說罷。”他想,若那背後黑手這次只是要眼前人的性命還好說,但如果這一切只是虛設,意猶在納蘭,恐難安心是否還會再出同樣的事故,要知道,那日洞房,紫蘇亦在場,是不是有這麼巧合?那些歹人,說到底是不是衝着納蘭家而來的?那些唯恐納蘭一方獨大的,也可以牽連其中?不然,誰有這麼大的財力,去策劃這一場場陰謀,敢冒險做這害人的勾當?
“唔……”慕容元渢擡手掩去雙目,遮住陽光,平視與其,揮了揮纏滿繃帶的手,揚脣而笑,“養上幾天便好,倒也耽誤不了其他事,阿燁可有閒情,不如與我到 畫春亭飲上幾杯可好?”
陽光暖意下,納蘭燁看着他那清秀的容顏色似帶幾分蒼白,但依掩不去眉間的安適與出塵,紫蘇交予他,終是放心的。
思此,納蘭燁啓脣復展,緩揚言道:“飲酒,隨時可以,只這次不行,”他目光移至其傷口,淺笑而稍頓,說個建議,“不若一同去看看紫蘇,這次錯過你們的大婚,亦來不及補,禮物下次帶上,”他心中自曉,這怕是心中一大遺憾,“走罷,別老在外吹風。”說完,彼此笑視,相攜而離開此處。
這件事撲所迷離,外界已傳得沸沸揚揚,各種推測皆有,然後,真相卻一直未浮出水面。
納蘭燁在晨曦山莊小呆了會兒,就先行告退,返回容止山莊,剛步入琅琊軒,見衆人圍而關心相詢,心中感激,到底還是這份感情最爲珍貴!這陣子發生的事太多,但是隻要自己還活着的一天,就要誓死守護納蘭世家,守護家人,只要納蘭咬牙挺住,過了眼下這關,踏過坎坷,只要今日堅強崛起,他日穩立河山,必是更加堅韌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