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_第144章 道明心結 秋水情義

時光匆匆,雲紫娟感覺只是轉眼間已在朝任職幾年,平步青雲間,從最初任翰林院學士,到開元元年正月承蒙聖上恩旨、調任刑部尚書。今晨她赴早朝、忙完繁瑣政事後,已是很晚,爾後返回府的路上,月胤京沿途鬧市,順道入得布坊內購匹綢緞,意爲卓晟量身添裳。後來回到雲府,步行入府中紫雲苑,將綢緞輕置桌案上,慈望榻上甜睡的卓晟,嘴角一抹淺笑,心裡又想起常年在外奔波的毅軒,再看了看卓晟,於他身旁細語唸叨着:“小晟,可要學乖哦,等你爹爹回來抱着去逛大街玩,你爹爹——納蘭毅軒,可是文武雙全的大英雄哦!”

而有一個人,卻是忘不了與她昔日之情的,那便是蕭秋水。有些感情不是說句“相忘”就能相忘的,最可怕的,一個淡忘了,而另一個卻記憶深刻。記住一個人很容易,忘記有時卻很難。感情的事,最是糾人心懷,“相忘”,說白了,是一種捨棄,沒有延續的路,所以“相忘”是失去的成分更多。忘記,也是最難的選擇。這條路,不論誰負了誰,只道是緣份淺薄,以致於半生蹉跎。

他一直心中有願,欲探望,念平安。憶前次在慕寒那裡聽聞到紫鵑的消息,說她已嫁人,且也爲人母了。對此,他也不知該愧,該喜?想起那段荒唐的過往,心裡不由悔恨有加。於情於理都該去給紫鵑一個交代,於是,循着記憶中雲府的所在,連日趕來於此。

時隔五年,蕭秋水又一次見到雲府二字,站在這金子牌匾下,卻又躊躇不前,良久,舉手拍下了那獅頭門栓。

雲紫娟側身緩坐於椅,稍作停歇,忽聞雲冰輕喚,有客而至,起身迎之。等雲冰將門開啓,她頓時驚覺乍現,既是久違的秋水,欲語又止。

她眸波略深,雲煙氤氳,不知所措,不禁啞言,滲雜逢故人之感,心裡默問:你還好吧!

在蕭秋水焦慮地等待中,府門終於緩緩打開,隔遠望去,只見那熟悉的身影輕盈地走過來。

待她輕啓朱口,從她眼中露出一絲彷徨,蕭秋水一絲驚訝,想要詢問她的近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紫鵑,我……”

在雲紫娟內心深處,往事一幕幕,猶如昨日清晰,並非孽緣,只是一場誤會,那個水簾洞……當初任性,惹引過錯,得誠心歉意後,早已化解心結。過後相識,記憶亦深,且曾得許諾,今,那玉佩仍在。

雲紫娟眸波愣,漸回神,薄脣啓,僅呼其名,未接下文。“秋水……”

卻是雲冰掐她手臂,提醒愣神的人,她才舒緩心態。

“哎呀,痛……”她回眸凝視眼前人,泠音起,有些支支吾吾地說道:“你,回來了!我……”

五年前的場景再次在腦海中演現,蕭秋水頓覺尷尬,卻先開口說:“紫鵑,你不要說了,我這次來就是來看看你!別無他求!”

“姐姐,秋水哥哥真的回來了,可惜姐姐成了負心人,回不到從前。”忽聞雲冰嘮叨數語,秋水的歸來正如其所算,一時尷尬氛圍瀰漫。

雲紫娟光顧呆愣,剛想起未問他一路風塵的艱辛,卻一時不知從何問起。當事實呈現,未語意已明,往昔的情誼,續作今日的關切。

她脣畔輕勾,淺笑含澀,憂絲散去,語氣柔和,欣慰盡現。“先坐會兒,這一路累了吧?”

蕭秋水苦笑了下,隨之眼神從她身上轉開,看向她身後雲牀上的小身影,輕聲問:“那是你的孩子?”

隨其所指,她回身望向牀上的卓晟,回道:“是啊!”

然而蕭秋水不知怎麼回事,在這裡卻是沒有了往日的灑脫,那凳子坐着猶如針氈般難受,稍稍穩定了心神,暖言問道:“紫鵑,讓我看看他好嗎?”

“秋水,好啊!來!”她聞言,轉爲一笑,眉宇舒展,引秋水近前,觀卓晟睡姿,眸中亦是慈愛之情,淺淺一笑說道:“看,他可是貪睡得很哦!”

然,此刻面對着他,她卻突然有些許莫名的惆悵,縱使久違的,依舊勾起腦海中深深的記憶,尤其是那塊傳家的玉佩。

“對了,你的玉佩,還在我這。曾想過歸還,但你一直了無音訊。”她說完,蓮步輕移,至梳妝檯,取來錦盒,雙手遞予,這一刻忽感沉重。曾經爲何會收下?卻未遵諾中秋月圓。或因那真誠感動,又因怕傷害清淺而退出這漩渦?還是自己曾經確實由怨轉爲愛慕?不然爲何當初會痛?抑或只是爲了求全?

雲紫娟緊盯錦盒,不禁珠淚失控悄然滑落,頓覺失態,連忙拭去,畢竟這纔是曾經彼此不變相惜的情誼。

蕭秋水看着接在手中的錦盒,卻重若千鈞,又添惆悵。“紫鵑,我……對不起!”五年前的荒唐一幕猶如就在眼前,雖最終求得她的諒解,卻也一直是心病一塊,蘭惜逝去,清淺失蹤,又負了紫鵑,唉!心中深淵唯有長嘆不已,終究是錯過了,就再也挽不回,也怪自己當年心意不定,朝令夕改,最終辜負她人。

雲紫娟聽他這熟悉的聲息,像從前歉道“對不起”,瞬間又將今刻拉回往昔。回視,那滿臉的惆悵,心領神會,回以坦誠相對,薄脣輕啓:“秋水,是我錯在先,答應了這門親事,卻未遵諾,最終負了你。當初也不該在你心傷時說,如果紫娟未嫁,秋水不得續絃之言。秋水,原諒我,好麼?”分不清是惜,還是念故,她突然覺得,眼前人消瘦了幾分。“只是,這些年,在外漂泊,一切可還好?”

當她領悟人生的真諦時,是非對錯已經都不重要了,人與人之間貴在相識,誠在交心,平安是福,名利皆爲虛,拋若浮雲。

她閉口不提,最初相遇時他對她的侵犯,因爲在老早以前她已經原諒了他,願意去面對他犯下的錯,甚至曾經接受他。

若非他當初失信於她的承諾,他心裡愛的是別人,她又何須輕言放棄?以致一晃五年,或許那年的中秋,便是她倆的成親之日。但,又或許不太可能,還是這樣的結局。因爲這五年發生了太多的事,遇到了更多的坎坷,受過挫的她也不再是原來那個脆弱的她,磨鍊中的她已經變得更堅強了。

她該慶幸,在後來遇到了毅軒,一個真正屬於她的一心人,一個不計較她過去的人,一個願意用一生呵護她的人。

“不不不,不是你的錯!怪就怪我一時衝動,釀出大禍!感謝你的大度原諒了我,只是後來……”蕭秋水理了下心緒,又接着說:“五年前,惜兒的逝去,清淺的失蹤,還有你,使得我心灰意冷,這幾年我一直在山中陪伴惜兒,山居野炊,倒也樂得清閒!”

他悶聲苦笑,淚卻在心裡流。“只是,唯有你們……唉!現在好了,你終得良緣,我該恭喜你的!這個就算是我的賀禮好了!”說着,又將手中的錦盒遞還回去。

雲紫娟剛暗自猜測他今此行之意,或是尋得清淺報聲平安,或是意在探望。卻聞其一言道明,還是孓身一人,雖是意料之中,仍引得心中一酸。

“秋水,獨木難支,該爲自己着想下了。這玉佩是蕭家貴物,怎可輕易贈予他人?若是,若是,還在乎彼此情誼,就當心領過。還有,請善待自己,才能讓人放心。”她一席話語,真心祈願,化開彼此曾經心結。

她眸中隱憂,眼前的愁容,難免讓人擔心,又該何從。“秋水誠心探望,道明心結,情義猶在。”

蕭秋水見她不肯接過,明其心意,心頭不免感激得無以復加,也不好再說什麼,遂將錦盒收好,扭頭看了看熟睡中的孩子,心中默唸祈福:祝你幸福,紫鵑!

“紫鵑,這孩子真像你!謝謝!我會好好留着這條殘命爲你祈福的!待得此間事了,我會再回來看你!”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誠卻又不捨地道別:“你也要保重!我告辭了!”也不待她的挽留,直接轉身而去,唯有留下心中的掛念。

見秋水這般真誠與寬容,紫娟深感欣慰,本想留他一同用膳,當作接風洗塵,卻不想他爲了不讓彼此陷入尷尬之境,執意先行離去。摯友貴在誠,重在心,今後無關風花雪月,唯念知己之情,恰如古言“上善若水,從善如流, 如水人生,隨緣而安”。

而對於毅軒的感情,紫娟是真心的託付,至深的愛戀,更可貴的是相濡以沫。患難時,才能體會,何爲“相濡以沫”。若無法相互扶持,危難見真情,便易使人心寒,既是不重仁義,又或,情非得已,與那些人淡了過往,也只能隨它緣盡,相忘於江湖。當局人,無法真正作主決定什麼,按主觀本意去改變什麼,因爲心境必然是受了外界影響,纔會知道累與傷。環境會影響人的選擇,也是考驗真情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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