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勝利看着屠光紹等人離開之後,冷哼了一聲,然後直接給區政fǔ接待酒店金冠酒店撥了個電話,“金冠嗎?我是楊勝利,水利廳來的那個工作組,要嚴格按照上級有關規定的標準來招待啊一定不能有什麼違規或超標的啊”
酒店那邊兒也是非常好奇,到底是誰惹到楊秘書長了?規定的標準,雖然也是四菜一湯,可那個檔次就有點兒讓人難以下嚥了。
四菜一湯由來已久,相傳爲明太祖朱元璋首倡。??據說朱元璋當上皇帝后,遇上天災,各地糧食欠收,百姓生活十分困苦,可一些達官貴人卻窮奢極‘玉’,過着‘花’天酒地的生活。生身貧苦、討過飯的朱元璋,對此非常惱火,決心予以整治。
某日,恰逢馬皇后的生日慶典,朱元璋趁衆位大臣前來賀壽之機,有意擺出粗菜淡飯宴客,以此警醒文武百官。當百官坐齊以後,太祖便令宮‘女’上菜。第一道菜是炒蘿蔔,蘿蔔,百味‘藥’也,民諺有蘿蔔上市,‘藥’鋪關‘門’之說。第二道菜是炒韭菜,韭菜生命力旺盛,四季長青,象徵國家長治久安。再則是兩大碗青菜,以此喻意爲官清廉,兩袖清風。最後一道則是極普通的蔥‘花’豆腐湯。
宴後朱元璋當衆宣佈,今後衆卿請客,最多隻能四菜一湯,這次皇后的壽筵席即是榜樣,誰若違犯,嚴懲不貸。
至於我朝以民爲本,倡導廉政,大家雖然事實上都是人民的父母官,但是在名義上卻都是人民的公僕,自然是不能夠脫離羣衆的,這個四菜一湯的傳統是要堅持下來的。因此在很多正式的場合,都是明示要求四菜一湯的。
只是自從改革開放以來,社會風氣開放,人民羣衆的生活水平日漸提高,這個四菜一湯的標準也就被放進了歷史博物館,等閒接待上級來賓的宴席之上,沒有十幾道菜是看不過去的。
因此當屠光紹一行人住到了賓館後,休整了一下來到餐廳的時候,發現桌子上的菜式實在有些慘不忍睹。
一盤糊辣椒加小蔥醃黃瓜,一盤兒酸辣白菜,一盤兒青椒土豆絲,一盤青椒回鍋‘肉’,然後是一盆兒‘雞’蛋紫菜湯。
這也倒罷了,問題是酸辣白菜的葉子上面還有條青蟲,回鍋‘肉’的‘肉’片上沾着豬‘毛’,青椒土豆絲貌似是清炒,好像一滴油都沒放,全部加的醬油炒出來的。
至於那個‘雞’蛋紫菜湯,份量倒是足,‘雞’蛋‘花’也打得不錯。只是,這頂什麼用?難道喝湯能喝飽嗎?
“服務員,這是你們上的菜嗎?”屠光紹瞪着眼睛,拉住那位送菜的服務員質問道。
“是啊,當然是我們上地菜,有什麼問題?”服務員一臉無辜地反問道。這幾位可是得到區政fǔ秘書長特意“招待”的,服務員可不敢“怠慢”了。
“這是四菜一湯?”屠光紹指着桌上的菜,不依不饒地問道。
“當然是四菜一湯,你不識數啊?”服務員用看傻子一樣地目光看着屠光紹,然後指着桌上的菜對他說道,“一、二、三、四,四個菜,一個湯,四菜一湯嘛。”
“這就是你們丹興的四菜一湯?”屠光紹有些憤怒地問道,“上次我來丹興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你們欺負我不知道啊?”
服務員纔不怕他瞪眼睛,直接反瞪回去道:“上次那個酒店經理,已經因爲貪腐案栽進去了現在林區長有指示,一切要嚴格按照上級部‘門’制訂的標準來準備。所以,你看到的就是新地四菜一湯了”
說完之後,服務員甩手就走了,絲毫沒有在意桌子旁邊的幾個“上級領導”們的反應。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屠光紹氣得直拍桌子,“這是讓人吃的嗎?”
“不錯了,吃公家飯,還想着要滿漢全席啊?有地吃就應該千恩萬謝了”旁邊桌子上的一名食客‘陰’陽怪氣地說道。
屠光紹聞言大怒,一看對方的桌子上也是四個菜一個湯,但是‘花’‘色’品種都要比自己這邊兒的好上很多,便按下怒氣問道:“你們那個,也是四菜一湯?”
“我們這個是自費的。你要是肯自費,燕窩鮑魚海蔘都有的。”那名食客笑呵呵地說道,眼睛在屠光紹等幾個人身上掃來掃去,卻是帶着一種非常不屑的表情,好像認準了他們不會自己掏腰包一樣。
屁話,自費吃飯的話,誰還願意出差?不過屠光紹想着這裡地飯菜肯定是咽不下去了,沒準兒就是那個楊勝利跟自己搗蛋。酒店這一塊兒,應該也是受是政fǔ秘書長直接管理的,顯然是剛纔跟他吵了一架,楊勝利懷恨在心,纔有了這四菜一湯地事情
於是屠光紹就提議道:“算了,在這裡吃不成樣子的,我們出去找一家飯店自己吃好了”
他手下的人當然是雙手歡迎了,反正活動經費都在屠光紹手裡,不吃白不吃。
他們就站了起來,桌子上面的飯菜分毫未動,直接就要走人。
方纔那個食客又酸溜溜地說道:“官老爺就是官老爺,我們老百姓平時都吃不上的飯菜,在人家眼裡就跟豬食一樣,唉……”
屠光紹快被氣瘋了,心說丹興這地方到底是怎麼了?居然連市裡來的檢查組都敢不放在眼裡,他們準備自己單幹嗎?
反正這裡是不能呆了,屠光紹心道如果早知道丹興是這個樣子,打死自己也不會來,更不用說要答應替汪碧婷出頭了,他們愛誰來誰來。
看着屠光紹等人離開,剛纔那個食客笑了起來,“真是奇怪了,二姑父爲什麼要跟他們過不去呢?這樣的四菜一湯,顯然是專‘門’來寒磣人家的嘛”
“凌風,我們丹興的招待水平就是這樣嗎?好像不怎麼友好吧”他旁邊的‘女’孩子有些詫異地說道。
“何止是不友好,簡直就是故意坑人”那名食客正是曾凌風,不過他倒是碰巧過來而已,因爲這是美‘女’老師陳玥請客。陳玥雖然不是體制內的人,但是她畢竟曾經是前任丹興區委一秘的夫人,官員的接風宴,她也沒少參加。那桌上的豐盛,簡直讓她這個拿教室工資的小白領瞠目結舌。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寒磣?
金冠酒店可是四星級酒店,裡面很是有幾個國家一級廚師的,也很有幾個拿手菜,偶爾出來吃一頓,換換口味兒也不錯,尤其是美‘女’老師請客。卻沒有想到居然碰上了屠光紹一行人吃癟的樣子,曾凌風心裡面一盤算,便猜到這些人肯定是不招丹興這邊兒待見的,或者是惹到了楊勝利,所以纔會遇到這種不公正的待遇。
因此在屠光紹等人離開之後,曾凌風便將服務員叫過來問了一聲:“剛纔那些人是哪裡來的?”
“市水利局的一個處長,好像聽說是什麼防汛工作檢查組。”服務員早就認得曾凌風,笑着對他說道,“大概是跟區裡面搞得不愉快,楊秘書長很不高興。”
果然如此,曾凌風笑了笑,心道我們這邊兒剛潰壩,你們的防汛工作檢查組就上‘門’了,這不是明着告訴我們你們是有爲而來嗎?這樣的傢伙,能受歡迎纔怪不過自己這個二姑父這麼氣粗,大概也是依仗着自己是曾家‘女’婿吧。畢竟,曾垂普算是他的大舅哥。如果換一個不太強硬的後臺,這種得罪上級檢查組的事情,楊勝利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曾凌風點了點頭,然後打了個電話,接着跟陳玥繼續吃飯。
他這邊兒桌子上面的飯菜就很‘精’致了,兩葷兩素都是廚師的拿手菜,一道‘雞’湯也是正宗的烏骨‘雞’‘精’心燉出來的,最後兩個人還要了酸梅湯,吃得非常舒服。
等到曾凌風和陳玥吃完的時候,一個小夥子就跑了進來,拿出相機對着屠光紹他們的桌子一陣狂拍,餐廳裡面一陣陣的“咔嚓”聲,然後轉身就走掉了。
“這人是怎麼回事兒,連話都不說,只是對着那桌子一陣狂拍?”陳玥感到有些詫異。
“哦,他應該是一個記者吧。”曾凌風也沒有多做解釋。
“記者?”美‘女’老師有些好奇地問道。
“嗯,我記得他好像是武陵都市報的一個記者,當然,偶爾也向渝州晚報投投稿什麼的。”曾凌風笑嘻嘻地說道,“等着看明天的渝州晚報吧,絕對有非常有力度的新聞,而且還是帶評論的那種”
陳玥感到莫名其妙,不過看曾凌風的樣子,顯然是不會透‘露’其中的細節的,因此也不好再問了,她倒是非常期待明晚能夠看到什麼不同的新聞的,估計曾凌風應該不會說謊吧?
果然,又熬了一個非常酷熱的白天之後,曾凌風接到了當天的渝州晚報,第二版上一個很醒目的標題,就是“四菜一湯還能堅持多久?”
上面還配了兩張圖片,一張是擺着四菜一湯的空桌子,人走了,菜沒動;另一張是觥籌‘交’錯的場面,幾個人點了一桌子飯菜,還有酒水,喝得滿臉通紅。看那酒瓶,懂行的人都能認出來,那是國酒——‘精’品茅臺,市場價差不多一千一瓶呢。
屠光紹等人的工作態度還是比較積極的,次日一早就帶着手下們,完全沒有知會丹興區政fǔ這邊兒,就跑到了那個潰壩的所在位置上,想實地調查一下具體的情形。
結果他們過去了才發現,這邊兒的小堤壩已經修補好了,而且修補的人也是下了血本兒,把上百米長的一段兒堤壩都給重新翻修了一遍,全部是用的速凝水泥,現在根本就看不出來潰口在哪裡,或者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這裡根本就沒有發生過潰壩事故。
“屠處,現在根本就看不出來有潰壩跡象啊,丹興這邊兒的動作也太快了”屠光紹的一個手下說道。
屠光紹也是一愣,沒想到丹興這邊兒在一週之內就把堤壩給修好了,而且看這個樣子,工程還‘挺’大的,尤其是新修好的堤壩上面還拉了許多條幅,上面寫着“百年大計,安全爲本”、“人在堤在,嚴防死守”、“黨員責任堤,安全數第一”等等字樣兒,倒是顯得極其鄭重。
這麼一‘弄’,屠光紹等人也無法指着這裡說,這兒就是潰壩現場了。
不過,屠光紹也不是吃素的,雖然潰口現在已經無從考究了,但是洪水漫過的地帶,那上面可都是不同於原來的地表的淤泥啊單純的雨水沖刷哪裡會形成這樣大規模的淤積,難道說你們丹興還敢不承認這裡發生過潰壩?
於是屠光紹就讓手下把這邊兒的情形都拍下來,然後自信慢慢地說道:“有了這個,不怕他們不承認現在就叫他們區裡的水利局局長過來對質,看他們還敢否認不?”
“沒錯兒,一定要他們低頭認罪”幾個手下這幾天受了冷遇,都一致贊同屠光紹的想法,鐵了心要讓丹興這邊兒好看。
這麼商量着,屠光紹就給丹興區水利局打了電話,讓他們的局長帶人來現場。
可惜丹興這邊兒的水利局局長根本就沒有‘露’面,只三派來了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兒,說是丹興水利局的總工程師。當屠光紹指着這邊兒的淤泥地質問他的時候,這位總工程師老頭兒立刻扶了扶眼睛,認真地看了一下那邊兒的荒地,然後細聲細氣地回答道:“屠處長,那個啊,那個不是潰壩造成的。”
“你當我們都是瞎子啊不是潰壩,怎麼可能造成那麼嚴重的沖刷現象?”屠光紹非常氣憤,這些人當着他地面都敢說謊,難道欺負自己不是水利專家嗎?當年他可是上山下鄉跑過很多地方的老水利,否則他也不會帶隊下來檢查。中國不是有那麼一句俗語,叫做“不是金剛鑽,不攬那個瓷器活兒”。
屠光紹地手下們頓時連聲附和,一致認定丹興方面是在隱瞞事故,推卸責任。
“這不是潰壩,是泄洪。”總工程師又扶了一下眼睛,理直氣壯地說道。
“泄洪?”田更生等人聽了頓時一愣,然後便大怒。
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嘛好好的爲什麼要泄洪?而且你要泄洪都得提前通知泄洪區域內的居民進行規避的,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泄洪?分明就是強詞奪理看來丹興這邊兒死活是不肯承認有過潰壩事故了
“前些時候,林區長視察那邊的丹興機場二期工程用地的時候,發現上游有個小水壩,就是這個,覺得這裡年久失修,是一個安全隱患,因此就要求我們水利部‘門’對區內的各種水利設施進行一次安全隱患排查。發現有問題的,一定要認真處理。”總工程師侃侃而談道,“經過檢查,我們一共確定了三處需要整改地地方,這裡是第一個整改過的,現在我可以負責任地說,只要不是用炸‘藥’來炸,這裡的堤壩就不會出問題”
當然不會出問題了,出了問題你們也會說沒出問題的屠光紹忿忿地想道。
不過這樣一來,屠光紹等人就是留在這裡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了,只能拍了些照片,就灰溜溜地回去了。
到了酒店之後地第一件事,就是給市水利局裡面撥了個電話,跟主管業務的副局長將丹興這邊兒的情況給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最後屠光紹還補充道:“丹興這邊兒,分明就是不把市局放在眼裡我們考察了一圈兒下來,發現問題很多,問題很大啊”
副局長沉默了一陣子後說道:“你是不是還沒有看今晚的渝州晚報?”
“怎麼了?”屠光紹正在口沫橫飛地說丹興的事情,不防副局長這麼問了一句,便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先看看今天的渝州晚報吧,對了,你們那個檢查組可以回來了。”說完之後,副局長就掛了電話。
屠光紹感到有些疑‘惑’,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旁邊一個手下問道:“屠處,局長怎麼說?”
“找份兒今天的渝州晚報過來看看。”屠光紹沒有回答手下的問題,而是對他說道。
很快一個手下就把今天的渝州晚報找過來了,只是那個手下的臉‘色’很難看。
屠光紹心中就有些感覺不好,而當他拿起報紙翻到第二版的時候就暈了,那張圖片上的那個喝得臉‘色’很紅的人,好像就是他啊再看文章的評論,更是字字珠璣,千金不易,文筆極其老辣歷練,像匕首,像投槍,一字一句都切中要害。如果沒有附在上面的那兩張照片,以及背景介紹中所說的市裡某檢查組地字樣兒的話,估計屠光紹自己都要拍案叫好地。
“誰在跟老子過不去啊?”屠光紹頓時就怒了,他此刻完全可以想象到,這條新聞評論會給他今後的事業帶來多大的困擾,這一任處長能不能幹下去,都很難說了。
難道說這也是丹興這邊兒搞出來的名堂嗎?屠光紹感到他的頭很大,完全找不到方向了,就算是現在回市裡去,估計也是大家鄙夷的對象了。上了市直屬晚報的負面新聞的處長,以後還會有好日子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