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下午接到帖子時,看到上面寫着“全蛋宴”三字時,便笑了,輕輕地把帖子放到火裡燒了。他知道老八要找他的,但沒想到老八接手內務府第一天就來找他了。
而他更沒想到的是,老八竟然一點也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四四在戶部的衙門裡把自己關着想了好久,到了時間纔過來吃飯,剛剛看老八的樣子,他也就更明白了,老八這是來探自己的口氣的。
而夏茉則愣愣的看着一桌子的雞蛋,十兩銀子,一枚雞蛋?
她有點像周版《唐伯虎點秋香》那位“對穿腸”一樣要倒地噴血了!
現在她知道老八爲什麼下午就回家了,是她也只能回家,再看下去,她也一定會腦充血了。你說內務府是不是太黑了點,一隻雞蛋三五文錢,結果到了內務府十兩銀子一枚,一兩銀子一千文,這是官家,有的地方已經兌到了一千五到兩千文一兩銀子,退一萬步說,就按官價一千文來算,雞蛋也按五文來算,內務府光雞蛋就漲了兩千倍,還真讓電視裡說的,皇上是天下最大的冤大頭?
“臣弟這雞蛋怎麼能跟宮裡的比,人家那是金雞下的。”老八咬牙切齒,自己在朝鮮、蒙古也只敢三五倍的利潤賺錢,結果宮裡倒好,直接上千倍了,自己這麼些年不是在給這些奴才們打工?
他早山問管事的太監,怎麼雞蛋這麼貴,太監卻回答的理所當然,宮裡用的,自然是最好的,最好的自然就值這個價錢了,還有些不滿的看着老八。
老八雖然也不知道雞蛋應該多少錢一枚,但是他百分之一百的知道,一定要不了十兩銀子一枚,他的銀子,他嘔心瀝血賺回的銀子,還有天下的百姓的血汗,就這麼不見的,讓他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你想怎麼着?盤根錯節你敢碰?就算是皇阿瑪也不見得真的會碰。所以十兩就十兩,反正因爲貴,所以連老十八都不能多吃,挺好的。”四四漫不經心。
“四哥!”老八沒做聲,夏茉卻尖叫起來,這怎麼會是四哥說的話?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雍正大帝怎麼能說這種話。
“不然你以爲老八爲什麼不讓人在邊上伺候?他自己也知道,這事不能挑破,就這制度,挑戰制度,就算成功了,自己也跟着沒了,沒有意義、”四四盯着夏茉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
老八抿了一口酒,冷冷地笑着,他明白四四當自己是自己人才會說這話。換個人,只怕他要裝的十分之吃驚,再說自己失察,再然後,人家挑頭,他殿後,自己寫個請罪摺子,說自己的失察之過,就啥事也沒有了。轉頭老爺子就算想找補點什麼,也輪不上他。順便一下解決了太子和愣頭青,一石數鳥。
“四哥,謝謝!”老八輕輕嘆息着。
“你又不是想不到,不過是讓我來確定一下罷了。”四四倒也不太領情,笑了一下,“皇阿瑪未必不知,只是有些事,他不太想管,他不是常說水至清而無魚嗎?人人自有自己的生存法則。”
“貴了點!”老八沉默了一會,長嘆一聲。
夏茉不說話了,四四的意思她聽懂了,雞蛋多少錢一枚,身爲內務府包衣出身的德妃難不成不知?不過是她太明白裡面的彎彎繞了,於是躲開了。
雞蛋是小,可是牽到卻是整個皇宮幾千口子人。蘇麻怎麼說的?這皇宮不僅是主子們的,也是奴才們的。如果沒有這些人,只怕聖旨都傳不出去。這些銀子就是潤滑劑,讓皇帝和后妃們混個舒心罷了。
“茉兒,下午你說汪氏怎麼了?”老八突然擡頭問道。
“汪氏?汪氏怎麼啦?”夏茉也愣了一下,不知道老八問啥。當然,對於這個曾經跟老八有一夜情的女子,夏茉的警惕性是天生的,馬上警惕的看着老八。
“你說每月都是定例,多的都是她自己的,所以你不問單價。是什麼意思?”老八擺擺手,他倒沒想那麼多,他滿腦子全是銀子在飛。
“哦,他們幾個挺閒的,又各有所長,於是都給他們派了活,汪氏管的就是廚房,每月按家裡人口算個定量,大面上按錢撥給她,只要不刻薄了下人們,有剩的都是她的。”夏茉爲自己的小心眼兒有點不好意思,偷看看四四、八八,倆人都在思索,看來都沒看出自己那點心思,這才鬆了一口氣。
“老八,別想了,你省下了銀子來,也沒人會謝謝你。”四四有些無奈了。
“四哥,我現在不是想省銀子,而是我咽不下這口氣。”老八拍了桌子。
“難不成你要跟整個內務府爲敵?就算你不怕,可是想想看,內務府不但管着宮裡,你府上也大部分出身於此,真的動了他們家人的利益,你以爲你以後在即的日子就好過了?”
“八哥,聽四哥的吧。他一向眼裡不揉沙子的,他都忍了,實在不成,跟皇阿瑪說,咱們不幹了還不成嗎?”夏茉心裡也堵得慌,可是看看四四的樣子,她決定相信。
“四哥,我不怕!我反正不要那個大位,我就鬥鬥看了。爺有的是銀子,我不怕那些不忠不孝的傢伙給爺添堵。”老八定定的看着四四,豪氣干雲。
夏茉笑了,這纔是老八,這該是老八。
四四看了他好一會兒,輕輕的敲着桌子。夏茉知道,他在思考,在算計,老八和夏茉也不鬧他了,默默的等着四四最後的答覆。四四畢竟管了一年了,德妃也對裡頭的事熟,自然他能想到萬全之策。
“茉兒剛剛的主意挺好,你只是想改改做法,之前的事揭過不提,賬目全毀,新人新氣象。”好一會兒,四四吃了一個蛋卷,輕描淡寫地說道。
“您還是不許我得罪人?”老八愣了一下,四四說得簡單,但他也明白四四的想法了,以前的事全部揭過,也不用再提了,老八不是去反貪的,而是爲了去提高效率的。
“哪能不得罪,只是想讓你少得罪一點,你不怕,難不成不想想良妃娘娘?”四四白了他一眼。
“放心,從今天起,四爺和八爺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老八擡頭看看房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苦笑着點點頭。
四四明白老八這是想跟他撇清關係,省得將來給他惹麻煩,笑了笑,沒說話、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天快熱起來了,北京城悶得就好像在人心上壓了一塊石頭。
十天後,老八就再次進宮了,在南書房裡與老爺子密談了很久,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麼,連李德全都被遣得遠遠的。
七月老爺子照例巡幸塞外,老八留守,其餘的成年阿哥一個不留,全部帶走。
老爺子前腳出了北京城,八阿哥叫了內大臣、副總管太監、各司庫總管、主簿、管領等人,全招在內務府的大院裡跪着。
幾大箱的賬簿,還有這些日子老八明察暗訪來的明裡暗裡的開銷,甚至於誰分了多少,都有明細,直接扔在地上,大家看去。
膽小點的直接暈了過去,而膽大的梗着脖子硬挺着,但發抖的撐着的兩隻手臂,根本掩不住他們的心虛。
老八看看他們,又看向了天,原來做賊心虛這話還真是一點都不假,可是爲什麼沒人敢觸這個須?明明是對的事,卻沒人敢做;敢做的人卻要賠上身家性命?還在表明,自己不要大位了;老爺子甚至把跟大位有關的都帶了出去,生怕沾了一點火星,因爲上位者自己也心虛吧?
“點火!”老八也懶的跟他們說什麼,看都看了,直接吩咐了一聲,內廷侍衛把那些賬本扔進了大缸裡,淋上些油,再把火把扔了進去,大熱天的,老八坐在上頭,各司官員、太監透着火光看着老八有些變形的臉,原本的恐懼改爲惶恐了。
貪污不過頭點地,他們敢這麼做,家裡的銀子也不會只放在一個籃子裡,抄了也不怕。再說,他們十分明白,就算老爺子不在,老八一次也殺不了這麼許多人,他不敢!
他們先是慌了神,一下子透了底,一個個事後回想,覺得重來一次,他們一定能很從容。就在大家剛剛從容一點時,老八卻出人意表的把所有的證據都燒了,到時大家到時可以死無對證了,可大家更惶恐了。
因爲他們不知道老八爲什麼這麼做,施恩於他們?讓他們做傻事,幫他謀朝篡位?那就不是殺頭了,而是誅九族,他們也怕死,可是死自己和死丅全家,全族就不是一個重量級了。更何況還是幾族跟自己一起死,他們可背不起那責任。一個個呆呆的在那兒看着老八,就像一隻只待宰的小羔羊。
“燒乾淨沒?”老八看火漸滅,順嘴問了一句。
“是!”侍衛可是老爺子的親兵,老爺子留下他們說白了也不放心老八,萬一真的利用這些人真的施恩了,他老人家在紫禁城裡還怎麼混。
老八覺得真的累,替老爺子累得慌。自己都願意成他手上的刀了,人家一邊怕沾了血腥,又不想放了施恩的機會!他這樣,誰還敢給他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