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衆人噤若寒蟬,別說沒有誰敢擡頭或者動彈一下,甚至不敢咳嗽,呼吸聲也不能喘重了。
劉言雖然站在燦眉和波察兄妹的前面,看不清楚後面三人的面目,但這個時候的他已臻巔峰化境,通過身後的空氣波動便可以猜測出近處人們的大致表情。果不其然,剛纔還各不相讓驕縱跋扈的兩位小姐頓時就蔫了,而且誰都沒有接口回答的膽量。
“怎麼,在場好幾千個人,衆目睽睽,居然看不到是誰幹的?在本國夫面前,還有問了不答的話?”從國夫一聲比一聲高昂了起來,目光中漸漸顯露出陰鷙之氣。
但哪個百姓敢說呢?他們惹不起從國夫,也同樣惹不起兩大家族,於是依舊是一片沉默。
“不說是嗎?”從國夫獰笑道,“可我的眼睛還沒有瞎,腦子也沒有壞,我是看到了地面上有一隻死老虎,這是誰家的車畜呢?再不回答,我就立即帶回去,給女皇陛下說道說道!”
話說到這個地步,倫莎只有硬着頭皮站上前一步,重新下跪,老老實實地說:“小女是波察家族族長的女兒,今天駕車到這裡,不知道怎麼着老虎忽然發了瘋不受控制,帶着我的車直接撞上了大門,事出有因,絕對不是故意撞倒禁門,衝撞了從國夫大人的!”
“哼!我當是誰!量別人也沒這麼猖獗!”按說波察家族實力雄厚,是除了開山立派的黑頓之外最早拖家帶口的外來大戶,可以說黑頓女國建國初始百廢待興,原始工業和農業基礎的建立都是波察家族不可埋沒的功勞,黑頓女皇自己都格外青眼相加,更何況正國夫也不過是主管後宮,象徵地位因妻而貴,真正的政治地位並不見得高於波察家族的族長,更別說從國夫還只是第二丈夫。真要說起來,倫莎總算識得大體,當衆給從國夫道歉,已經是極爲謙卑了,這不是上古時代,皇宮的權力早就被弱化了,從國夫本該也讓一步,誰料他居然這麼說話,讓包括倫莎在內的所有近處的人都是一怔。
倫莎有些不服,但她是家族未來的繼承人,就算火氣沖天也知道基本的道理,於是只能繼續垂首,呈誠惶誠恐狀。誰想到從國夫並沒有就這樣饒過,而是嚴厲地質問道:“你衝撞了我,暫且慢說,你這樣衝擊大門,有****製造政治事件的嫌疑,你可知罪?”
倫莎大驚,沒想會被扣這麼大的帽子,再要是不反駁一味避讓,只怕也不見得能被這傢伙饒恕,於是依舊保持恭敬的神態,回答道:“從國夫大人千萬息怒。小女沒有撒謊,真的是老虎失去控制,絕非我的本意。我對從國夫一向敬仰有加,知道從國夫對輔助女皇陛下功不可沒,只可惜每年只能在幾次大型典禮上遠遠見過幾面,甚是遺憾。小女的家族對我邦皇室忠心耿耿,想必從國夫也這麼認爲吧?”心裡卻暗暗地罵道:“你個狗東西,沒有女皇陛下微服私訪的時候偶爾見着你寵幸了你,你他媽的還在炒麪館當伙伕呢!我母親每年大大小小的各類珠寶也給了你不少,別人收財寶是說好話,你收了是隻能保證不吹枕邊惡風,你算什麼玩意兒?今天又一點兒顏面不給,當衆這麼羞辱我,等着!將來改朝換代的時候,把你整張皮剝下來鋪在街上讓千萬人踐踏,才能消了我的恨!”她之所以能忍辱負重,也是因爲母親有一樁大志向大圖謀,希望等黑頓女皇衰老式微的那天舉事生變,一舉取而代之,儘管倫莎脾氣火爆年紀又小,但其母親身有頑疾不知道能活到哪天,爲了女兒能夠繼承家族甚至整個女國大統,才早早告訴了女兒自己的圖謀。倫莎雖然小脾氣挺大,終究天性聰明伶俐,又自幼有這麼重大的壓力壓在身上,自然能夠在關鍵時刻忍氣吞聲,以退爲進。
“放屁!你小孩子年紀不大,小嘴還挺會說呢,你以爲捧一捧我,我就這麼算了?國家大事,法律嚴明,必須公事公辦!”從國夫冷笑道,“來呀,把這位千金小姐請去保密局喝茶,我倒是看看,她能不能認識錯誤!”
這話說出來,任誰都是大驚失色。尤其是倫莎和坎普察,對望一眼,都是面無人色。倫莎倒不怕去保密局,那裡面也有家族的眼線在其中,就算沒有這眼線,自己去了也不會受到拷打,須知波察是整個黑頓自由邦最大的家族,平民中也有無數支脈後代,單論數量並不亞於女皇的子民。只是她家族還真是有重大的圖謀,這從國夫不知道什麼原因整自己,但肯定不是因爲洞悉了自己家族的異心,然而萬一弄巧成拙事情敗露,整個家族就會陷入亡族滅種的巨大凶險,這可不妙!
然而這時候,燦眉突然上前一步,恭敬地說:“從國夫您誤會了,適才我們倆當街遇見,正想切磋一下手腳,誰想到一不小心驚着了老虎,就發生了老虎帶車撞門的事兒,真不是故意的。這位倫莎小姐的家族全蒙女皇陛下的寵幸信任纔有今天的壯大昌盛,又怎麼會懷有異心,自掘墳墓呢?”她這話聽着像是在爲自己的好姐妹好朋友辯護一般,實際上最後一句反而貌似無心地點明瞭認爲波察家族有異心的觀點。
倫莎不禁大怒,正要辯駁,卻見坎普察朝自己施眼色,這才強行忍住。下一秒鐘她就明白了這眼色的含義:雖說本星球有四大家族,但最大的家族還是女皇的子民,四大家族實際上是“外來少數人的四個最大的家族”,黑頓家族與四大家族總體的利益自然與普通民衆相對立,這體現了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基本矛盾;而黑頓家族與四大家族之間也有明顯矛盾,這是爭奪星球統治權的矛盾;四大家族之間自然也有不例外的矛盾,這是爲爭寵成爲最受女皇信賴家族的矛盾。至於四大家族之間幾百年的鬥爭,多半是兩家鬥兩家,處於動態平衡,但誰和誰聯合,卻是此一時彼一時,很不固定。最近這幾十年,波察家族跟午烈家族走得很近,他們的結合相當於老牌政治家與傳統商界的聯合。而爲國家打仗流血卻始終被孤立軍權受到猜忌的一門忠烈昆芒家族,則把聯手的目光投向了真正意義上的外來戶和潛力股乞薩夫婦。也就是說,燦眉言語間對波察家族的攻擊,正是在維護昆芒家族利益。然而倫莎和坎普察的眼神交換,其實是在幸災樂禍地想:“你以爲從國夫在批評我們,就是站在你那邊了?他就是這個毛病,就愛臭顯擺威風,你用這種商量的口氣跟他說話,那不就正是撞在槍口上嗎?等着看你挨批的好戲。”
誰料事情卻大出兩人意料之外,從國夫面對燦眉,居然和顏悅色,微笑着說:“阿眉,你這小妮子就愛多管閒事!不好好的在家學習軍事和武藝,保家衛國,在大街上閒逛什麼?你跟她切磋?”他誇張地做出了一副很噁心的不敢相信的表情,“無論贏了輸了,你都敗壞了你母親的名聲呀!”
燦眉故意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跟他一唱一和:“您說得對,我這還沒想到呢。我家是武學世家,要切磋也得跟高手切磋,我看整個黑頓自由邦也只有您從國夫手下的蒼勇纔有這個資格。其他人……哼,跟臭棋簍子下棋,可不是越下越臭麼!”
倫莎和坎普察都是心中暗暗叫苦:“太失策了,看來從國夫是讓他昆芒家族給收買了,按說我們給錢也不少,可他卻不賣我們面子,這說明很有可能從國夫與昆芒家族有一致的大方向利益……”
倫莎眼見着從國夫凌厲的眼神又向這邊射過來,便搶佔先機,喊道:“從國夫大人明察!她燦眉怎麼不敢說說,爲什麼和我切磋?”
燦眉一怔,避實就虛地說:“你駕車橫衝直撞,差點兒撞着我,我自然要跟你好好說說。這還有什麼可奇怪的?”
倫莎指着劉言,高聲道:“她燦眉在大街上跟我爭我邀請的客人,她算個什麼東西?我氣不過,就跟她打起來了!你們不是跟乞薩一家走得很近嗎?想要男人,讓他夫婦倆給你們造去,何必來搶我看中的客人?”
衆人已經半天沒挪動一下了,都盼着這事兒快點結束,好接觸這在風吹日曬下的苦,眼見倫莎不依不饒,都在心裡大罵起來。
燦眉沒想到對方能急中生智,佩服之餘,也高聲喊道:“啓稟從國夫大人!這是我的男朋友,我們交往已經七八天了,今天我們倆出門散步,偏偏冤家路窄遇上了這瘋女人,她好色成性,只瞥了我男朋友一眼,馬上就跟橡皮泥似的死纏爛打,非要活生生從我身邊搶走他!理兒本來就在我這邊,就算拋開理兒不講,單說我昆芒家族的面子往哪兒擱?所以我必須要跟她動手!但當街打架總不是好事,就以切磋爲名了。”
倫莎又驚又怒,破口大罵道:“好你個不要臉的!你在街上拉一下人家的衣服就成了你男朋友了?光天化日之下撒謊,你讓大家評評理看!多少目擊者證明我是主動邀請他,而你是跟我同時剛認識他!”
從國夫這才聽明白,他打定主意要爲燦眉說話,於是冷笑一聲,琢磨着怎麼偏向她,誰料目光驟然落到劉言臉上,頓時面色一變,陰森森地問:“長得不錯呀?你是外來人吧?”
劉言不想惹事,也用同樣恭敬的態度回答:“是,大人。”
“你是來參加選秀的吧?”從國夫這話問得一字一頓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