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藥鋪”二字,千如的臉色更加蒼白,壓低着頭,輕聲道:“你說什麼呢?我什麼時候去過藥鋪?我……我最近一直待在府中,竹沁妹妹可不要亂說話。”
“怎麼會呢?”竹沁有些茫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慕開文,“守衛張大哥明明說看到你去了興源藥鋪,他還叮囑我,讓我跟你說一聲,以後儘量不要去興源藥鋪買藥,那家的藥啊來路不太正的,而且貴得很,可別把身體吃壞了纔是……”
“興源藥鋪……”慕開文眉宇一擰,不由想起之前有人來報,說是在興源藥鋪查到了一包去路不明的鶴頂紅,正在追問店掌櫃詳情。
竹沁卻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兩人神色的異樣,繼續道:“千如姐姐,你若當真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請府中那些男大夫給你瞧,我帶你去見三小姐,你看如何?三小姐醫術了得,而且爲人心善,只要把情況向她說明,她一定會出手相助的……”
“竹沁!”千如心中焦急,連忙甩開竹沁來拉她的手,側過身去,“你……你不要亂說,我沒有生病,我什麼事也沒有,大公子,奴婢院裡還有事,就先回了……”
“慢着。”慕開文愣神喝住了她,而後瞥了竹沁一眼,神色有些疑惑,道:“竹沁,你這……華央是不是回去跟你說了什麼?”
竹沁神色一喜,“三小姐回了?”
慕開文一皺眉,“你不知道?”
“我……”竹沁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竹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後院廚房的嬤嬤跟奴婢說來了些鮮果和乾果,奴婢就想着趕緊去,給三小姐挑些好的,這不,剛剛挑好,還沒來得及回去呢……”
說着,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神色有些訕然。
慕開文隨意地伸手解開竹籃看了看,而後淡淡一笑,“你拿這些乾果做什麼?”
竹沁道:“做點心啊,三小姐說大公子最喜歡吃杏仁酥,奴婢就多拿了點,大公子什麼時候得空,奴婢做好了給您送去。”
慕開文不由笑了出來,點頭道:“好,那你先回去做好,等我手中的事處理完了就去解語閣。”
“哎。”竹沁乾脆地應了聲,對着慕開文行了一禮,“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說罷,提着竹籃轉身離去,走到第二個路口的時候,她拐了過去,停下了腳步,只聽慕開文嗓音冷冷道:“千如,你近來出府去過藥鋪,可是當真?”
“我……”千如嚇得渾身顫抖,“大公子,奴婢只是……只是因爲家中兄長病重,又不便從府中領藥,所以……”
“你家中還有重病兄長?”慕開文眸色一沉,緊盯着她看了兩眼,“千如,你在慕門待得也算久了,自從靖柔獨立一院起你便跟在她身邊,辛勞照顧她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樣吧,我帶上呂大夫和你一起走一趟,先替你這位兄長把病治好,如何?”
千如臉色瞬間蒼白如紙,躊躇了半晌,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連連磕頭求饒,“大公子饒命,奴婢知錯了……”
慕開文霍地冷了臉色,握緊拳,喝道:“帶走!”
“是!”一旁的守衛應了一聲,將人拖起隨着慕開文一道離開。
這邊,竹沁勾起嘴角冷哼一聲,轉身朝着解語閣的方向奔去了。
廊檐下,一方棋案經緯正行,黑子白子正無聲廝殺,華央剛剛執起一枚白子落下,就聽到門外的守衛喊了聲“竹沁姑娘”,擡眼看去,竹沁提着竹籃快步進了門來,對着華央和蕭意樓行了一禮,而後淺笑着用力點了點頭。
見狀,華央不由淡淡一笑,招招手,“辛苦你了。”
竹沁卻不由嘆了口氣,看着手中的竹籃,道:“奴婢怕是沒有休息的功夫了。”
華央不由問道:“爲何?”
竹沁道:“大公子果真愛這杏仁酥,聽說我要給他做杏仁酥,說是處理完手中的事便過來,奴婢還是趕緊着去做好吧。”
華央不由無奈地搖搖頭,笑道:“那便要辛苦你了。”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蕭意樓淡笑道:“竹沁姑娘也真不容易,這解語閣上上下下幾乎所有的事情都要她一人來打理,是在是辛苦。”
華央接過話道:“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蕭公子沒有聽說過嗎?她若是吃不得苦,也不會那麼輕鬆坦然地接下我這個爛攤子了。”
聽得語氣平和,嗓音淡淡,卻隱隱藏着一絲鋒冷,蕭意樓不由眉峰一擰,看了她一眼,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麼,“你發現了?”
華央道:“發現了,只是尚不知出於何處,目的何在。”
蕭意樓凝眉,略一沉吟,道:“不是慕門的人。”
華央頷首,“至少,在我認爲,不是。所以我纔會覺得奇怪,也忍不住覺得背後涼意陣陣,縱使她現在對我沒有任何惡意,縱使她心在是真的一心幫我、爲我,可是她背後的用意我還琢磨不透。”
說着,她緩緩起身,神色漸漸冷了下去,“我這個人,生來最不喜歡被人欺瞞矇蔽。”
聞言,蕭意樓的眸底閃過一抹異樣,原本淺笑淡然的神色變得陰鬱,只是很快便又恢復了平靜,他站起身來走到華央身邊,擡眼看向小廚房的方向,沉聲道:“也許,等你回來之後,一切便可瞭然了。”
頓了頓,又問道:“她是不是還不知道你要離開?”
華央搖頭,“不到爺爺點頭,最好還是不要讓任何多餘的人知道。”
蕭意樓頷首,簡單應了聲“好”,沉默了片刻,他看了華央一眼,又道:“這幾天你就先好好休息吧,餘下的事情,蕭某來處理。”
華央心裡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也不與他爭,點點頭道:“好,有勞蕭公子。”
說罷,便站在廊下,一聲不響地看着靜靜落下的雪花,神色靜默冷冽,看不出感情和深淺,可是那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涼意,蕭意樓卻感覺得到。
垂首抿脣,他無聲地站在華央身後,似是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所以並沒有出聲打擾她,只是這麼靜靜地陪着她站着,一直到竹沁做好了點心回來,他這纔回身收拾好棋案,離開了解語閣。
不出華央所料,天色昏沉、四下掌燈時分,慕管家親自來到了解語閣,請華央前往瑯峫閣,華央領着竹沁一同前往,走到瑯峫閣外面的時候,正好看到裴湘瑤和慕夜泠母女進了門去。
華央故作驚訝,問道:“慕管家,出什麼事了?”
慕管家四下裡瞥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三小姐不用擔心,今晚上的事兒對三小姐來說只有利沒有害,門主這是……要給三小姐正名,還三小姐一個清白。”
“正名?”華央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解,慕管家卻也不願多說,只是深沉地笑了笑,領着華央和竹沁進了門去。
甫一進門,就看到幾乎所有人的人都已經到了,就連慕嬈和剛剛康復的慕靖秋也來了,慕光元和慕靖秋坐在慕榮身邊,兩個人眼睛都是紅紅的,尤其是慕靖秋,擡眼向華央看來的時候,眼底還清晰可見有淚光。
慕芷溪則乖巧地坐在沈氏和慕識旁邊,一直低垂着頭,直到華央進門來才擡頭看了華央一眼,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裴湘瑤和慕夜泠順勢在慕識和慕榮兄弟兩人中間的空位坐下,漠然地睨了華央一眼,並沒有要給華央留座的意思。
正凝神間,突然聽到一道輕柔的女子嗓音響起,慕嬈衝華央微微一笑,招招手道:“來,華央,坐姑姑身邊來。”
聞之,華央沒由來地彎眉一笑,點點頭,順從地走過去坐下,而後擡眼看了正站在正廳中的慕開文一眼,只見慕開文衝她點點頭,安慰一笑。
待所有人都入座了,慕溫涵方纔擡眼,面無表情地從衆人身上一掃而過,瞥了那位統領一眼,沉聲道:“關門。”
那統領會意,退到門外從外面關上了門,隨後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衆人循聲望去,只見四周有黑影晃動,顯然,現在整個正廳已經被守衛團團圍住了。
慕榮不由疑惑地看了慕溫涵一眼,問道:“父親,這是怎麼了?”
慕溫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咱們慕家是許久沒有這般聚在一起議事了,之所以沒有去祠堂,那是因爲今晚要處理的這個人並非慕家人,還沒有資格進慕家祠堂,但是這件事之後,會不會有人進,那就不得而知了。”
聞言,衆人心下都不由一凜,神色訕然地相視一眼,華央向身邊的慕嬈看去,但見慕嬈神色出奇地平靜,伸手拍了拍華央的手背,輕聲道:“不用擔心。”
華央便抿脣一笑,聽慕溫涵繼續道:“開文,把人帶出來。”
慕開文點點頭,轉向一旁的守衛,“帶出來。”
守衛轉身進了裡屋,很快便帶着一名年輕女子出來了,那女子噗通一聲跪在當廳,俯身哭嚷道:“奴婢知錯了,求門主饒奴婢一名……”
慕開文冷聲道:“你既知錯了,那便說說錯在了哪裡?”
“我……”那女子千如已經怕得說不出話來,渾身直哆嗦,“三夫人和四小姐茶裡的毒,是……是奴婢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