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丞相府,景家舊宅,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片死寂沉沉的廢墟,門上的封條已經字跡不清,退了原來的顏色,地上的縫隙裡也長滿了雜草青苔,再也不見往日的奢華之象。
入夜之後,兩道身影翻過後面的圍牆,悄悄進了院子,私下裡掃了一眼,確認院子裡沒有人,兩人這才鬆了口氣,相視一眼,朝着院子中間緩緩走去。
“這裡就是你之前生活的地方。”身形高挑的男子輕聲道,“雖然現在什麼都看不清楚,不過我可以想象得到,這裡以前一定很威嚴奢華。”
這聲音不是別人,正是祁連煜,他身邊身形比他嬌小的女子則是被他一路護送回洛城的慕夜泠。
聞他所問,慕夜泠笑了笑,笑聲清冷,“整個洛城之中,除了皇宮和宸王宮,怕是沒有哪家府邸能有丞相府的這般奢華貴氣,只可惜,再怎麼奢華貴氣,如今也都只是一片殘垣斷壁了。”
祁連煜忙道:“哪有?這裡現在只是荒無人煙,無人居住,所以破舊了些,若是有人住進來收拾一番,這裡還是會恢復原樣……”
“呵呵……恢復原樣?”慕夜泠嘲諷一笑,“你難道還沒有看明白嗎?這座宅子雖然很好很大,可是大月現在根本沒有把他收回換作他用的意思,也許,在他們心中,景家就是最不可原諒和饒恕的,就連這座宅子他們都不願再接納。”
祁連煜道:“未見得,雖然如今景家已經沒了,可是你和景陌都還在,景家還有人在。”
慕夜泠道:“你的意思是,等景家的人都死光了,也許他們就會把這座宅子收回了?”
祁連煜一愣,慌忙擺手,“不是,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看着他慌張解釋的樣子,慕夜泠不由輕笑一聲,搖搖頭道:“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緊張。”
頓了頓,她掃了四周一眼,情緒又漸漸低沉了下去,“不管怎樣,我都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景家就這麼被全滅的,哪怕是拼上我這條命!”
突然,兩人神色一沉,回身低喝一聲:“誰?”
一道人影快步走到慕夜泠身邊,壓低聲音道:“小姐,是我。”
一聽這聲音,慕夜泠便認出他來,“李越,你來了。”
來人正是金刀衛統領李越,只見他警覺地看了祁連煜一眼,慕夜泠會意,道:“放心,他是自己人。”
李越這才鬆了口氣,點點頭道:“小姐,屬下剛剛得到消息,顧正已經護送着慕華央一行人回京,現在已經到了城外,最遲明天午時之前便能進城。”
“回了?”慕夜泠眼睛一亮,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對了,蕭意樓不是在兗州嗎?爲何我聽說他前兩天還上了朝?”
李越道:“這件事說來確實蹊蹺,現在有很多大臣都開始懷疑上朝的那位不是真的皇上,可是又沒有人敢當面質疑或者拆穿,畢竟,輔政王殿下和昭王殿下都認準了他就是……”
話未說完,慕夜泠便輕輕笑了出來,點頭道:“我明白了,定是蕭意樓爲了趕往兗州救人,又不想被朝中那些大臣知道,所以讓風若宸和風萬鈞弄出來個假的,如今第五忌就在宮中,有他出手,再弄一個假的出來也不奇怪,畢竟之前的慕華央可是以一個假的身份在那個皇位上坐了大半年。”
李越皺了皺眉,“可是明知道如此,我們也做不了什麼,現在輔政王和皇上已經和解,兄弟幾人齊心協力,誰敢和他們兄弟作對?”
慕夜泠嘴角浮上一抹陰冷的笑意,側身看了看祁連煜,道:“我有些話想要單獨和李越說,你等我一下。”
祁連煜早知她有事瞞着她,此時也不好說什麼,看着她和李越走到一邊,兀自垂首輕嘆一聲,暗道:央央姑娘,我們若是能見上一面,當面把問題問個清楚,那該多好。
兩人走出幾丈遠,確定祁連煜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了,這才停了下來,而後慕夜泠從腰間取下一枚香囊交到李越手中,“這裡面的名單是爹爹給我的,你明天拿着這份名單和爹爹的手令將所有人都請到一起,跟他們說一件事……”
說着,她湊到李越耳邊耳語了幾句,只見李越先是愣了愣,繼而面露喜色,連連點頭,“好!小姐放心,屬下一定辦到!只要這事成了,慕華央在大月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慕夜泠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她毀我景家,我便毀她慕門,我要她把欠我的全都一點一點還回來!”
說罷,她揮揮手,“去吧,小心點,別被別人發現了。”
“是,小姐多保重。”李越沉沉點了點頭,又對着祁連煜點頭致意,縱身掠去。
慕夜泠深吸一口氣,確認他走遠了,這才緩步走到祁連煜身邊,輕聲道:“我們走吧。”
祁連煜道:“不回你的房間看看了嗎?”
慕夜泠悽悽一笑,“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好看的?要看,也要等我將整個丞相府都拿下來再慢慢看。”
說着,她帶頭朝着後院走去,祁連煜心知她心中不舒服,便不再多問。
午時過半,光化殿內依舊一片沉寂,內侍緩緩進殿來,看到正端坐案前批閱奏本的那人,有些不忍心打擾,可是又不得不打斷他。
“王爺,皇上來了。”
“嗯。”風若宸頭也不擡一下,淡淡應了一聲,“快請進來。”
內侍應聲退出,不一會兒身着一襲牙色常服的蕭意樓緩步進了門來,揮揮手屏退了一衆宮人,上前道:“大哥這般兢兢業業,連午膳都忘了,真教朕心中過意不去。”
風若宸手中批註的筆一頓,擡頭定定看了眼前這人一眼,過了片刻,他淺淺一笑,放下手中的筆走下臺階,將他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輕聲道:“瘦了。”
蕭意樓眸色瞭然,垂首一笑,正要說什麼,就聽到門外內侍道:“昭王殿下,輔政王殿下正在和皇上談事兒呢。”
“沒事,正好本王也有事要與他們談談。”隨後,身着一襲利落勁裝的風萬鈞大步進了門來,揮揮手示意內侍都退了下去,徑直走到風若宸身邊,“大哥你們談什麼呢?”
說着,不經意地瞥了一旁的蕭意樓一眼笑了笑道:“你現在假扮四哥是越來越像了,尤其是在眼神。”
風若宸不由垂首輕呵一聲,擡手攔住他,“你這麼急匆匆的,有什麼事?”
風萬鈞道:“哦,我得到消息說顧正東璃的兵馬已經回朝了,這麼說來,慕門已經安全了,不知道四哥打算什麼時候回來。他要是再不回來,我可真頂不住了,現在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懷疑皇上是假的,那些個大臣天天往我的昭王府跑,去探我的口風,你說他們怎麼就不來探大哥的口風?”
蕭意樓垂首斂眸道:“那是因爲他們知道想要從大哥這邊探得口風是不可能的是,可是你昭王就不同了,武將出身,難免粗枝大葉了些。”
風萬鈞聞言不由皺了皺眉,瞪了蕭意樓一眼,“哎,你這話說的……”
正要朝着蕭意樓走過去,突然他像是察覺了什麼,愣了一下,停下腳步,看了看風若宸,又看了看蕭意樓,而後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四哥?”
蕭意樓睇了他一眼,“你還認得我這個四哥?”
風萬鈞頓然神色一喜,“你……你已經回來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沒有通知我們一聲?”
蕭意樓彎眉一笑,“我這一次回來,兵馬並未隨行,留在了兗州,一行只有十數人,扮作尋常的商客入城,你們不知曉也不奇怪。不過……”
他神色突然一沉,看了風若宸一眼,風若宸不由得收斂了笑意,“怎麼了?”
蕭意樓道:“我中隱隱覺得有人知道我們入城的消息,接下來城中的巡邏和守衛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風若宸頷首,看了風萬鈞一眼,風萬鈞連忙點頭道:“大哥、四哥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蕭意樓頷首,問道:“對了,關於金刀衛,最終是決定如何處置的?”
風若宸道:“金刀衛雖然是景家的人,不過在景家的事情敗露之後,有不少都自行來請罪,經過調查,確實有不少人都不知道景家做過的那些事,所以最後是殺一半留一半,但凡爲景家做過見不得光的事之人,解按律處決,不知情者留其一命,現在正在待命,稍後再做整編。”
蕭意樓道:“如此一來,即可表明朝廷對待叛臣的態度,也能顯示出對不知情不犯律之人的公正,倒不失爲一計良策,不過有一個人……”
“你是說以前金刀衛統領李越?”
“沒錯,這個人與景陌的關係一向很好,也屬他知道的關於景家的事情最多,但是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的手上一定是乾淨的,這種事情他是不會親自動手的。而越是如此,就越要小心這個人。”
風萬鈞重重點頭,“我明白了,我等會兒就派人去將他監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