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千月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萬鈞告訴我,上個月皇上與衆臣商議之後,決定將爹爹調回京中,擔憂有人在路上動手腳,皇上還讓萬鈞派人持御令前往接應,誰曾想,不等萬鈞的人接到爹爹,爹爹便出事了……活着回來的將士們說,他們在回京途中遇上了邱涼族的人,爹爹非但沒有追殺他們,反而放他們離開,那些邱涼族的人剛一離開便搬來了救兵,圍殺爹爹他們,爹爹他……在混亂中中箭而亡……”
“邱涼族……”連妃握着連千月的手漸漸收緊,搖頭冷冷一笑,道:“邱涼族不是剛剛在邑平城戰敗了嗎?他們哪來的兵力入我大月圍剿大月將士?這分明就是有人誣害你爹!”
連千月咬着嘴脣連連點頭,“萬鈞也是這麼說的,皇上和蕭將軍以及稍微有些頭腦的大臣也都是這麼認爲,可是眼下我們缺少可以證明這些的證據,沒有人會相信爹爹是被冤枉的……”
說着,她擡頭看着連妃,神色悲痛道:“這十多年來,爹爹一直心心念念着姑姑,卻沒想到……”
連妃知道她想說什麼,也跟着悲傷落淚,哽咽道:“我本想着,等大哥回京了,我就回府去看他,卻是怎麼也沒想到,十多年前的那一別,竟成了永別!”
驀地,她放開連千月的手,霍地站起身來,咬牙恨恨道:“景晟!一定是他!除了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這般容不下我連家!”
“姑姑……”連千月慌張地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連妃深吸一口氣,朝着門外瞥了一眼,沒有立刻回答連千月,而是反問道:“姑姑聽說皇上給你和昭王賜婚了。”
連千月點頭道:“是,就在過年那會兒。”
連妃頷首道:“萬鈞是個好孩子,雖然不太會說好聽的話哄女孩子開心,可是自小做事就認認真真、踏踏實實,最重要的是,他從小就一直都對你很好,把你交給他,我也算放心了……”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神色變得凝重,“至於那位皇上和蕭將軍……”
連千月壓低聲音道:“姑姑那麼聰明,蕭逸太子小的時候又經常到姑姑宮裡玩鬧,想來姑姑已經察覺了。”
“嗯。”連妃點頭,“千月,你告訴姑姑,這個人……”
“姑姑放心,她是昭王的人。”頓了頓又道:“她和蕭將軍都是昭王的人,他們一起在查當年寧家被陷害污衊的真相。”
“可信嗎?”
連千月用力點頭,“絕對可信。”
“那就好。”連妃說着抹去眼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起身向外面走去。
甫一見到她出來,風萬鈞和蕭意樓下意識地行禮,“連妃娘……”
連妃苦苦一笑,揮手阻止,“世事變遷,我早已不是什麼連妃娘娘,你們進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說着,她特意朝着華央看了一眼,招招手道:“你也來。”
幾人不明所以,跟着她進了裡屋,連妃在牀邊坐下,看了四人一眼,深吸一口道:“大哥的事情千月已經跟我說了,有些事情我也該告訴你們了。”
聞言,幾人的神色都沒由來地一正,屏息凝神,聽她說下去:“大哥此番被害,想來你們心中都已經有了懷疑的人。這些年我走過很多地方,見到了很多人,川蒙我去過,東璃我也去過,大大小小的各族各國我都去過……直到今年二月底,我纔回到洛城,結果就在我回來沒多久,就發現了一件事,丞相府的往來客人身份可真是複雜多變。”
風萬鈞濃眉一擰,出聲道:“連妃娘娘的意思是,丞相府有外族的人進出?”
連妃頷首,“因爲我在川蒙和東璃帝都待得時間最久,所以能很輕易地分辨出他們的着裝喜好以及口音,雖然他們極力隱藏,學着我們大月人的口音,可還是能聽得出來,前後不到十天的時間,川蒙、東璃、甚至前不久殺害大哥的邱涼族人都曾進出過丞相府,只不過他們都是經過了喬裝打扮,各種身份都有,我還沒有弄明白,究竟景晟知不知道,是被騙了,還是與他們都有來往和勾結。”
風萬鈞驚了一驚,“這麼多的人進出丞相府,進出洛城,我們竟然沒有發現!”
連妃悽笑一聲,搖頭道:“怪不得你,是他們僞裝的太好了,若非我對他們有所瞭解,也不可能發現。正也因此,我原本要回連府找千月的打算就暫且擱下了,我不能保證,這些人有沒有混入連府,就算他們沒有混入連府,會不會有景晟的人在監視着連府……我不能輕舉妄動,我死了不要緊,可是然兒……”
驀地,她話音一頓,惶然地看了華央一眼,華央會意,示意她安心道:“您放心,我已經讓人帶那輛馬車進了昭王府,如今就在偏廂房。”
連妃這才鬆了口氣,對華央點頭致謝,“能不能把我的然兒帶來?”
聞聲,風萬鈞快步走了出去,吩咐了幾句,回來就聽到連千月問道:“姑姑,我記得你以前說過的,今後有了孩子就起名叫做錦然,這個然兒他是不是……”
連妃看了幾人一眼,已經擦乾的眼角又落下淚來,點頭道:“事已至此,我就不瞞你們了,十一年前,我剛剛有了身孕不到兩個月,先皇便病重不起,那時候知道我有身孕的人很少,其中一人就是皇后姐姐……我是說寧皇后,當時同有身孕的容妃月份比我大,皇后姐姐告訴我,容妃佔有慾極強,她曾經悄無聲息地害得一個和她同時有孕的嬪妾小產了,那時候先皇正在病重,根本無力保護我,大哥又遠在邊疆,所以我便和皇后姐姐商議,在我腹中胎兒穩定之前,暫且不能說出去,可誰想還是讓別人知道了……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容妃派來的,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來歷,我只知道他們下手狠毒,想要害死我的孩子,連我也不放過,可偏偏他們行事縝密可怕,一丁點的線索和證據都沒有留下,我和皇后姐姐都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連千月哽咽一聲道:“我想起來了,那時候姑姑曾經奉寧皇后諭令,與其他幾位娘娘一同出宮去,到國寺爲先皇祈福,可是就在那次祈福回來的途中,姑姑突然就失蹤了……”
連妃點頭:“沒錯,其實那一次是皇后姐姐的安排,我也並沒有失蹤,只是被帶到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安心養胎,本想着等情況穩定了,再回宮說明一切,可是……那一天終究沒有來……我在外面躲了許久,肚子漸漸大了,正想要和皇后姐姐商量回宮的時候,宮裡就出事兒了……”
後面的情況,幾人也都大致猜到了些,宮中宮變,太和帝、寧皇后以及寧氏一族全都在那一場宮變之中去了,朝中掌權之人變成了風若宸和景家,連妃此時現身,無疑是死路一條,所以她只能一直躲下去……
“孃親。”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稚嫩的喊聲,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十多歲的孩子快步跑進來,直直跑到連妃身邊,擡眼看了看幾人,目光有些惶然,看到華央的時候,他突然愣了一下,轉身與連妃小聲說了些什麼。
連妃瞭然一笑,輕撫着他的頭,道:“然兒乖,不得無禮,這些都是你的哥哥姐姐。”
“然兒……”風萬鈞看着他那與他們兄弟幾人極爲相似的眉眼,心下一陣歡喜,蹲下身輕聲道:“你就是錦然。”
風錦然點點頭,“我是,我認得你,你是昭王殿下。”
風萬鈞笑着搖頭道:“我是你五哥。”
風錦然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了連妃一眼,連妃輕聲道:“然兒乖,他就是你五哥,孃親以前跟你說過的,還給你畫了畫像,你忘了?”
風錦然有些遲疑,擰眉想了想,怯生生地叫了聲:“五哥……”
聞之,風萬鈞頓然一喜,差點落淚,擡眼看了看連千月,又看了看蕭意樓,突然笑容一滯,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被蕭意樓搶先一步,垂首道:“恭喜王爺。”
華央回身看了他一眼,不動神色地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蕭意樓會意,衝她搖搖頭,示意不用擔心。
連妃不察,長嘆一聲,拉了風錦然坐在自己身邊,繼續道:“發生了那樣的事,這皇宮回不去了,甚至就連風州都不能安然待下去了,所以然兒出生沒多久,我就帶着然兒離開了風州,去了青州。那裡離大月和東璃都是最近,而且川蒙的人也不會認出我,誰想待了沒幾年,青州就被蕭將軍拿下了……”
她擡頭看了蕭意樓一眼,微笑致意,“其後我便又輾轉別處,靠着經營繡坊爲生,這幾年越漸太平安穩了,生意也越來越好做了,攢了些錢,後來我聽聞蕭逸太子回朝繼位了,心中又驚又喜,思忖良久,我決定回來親眼看一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在年後賣了繡坊,帶上然兒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