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意樓沉沉看了她一眼,“放心,我會讓顧正護送杜仲一路悄悄跟上去,有什麼事也好暗中照應。”
這麼一來,華央的心裡總算是安穩了些,連連點頭:“這自然是好,那我就放心了。說來,多虧了五弟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冷靜,不然……”
她輕輕搖了搖頭,沒由來地太息一聲,風萬鈞道:“四哥放心,我知道我該做什麼,如今千月孤身一人,我是她唯一的依靠,越是這種時候我越不能自亂陣腳,連家的事還得我去打理。”
蕭意樓輕拍着他的肩,“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你和千月姑娘怕是要過得很辛苦了。”
風萬鈞擡手拍着他的手背,苦苦一笑,搖頭道:“我不怕,只要千月能安然無恙,我就什麼都不在乎。”
看着他眼角的無奈笑意以及決絕冷冽的神色,華央和蕭意樓的臉色都微微沉了沉,相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奉仁帝詔令,暫封連府,府中衆人也暫且遣散,不到一天的時間,連府就從原來的歡聲笑語滿園變得空空蕩蕩,所有的門都由京畿衛把守,沒有皇上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出。
昭王府正院,下人丫頭們亂作一團,進進出出忙個不停,直到一名大夫模樣的人來了衆人這才安靜下來。
風萬鈞大步進門來,便朝着裡面走邊問道:“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照顧好她嗎?”
小丫頭紅着眼睛道:“奴婢真的不知道連姑娘這是怎麼了,她給那些人分發完銀子,遣他們離開之後,突然就暈倒了,怎麼也喊不醒……”
說話間,風萬鈞已經在牀邊停下腳步,看着牀上那個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女子,心下揪成了一團,隱隱作疼。
“千月……”他輕輕喊了一聲,牀上那人雙目緊閉,一點反應也沒有。
良久,那大夫起身對着風萬鈞行了一禮,輕聲道:“王爺放心,連姑娘並無大礙,只是一時急火攻心、心中鬱結所致昏厥,好好休息幾日便可,不過連姑娘這身體底子可不大好,瘦弱了些,平日裡還是要多多休養、略加進補才行。”
風萬鈞終於鬆了口氣,點頭道:“本王明白了,有勞了。”
說着,瞥了一眼身邊的隨從道:“你跟着大夫去去拿藥方抓藥。”
待送走了大夫,他這纔回身走到裡屋,在牀邊坐下,看着連千月這模樣,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這兩天,連府的事情幾乎傳遍了整個京都,好在,大多數人都不相信連朔是叛將,可是面對人證物證,又無從辯駁。
一道人影站在距離連府不遠處的巷子口,盯着已經被嚴密把守起來的連府看着,良久方纔轉過身離開,卻並未察覺身後一直有人在跟着她。
只見她披着一件寬大的斗篷,把自己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一路上她一直低垂着頭,壓低帽子,走到一個人煙稀少的街口,上了一輛馬車,馬車朝着昭王府的方向駛去。
身後的人迅速跟上,終於在昭王府外的街口又看到了那輛馬車,馬車靜靜地停在那裡,假裝成路人從馬車旁邊經過的時候,隱隱聽到馬車裡有小孩子的聲音問道:“孃親這是要去哪裡呀?”
另一名女子答道:“小公子乖,夫人去看望一位故人了……”
方纔在連府外行蹤神秘的女子此時已經到了昭王府外,她盯着昭王府的大門看了半晌,而後提着一籃雞蛋走上前去,對守在門外的守衛道:“幾位小哥,我能不能進去看看我家小姐?”
守衛警覺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家小姐是何人?”
那婦人答道:“就是……就是剛剛被昭王殿下接回府的連姑娘,我原本是連府廚房的下人,前些日子家中有事,小姐心善,允我回去處理,哪知剛一回來就聽說府中出事了,小姐也被接到了昭王府,我……我心中擔心小姐,想給她送點吃的……”
守衛將信將疑,相視一眼,問道:“你姓甚名誰,我們要先進去問一下。”
婦人愣了一下,卻又不好不答,訕訕一笑道:“我……我是……”
突然她腳下一個不穩,身形狠狠一晃,差點摔倒,雖然勉強站穩了,手中的竹籃卻落在地上,雞蛋灑了一地,全都碎了。
“這……”一見這狀況,她不由滿臉慌張地看了守衛一眼,聲音顫抖道:“這……這灑了,我回去重新拿些來……”
說着不顧守衛在身後喊她,連忙踉踉蹌蹌地跑開了。
直到離開了那些守衛的視線,她方纔悄悄鬆了口氣,隨便找了個地兒放下竹籃,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正要快步走開,突然兩道人影從一旁走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婦人嚇得一愣,後退了一步,擡頭看了看兩人,豁然變了臉色,“是……是你們……”
昭王府內,一名守衛匆匆而來,對着風萬鈞耳語了幾句,只見風萬鈞一臉正色,揮揮手道:“即刻調一隊人馬守住這個院子,所有伺候的人全都退下,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隨意踏入這個院門。”
“是!”守衛沉沉應了一聲,出了門去,只消片刻,連千月暫住的院子就被昭王府的府兵團團圍住,而後有三人在隨從的護送下大步進了門來。
華央摘下斗篷的帽子,看了一眼裡屋,低聲道:“聽聞連姑娘昏倒了,她怎麼樣?”
風萬鈞道:“大夫來看過了,說是因爲一時情緒激動所致,並無大礙。”
話雖如此,他還是一臉擔憂,回身看了一眼道:“她昏睡了半天,剛剛醒來。”
華央遲疑了一下,道:“我能……去看看她嗎?”
風萬鈞看了蕭意樓一眼,點點頭,領着兩人進了裡屋。
連千月已經醒來,此時正靠着身後的軟墊子半躺着,一如那晚在連府見到她時的模樣,面無表情,目光呆滯,一言不發,若說不同,便是如今的她更加憔悴,臉色更加蒼白,聽到他們進屋的腳步聲,下意識地投來一記目光,卻是冷冷的,淡淡的。
“連姑娘……”華央心下有些愧疚,上前來輕聲道:“對不起,我……”
“不怪你。”連千月嗓音輕飄,“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搶先一步,及時下令封了連府,又遣散衆人,只怕現在的連府早已是血流成河。”
聞此一言,華央心下稍稍放鬆了些,“看來……你都明白了。”
“我明白。”連千月垂首,雙手緊緊絞着被角,“我明白真正想要害我連家的人不是你們,我明白你們這麼做是爲了我們好,我會配合的。”
蕭意樓看了看華央,輕輕拍着她的肩,開口道:“連姑娘能明白這些,我們就放心了,這段時間你且安心在昭王府好生休養,有什麼事,昭王殿下會去做的。”
連千月微微頷首,“千月聽從你們吩咐。”
“連姑娘……”看着她這般神色,華央心下沒由來的一陣難過,瞥了身邊那個一直低垂着頭、披着斗篷的婦人一眼,深吸一口道:“其實,今天我來見連姑娘,除了向連姑娘表達歉意之外,還有一件事,就是帶這位故人來與連姑娘相見。”
風萬鈞這才注意到旁邊這個人,從進門到現在她一直低垂着頭,不聲不吭,此時聽華央這麼一說,不由心下微微一凜,看了看神色淡淡的連千月,又看了看華央,道:“這位是……”
華央對着那婦人微微欠身致意,“夫人。”
那婦人顫了一下,深吸一口氣,伸手摘去斗篷的帽子,緩緩擡頭看向連千月。
連千月原本並沒有對華央的話上心,面上也並不見什麼期待與欣喜,不經意地瞥了那婦人一眼,驀地,她渾身輕輕一顫,瞪大了眼睛,定定看着那婦人,雙脣微微顫抖着,蠕動了片刻卻說不出話來。
如此相視了片刻,突然她稍稍哽咽了一聲,眼淚奪眶而出,嗓音沙啞道:“姑姑……”
“千月……”那婦人也垂首落淚,哽咽出聲,見連千月欲要起身,連忙伸手攔住她,上前來坐到牀邊,一把扶住連千月,輕撫着她的雙頰,“姑姑……回來了……”
風萬鈞已然驚得說不出話來,瞪眼看着面前這位婦人,又看了看蕭意樓和華央,喜道:“你……你們找到連妃娘娘了!”
華央輕聲道:“其實,連妃娘娘一直都在洛城之中。”
風萬鈞擰了擰眉,還想再問什麼,可是看到連千月淚如雨下的模樣,終究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與華央、蕭意樓相視一眼,三人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不管怎樣,連千月憋在心中多時的抑鬱與悲痛總算是在見到連妃的時候發泄出來了,如此,他也就稍稍安心了些。
“姑姑……”連千月緊緊抓着連妃的衣袖,“我就知道,你還活着,你一定還活着……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我們找你找得都快發瘋了……”
“姑姑知道,姑姑都知道……”連妃擡手替她擦去眼淚,“咱們先不說這個,等你身體好些了,姑姑慢慢說給你聽。我……我想知道,你爹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爲何一夕之間,就從一名忠臣良將變成了叛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