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裴湘瑤微微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慕夜泠,“你說什麼?”
慕夜泠沉聲道:“我在想,慕華央爲什麼突然變得完全不同了。”
裴湘瑤想了想,點頭道:“沒錯,她這次回來之後,確實變得很不同,但是,不管她怎麼變,有一點是她這輩子始終都不可能改變得了的,那就是,她在這慕門中,永遠都別想翻身,永遠都只能做一個來歷不明的野孩子!”
說到這裡的時候,裴湘瑤的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殺意,狠狠地咬了咬牙,而後緩步走到慕夜泠身邊,輕拍着她的肩,又恢復了笑意,柔聲道:“而你,我的女兒,慕夜泠,纔是這慕門中的長孫女兒,是慕門中超越了那些男人的一個獨特的存在,任何人都別想抹去你在慕門的成就,任何人……也都別想將你和慕門中的關聯分隔開來。”
“孃親……”
“泠兒。”裴湘瑤打斷她,一臉正色地看着她,“我們不能輸,絕對不能輸給任何人,我們必須要把這慕門中的所有人都比下去,甚至今後有一天,我們要站在他們所有人的上面,俯視他們,成爲這慕門中的至高者。”
慕夜泠心下暗暗一凜,看着裴湘瑤的神色,心知她又想起了那些不開心的回憶,不由輕輕握住她的手,“孃親放心,女兒知道該怎麼做,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做到這慕門中的最好、最優秀,只是……”
她忍不住輕嘆一口氣,鬆開裴湘瑤的手,轉過身去,緩緩走到窗前打開窗子,腦海裡一遍遍浮現她踏進正廳的門,見到華央的第一眼。
“不同,完全不同,我甚至看不到一絲慕華央的靈魂和影子,除了那張臉是認識的,其他的……一丁點熟悉的感覺都找不到,爲什麼……”
“泠兒,你在說什麼?”裴湘瑤有些疑惑地走到她身邊,不解地看着她,“還在想華央那個死丫頭的事情?”
慕夜泠神色沉重,沉吟道:“孃親,這件事頗爲蹊蹺,我要仔細查一查,你最近先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輕易去接觸慕華央,有什麼事一定要事先跟我商量,知道了嗎?”
裴湘瑤知道自己這個女兒的能耐,點點頭道:“你放心吧,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心裡還是有數的,我現在只是後悔,當初怎麼就沒讓人乾乾脆脆殺了她,反倒給了她活着回來的機會……”
“娘!”慕夜泠臉色驟然一冷,一把握住裴湘瑤的手腕,“我忘了問你,你究竟揹着我做了什麼?你是不是趁着九州各國之人前來兗州的時候,派人去刺殺……”
她話音頓了頓,伸頭看了看四周,見空無一人,這才拉着裴湘瑤走到裡屋,小聲道:“去刺殺大月的那個人?”
裴湘瑤也沒由來地沉了臉色,“泠兒,你不是不知道,他的存在對於大殿下和景家的威脅太大了,想要景家的人能順利接位,咱們就必須……必須想辦法先除了他……”
慕夜泠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娘!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只要負責處理好慕門中的事情,大月那邊的事情自有我去處理,你爲什麼就是不聽我的?這下好了,我們什麼都沒做好,反倒讓蕭意樓進了慕門,這下,你打算怎麼跟景家交代?”
“我……”裴湘瑤遲疑了一下,低下頭去凝眉細想。
看着她有些爲難的樣子,慕夜泠終是不忍,輕嘆一聲,攬住她靠在她的肩頭,喃喃道:“孃親,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處理好這件事,一定不會讓你這些年來的苦白受的。”
裴湘瑤鼻子微微一酸,用力點了點頭,輕拍着慕夜泠的手背,“娘知道,孃親相信你。”
頓了頓,她深吸一口氣,“好了,你累了一路了,一頓安穩的飯還沒吃上,我讓小廚房給你做些吃的,你好好休息一番,晚上還有門主給你辦的接風宴,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殊榮。”
慕夜泠點點頭,看着裴湘瑤緩緩離開,臉上的笑意不由得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她緩緩走到門前,看着蕭意樓暫住的院子,微微眯了眯眼睛,喃喃道:“蕭、意、樓……你爲什麼偏偏就是和她一起回來了?爲什麼沒有……殺了她?”
竹沁提着一隻食盒,從外面匆匆進了院內,找了一圈不見華央的身影,放下手中的食盒,到後院找了找,只見華央正躺在一支小腿粗細的樹杈上,雙手點在頭下面,悠然地睡着。
“三小姐!”竹沁嚇得瞪大眼睛看着她,着急地直跺腳,生怕她會一不小心掉下來,“你……你怎麼爬得那麼高?趕緊下來吧,上面太危險了……”
然,念一轉,她突然又皺了皺眉,疑惑地看着華央,“三小姐,你……你這是怎麼上去的?難道是爬上去的?”
華央睜開眼睛,看着正上方樹枝上的雪朵子,彎眉淡淡笑了笑道:“怎麼上來的,重要的嗎?重要的是,這上面的景色如此之好,視角獨特,我又怎捨得下去?”
“三小姐……”竹沁輕輕嘆了口氣,“你還是下來吧,奴婢有事要跟你說呢。”
華央道:“是關於秋衣姑姑的。”
竹沁點了點頭,又發覺華央看不到,便應聲道:“是的,正是有關秋衣姑姑的,聽說中午這頓飯沒吃成,所以沒等到午後,秋衣姑姑領了錢之後,就被二夫人院裡的蓮兒親自送走了,據說送走的時候二夫人給了秋衣姑姑一大筆錢,門主雖然也知道,但是並沒有說什麼,算是默許了,這麼看來,門主也不是十分生秋衣姑姑的氣啊……”
話音剛落,她突然聽到輕輕的一聲脆響,擡眼看去,只見華央伸手摺了支幹枯的樹枝在手,驀地一翻身,墜了下來。
竹沁頓然瞪大眼睛,驚惶地看着看着疾速墜下的華央,根本來不及想什麼或是說什麼,甚至連驚叫都忘了,下一刻便看到華央穩穩落在她面前,衝她幽幽一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怎麼了?繼續說。”
“我……”竹沁大腦裡一片空白,看了看面前落落而立、毫髮無傷的華央,再想想方纔她落下的樣子,直覺她在半空中翻身落下的動作輕靈流暢,一氣呵成,根本不是什麼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像是個練家子。
至少,她只看到過大公子和二小姐有這樣的身手。
華央卻是一臉淡然,似乎絲毫不覺得方纔那個動作有什麼好值得驚訝的,整理了一下衣袖,用手中的樹枝在地上寫了幾個字,邊寫邊道:“你方纔說,蓮兒親自送了秋衣姑姑離開,還給了錢。”
“嗯嗯……”竹沁用力點了點頭,拉回神來,繼續道:“門主默許了二夫人這麼做,現在府中有不少人在說,其實門主原本並不是想要重責秋衣姑姑的,只是被三小姐逼得沒法子了,這纔不得已嚴懲了秋衣姑姑……”
華央輕輕一笑,頭也不擡一下,漠然道:“繼續說,還有什麼?”
竹沁遲疑了一下,原本想要瞞她的,現在看來,是什麼都瞞不住她了,只能老老實實道:“他們還說,說秋衣姑姑爲慕門中的人做了那麼多年的衣服,就連三小姐也一直受她的恩惠,如今卻因爲兩件衣服就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揭穿她,讓她下不了臺,還逼着門主重責於她,三小姐這是……”
她的聲音一點一點小了下去,偷偷瞥了華央一眼,道:“忘恩負義。”
出乎意料的是,華央臉上不見絲毫不喜之色,只是淡淡笑了笑,“忘恩負義……”
她將這四個字緩緩地念叨了幾遍,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他們說是,那便是了,你也不要去與他們爭論。”
“三小姐……”
“那些人的口舌之爭沒有意義,在這慕門中,更也不是他們說了算,說到底,一切還是要看爺爺的意思,爺爺說太陽是打北邊出來的,咱們也得跟着認了不是?”
竹沁凝眉想了想,總覺得華央話中有話,便聽她繼續說下去:“你以爲這一次爺爺這麼爽快地嚴懲了秋衣姑姑,將她趕出府去,是因爲被我逼得下不了臺?呵!太天真了,以爺爺的心思和謀略,他不想做的事情,誰又能勉強得了她?
秋衣姑姑是孃親的親表姐,當年家道中落,全家被殺,無路可去之時,慕門收留了她,這些年來她在慕門中做事,確實出了不少的力,可是也當真沒少撈着好處,你以爲孃親爲什麼會那麼大方,給她一大筆銀子?怕是那些錢究竟是誰的,來路如何,都還很難說。
爺爺也不是不知道這些,只是一直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動她,說到底,今天的一切不過是我給了爺爺一個藉口和臺階罷了,只是這事情結束了,最後要出面承擔這個責任和罪名的人換個人而已,是我也好,是二姐也罷,總之,不會是爺爺。你若這個時候去和那些人爭論,不管結果如何,最後受責的人都只會是我們自己罷了,又何必呢?”
竹沁聽得心下一陣惡寒,全然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麼一層用意,不由覺得背後一陣發涼,打了個冷戰。
正想要在問華央什麼,卻看到華央擡腳朝着門外走去,道:“你不用跟着,我去蕭公子那裡看看情況如何。”
竹沁一聽是蕭公子,立刻識趣地點點頭,沒有跟上去。
華央出了解語閣之後便直奔着蕭意樓的院子去了,只是沒想到她剛剛走到路口,尚未來得及上前去,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進了蕭意樓的院子,而那個人正是……
慕夜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