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牀上翻來覆去良久,華央睡意全無,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腦子裡堆滿了事情,想不明白便睡不着。
猶豫良久,華央終是起了身,走到外殿看了看,之前她吩咐丹琴準備的東西,這丫頭都已經準備妥當了,打開看了看,有吃的喝的,還有些衣物,她伸手試了試,不算太沉。
站在包袱前看了片刻,她一伸手拎起包袱出了門去。
前一天晚上回來之後,她把風如鳶畫的那幅皇宮地形圖拿出來又仔細看了看,終於確定了那所廢棄宮苑的方位,今天晚上再過去,便是輕車熟路了。
想來這李嬤嬤爲了不被外面的人發現,所以故意在很晚的時候才做了些清淡的飯菜,華央趕到的時候,兩人正在吃晚飯,一見到華央,容妃顯得有些侷促,李嬤嬤卻是一臉警惕和排斥。
“你怎麼又來了?”李嬤嬤目光狠狠地瞪着華央,“你想要知道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你說過不會讓別人來打擾我們的生活的,那你還來幹什麼?”
華央將包袱放到桌上打開,甫一聞到肉香,容妃頓然眼睛一亮,卻又似乎有些害怕華央,不敢亂動。
“李嬤嬤,你把這些菜拿去切好裝盤再拿來。”說着又拿起另一隻包袱遞給容妃,“這是我給你們帶的換洗衣物,你們先將就穿着,等日後有時間我再慢慢地給你們帶些別的東西。”
李嬤嬤顯然不放心,取了把菜刀當着華央的面將她帶來的菜切好分開,安撫容妃坐下吃着。
華央見了也不生氣,輕笑一聲,緩步走到院子裡,靜默不語。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安置好容妃之後,李嬤嬤跟了出來,沉聲問道:“你究竟是什人?爲何能在這宮中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華央道:“我說了你也不會信,倒不如不說。”
李嬤嬤道:“那你說說,你和蕭逸太子還有大殿下是什麼關係?”
華央想了一下,她口中的大殿下應該就是風若宸了,“我麼……是他們的朋友,不僅如此,我也是如鳶公主和昭王殿下萬鈞的朋友。”
聽她直呼風萬鈞的名字,李嬤嬤的臉色變了變,連連搖頭,“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是他們共同的朋友?這種事絕對不可能!”
“嬤嬤何以如此肯定?”華央霍地回身,直直盯着李嬤嬤,目光沉冷清寒,“難道嬤嬤知道什麼?”
“我……”李嬤嬤愣了一下,低下頭道:“你既然說你是他們的朋友,就必然知道他們之間的那些恩怨,蕭逸太子與大殿下……絕對不可能成爲朋友的。”
“蕭逸太子……大殿下……”不知何時,容妃已經出了門,站在兩人的身後,輕聲嘀咕着,手中還捏着一塊肉,嘴裡的東西也沒有嚥下去,只是不停地念叨着“蕭逸太子”“大殿下”,一臉恐慌與悲痛,突然她扔了手中的肉,用手保住自己的頭,慌道:“對不起……是我的錯,我錯了……對不起……”
李嬤嬤顧不得華央,連忙上前去扶住她,“娘娘,沒事了,不是你的錯,事情已經過去了……”
突然,她回身惡狠狠地瞪了華央一眼,“不管你是什麼人、想要知道什麼,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娘娘已經這樣了,你也看到了,你從我們身上根本得不到什麼的,你快走,走吧!”
“李嬤嬤……”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容妃已經輕輕哭了出來,“我也是沒有辦法,我不想死……那湯藥……”
“娘娘!”李嬤嬤連忙喊住了容妃,緊緊拉着她拍着她的後背,帶着她往屋裡走去,邊走邊道:“娘娘不怕,有李嬤嬤在……”
眼看着兩人進了屋裡,華央也不好上前阻攔,只能垂首太息一聲,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不多會兒,屋子裡微弱的燭光便熄滅了,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有兩道人影緩緩出了門,四下裡看了看,而後朝着院門這裡走了過來。
黑暗中幾乎看不清人的模樣,只隱約聽到其中一人問道:“李嬤嬤,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李嬤嬤道:“娘娘放心,李嬤嬤這就去給娘娘重新找一個宮院……”
說着,兩人走到門前,躡手躡腳地將門打開一條縫隙,李嬤嬤探出頭四下裡看了看,而後扶着容妃小心翼翼地出了門。
剛剛出門沒走出兩步遠,容妃便突然驚叫一聲,李嬤嬤連忙伸手攔住她,而後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豁然怔住,順手指了指,聲音顫抖道:“你……你沒離開……”
華央將兩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沉聲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李嬤嬤道:“這個你管不着。”
“如果你們只是兩個普通的宮人,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看見,不聞不問,可你們不是。”華央的嗓音和語氣冷了下去,一步步向着兩人走去。
李嬤嬤連連後退,搖頭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聽得懂,你什麼都知道,你更知道這件事牽連甚廣,關乎很多人的清譽,甚至是性命。”
李嬤嬤有些慌了,後退了兩步,突然拉起容妃轉身就跑,不想剛剛轉過身沒跑出兩步,一道人影便緩緩落在面前,與華央一前一後堵住了她們的路。
華央怔了一下,看了看對面的人,“你怎麼來了?”
蕭意樓嗓音清冷,道:“來幫你一把。”
話音落,人影起,他已經朝着李嬤嬤和容妃掠去,華央下意識地輕呼一聲:“不要傷害她們!”
蕭意樓腳步霍地一頓,直起腰緩緩收回手,華央這纔看清他的手中捏着一條花斑蛇,手指正好掐在蛇的七寸處。
李嬤嬤和容妃都大吃一驚,向後踉蹌兩步跌坐在地上,容妃似是因爲受到了過度驚嚇,昏了過去,李嬤嬤緊緊抱着她,滿臉擔憂,急切地喊着:“娘娘……”
華央有些不忍,走到兩人身邊蹲下,不顧李嬤嬤的阻止,伸手抓着容妃的手腕替她號了號脈,而後輕吐一口氣道:“放心吧,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受到了驚嚇。”
“放手!”李嬤嬤冷不丁地狠狠推了華央一把,華央猝不及防,身形踉蹌了一下,好在蕭意樓動作迅速,伸手扶住了她。
兩人相視一眼,又看了看李嬤嬤和容妃,點了點頭。
樹丫隨着夜風來回擺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如今的夜裡已經感覺不到寒意,只覺得清清涼涼的。
蕭意樓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神色沉肅,目光似是凝視着廊檐下的燈籠,卻又似目光無焦,漫無目的。
“吱呀”一聲輕響,門緩緩打開,華央緩步走了出來,蕭意樓起身走上前來問道:“醒了?”
華央頷首,“人是醒了,不過這裡沒醒。”說着,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失心瘋。”
聞言,蕭意樓原本就擰在一起的眉峰皺得更深,盯着殿門看了兩眼,擡腳走了過去,見狀,華央深吸一口氣,緩步跟上。
內殿的軟榻上,容妃正蜷縮成一團所在一角,抓着被子護着自己,渾身顫抖着,口中不停唸叨着:“大殿下……大殿下要來殺我了……要報仇了……蕭逸太子也來了,全都來了……”
李嬤嬤兩眼泛紅,已經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沒有辦法阻止容妃,只能輕聲輕語地安慰着。
然而,一見到蕭意樓和華央走進來,她立刻面露兇色,瞪着兩人喝道:“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我們不過是兩個苟且偷生的可憐人,你們爲何要如此苦苦相逼!”
華央沒有出聲,而是看了蕭意樓一眼,只聽蕭意樓淡淡道:“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我自然會送你們安然無恙地離開。”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李嬤嬤轉過身去護住容妃,“你想知道什麼,我怎會知道?”
“你知道的。”蕭意樓上前一步,冷冷看着他們,“景皇后,以及寧皇后。”
聞言,一直低頭兀自嘀咕的容妃豁然擡起頭來,盯着蕭意樓看了片刻,突然一聲驚叫,縮在李嬤嬤的懷裡,伸出一隻手指指着蕭意樓,“我見過……這眼神我見過……”
華央上前來,沉聲問道:“你認識他?”
“我……我不認識……”容妃連連搖頭,“可是這眼神我見過……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們……我錯了……”
李嬤嬤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伸手抓起手邊的杯盞朝着華央砸了過來,“你們都走開,不要再逼她了!她都已經這樣了,過去的事情早就已經忘記了,你們又爲何要如此緊抓着不放?”
“她沒有忘記。”華央側身,伸手接住杯盞,走過去放下,凝眉看着李嬤嬤和容妃,搖頭道:“她雖然得了失心瘋,忘了幾乎所有的事情,可是那件事她始終都沒有忘記,非但沒有忘記,反而被她牢牢記住了,不管她變成了什麼樣,都會永遠記得這件事。如今,她已經失去了其他的記憶,所以在她的記憶裡就只剩下這件事了,她所能想的、唸的,也只有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