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意樓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道:“該回去了。”
華央隨口問道:“去哪兒?”
“回家。”
華央微微一愣,停了手中的動作回身看他,遲疑了一下,伸手摘下斗笠,而後定定看着他,眼底有一抹考究。
蕭意樓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直接而肆無忌憚,半晌,他輕聲道:“還是看你穿女裝的樣子順眼。”
華央道:“可我看你卻怎麼都不順眼。”
蕭意樓擰起眉峰,“那要怎樣才順眼?”
華央蹙着眉頭想了想,突然對蕭意樓道:“來,笑一個。”
蕭意樓一怔,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繼而又迅速回神,本想板着臉不笑,可是一看到她那表情,竟是一時沒繃住,垂首笑出聲來。
華央一臉滿足地連連點頭,回過身去開始收拾東西,蕭意樓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這是客棧,不是自己的家,想怎麼糟蹋就怎麼糟蹋。”華央說着,將藥渣都倒進一隻桶裡,又把藥都裝了起來。
蕭意樓道:“你別弄了,會有人來收拾的。”
華央擡眼看了看四周,淡淡道:“所以,這家客棧也是你的?”
蕭意樓笑而不語,算是默認。
“這麼說,從我住進來的第一天起,你就已經知道了我的下落。”
“你僞裝地太好,斗笠下面又易容,他們險些沒有認出你來,直到第三天才確定你的身份。”
華央撇了撇嘴,把她自己採來整理的藥收拾好,其他的都丟下不管,而後大步下了樓去。
蕭意樓問道:“這些是什麼?”
“藥,救命的藥。”華央說着側身看了蕭意樓一眼,“我就算不在宮中也不能閒着,所以就試着配解藥,看看能不能瞎貓撞上死耗子。”
蕭意樓眸色微微沉了一下,終還是問道:“風若宸的藥?”
華央倒也不隱瞞,乾脆地點點頭,“沒錯,你要請的那位高人不知何時才能到,沒辦法,我只能自己動手。”
“你就那麼在意他的生死?”
華央不答,反問道:“你不在意嗎?”
蕭意樓腳步一滯,沉吟片刻,一瞬不瞬地看着華央,良久,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央央,有些事情也該告訴你了。”
華央心下暗暗一凜,似是料到了他要說什麼,緊緊抿脣點了點頭道:“你說。”
蕭意樓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你那麼聰明,也許已經猜到了,其實我是……”
“救命啊……來人吶……”附近突然傳來一陣呼救聲,蕭意樓和華央都霍地一愣,循聲望去,相視一眼,而後齊齊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掠去。
只見七八名黑衣人團團圍住一輛馬車,馬車旁邊已經躺了幾個人,守衛只剩下一人死死守住馬車的門,那些黑衣人相視一眼點了點頭,突然齊齊朝着馬車襲去。
華央一眼瞥見馬車門楹上掛着的牌子,不由低呼一聲:“是上官大人!”
聞聲,蕭意樓身形一晃掠上前去,掌心運氣揮出,黑衣人被震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回身怒視着蕭意樓,喝到:“什麼人!”
蕭意樓微微眯了眯眼睛,淡淡道:“蕭意樓。”
聞之,那些黑衣人全都大吃一驚,扭頭就逃,蕭意樓眸色一冷,低垂的右手掌心真氣凝集,那些人想要逃走,卻發現腿腳根本不聽使喚,邁不開一步。
華央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子遮住了臉,快步上前來,扶住那名受傷的守衛,問道:“上官大人呢?”
“在,在裡面……”
華央顧不得那麼多,一把撩起門簾看了一眼,頓然一驚,下意識喊了聲:“蕭意樓!”
聞之,蕭意樓霍地斂息收掌,那些人始料未及,全都摔在了地上,原本已經走遠的風萬鈞等人此時已聞訊趕來,將黑衣殺手全都拿下,再湊到馬車前一看,頓然愣住。
“先別動馬車!”華央沉喝一聲,示意他們扶住馬車,自己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藉着火把的光大致檢查了一番傷勢,又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的藥給上官瑜服下一顆,而後跳下馬車沉聲道:“送回府,越快越好,取我的藥箱來……”
話說出口纔想起她的藥箱還在宮裡,便又揮了揮手,“罷了,上官大人府中應該有這些東西。”
衆人心裡都明瞭,一行人押送黑衣殺手,一行人護送馬車朝着上官府去了。
上官瑜身上的傷不止一處,有刀砍的傷,有劍刺的傷,還有暗器所傷,最重要的是這些鋒刃上全都餵了毒。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華央終於打開了門,衆人紛紛涌了上來,一名四十來歲的婦人一把抓住華央的手腕,擔憂地問道:“姑娘,我夫君他情況如何?”
華央輕輕拍着她的手背,“夫人放心,毒已經解了,所幸刀劍並未傷及要害,血已經止住了,現在要讓上官大人靜養,萬不能驚擾了他。”
聞言,上官夫人連忙用手捂住嘴,用力點了點頭,待走開一些,這才淚眼婆娑地對着華央欠身行禮,“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華央連忙扶住她,“夫人禮重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說着,她瞥了一旁的丫頭一眼,丫頭會意,連忙上前來扶住已經癱軟的上官夫人,而後她與蕭意樓相視一眼,兩人緩步走進院內。
蕭意樓問道:“情況如何?”
華央摘下帕子,神色沉冷肅然,握了握拳,冷聲道:“這些人很明顯是衝着三月官考來的!”
見蕭意樓擰眉,華央便繼續道:“這些鋒刃上都餵了毒,方纔我們若是晚到一盞茶的功夫,上官大人毒發,我也束手無策,好在我習慣性地隨身攜帶解毒丹,延緩了一段時間。”
說罷,她沉沉吸了口氣,眉宇之間有一絲愧意,“這三月官考是我的意思,上官大人是主考官,而今眼看着官考在即,上官大人卻在這時候突然遇刺,其意已經再明白不過,這是有人想要藉此暫停、甚至是取消今年的官考!”
“央央。”蕭意樓上前來扶住她的肩,“這不是你的錯。”
“可卻是因我而起。”華央神色間有一絲焦躁和無奈,垂首搖了搖頭,“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從年初任免官員那時起,就已經有人盯上了上官大人,是我疏忽大意了。”
說到這裡,她的神色漸漸冷了下去,用力握住蕭意樓的手,鳳眉緊蹙,道:“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
風萬鈞從一旁走過來,沉着臉色道:“所有人都能想到這是什麼人在背後操控,可是眼下我們卻沒有證據。”
華央冷聲道:“那便找證據。”
蕭意樓看了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想了想道:“你想要自己找證據?”
華央擡眼看向屋內,上官夫人伏案而泣不止,兩個孩子也在一旁陪着母親落淚,見狀,華央嚥了口唾沫,沉聲道:“事情因我而起,上官大人是因爲我而受傷,不管怎樣,我都要查明這件事情背後的真兇,找到證據。”
蕭意樓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頷首道:“好。”
吏部尚書上官瑜在晚間回府途中遇刺,九死一生,重傷不朝,到了眼前的官考一事突然成了一個大麻煩,衆臣紛紛在推測,這官考究竟能不能進行下去。
不想隔天一早的早朝,風若宸便宣佈,官考繼續,並不取消,上官瑜的職責暫由吏部侍郎聶哲代行,初考與初審也皆由聶哲主事。
一連三天時間,華央以女子之身,輕紗覆面,前往上官府爲上官瑜醫治,直到確定上官瑜沒有了生命危險、悠悠轉醒,她這才放了心。
站在上官府外,蕭意樓側身看了看身邊這人,不過幾天時間,她似乎消瘦了許多。
“你接下來有什麼的打算?”
華央略一沉思,道:“從刺客身上查起,既然他們出動人手來刺殺上官大人,就必定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
蕭意樓頷首,“那天晚上帶回去的刺客,除卻重傷不治的和服毒自盡的,還有三個活着的。”
華央微微眯起眼睛冷冷一笑,道:“三個足夠了。”
長夜未盡天未明。
寅時,正是睡熟之時。
地牢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開鎖的聲音,睡得淺的幾人全都一愣,下意識地驚醒了,甫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幾道人影站在自己的牢門外。
那三名倖存的刺客被分別安置在三間牢房,此時三間牢房同時打開,三人也被同時帶了出來。
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冷冷的,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華央一襲乾淨利落的男裝,站在三人面前定定看着他們,驟然勾起嘴角幽冷一笑,攤開手掌,是三顆藥丸,一旁的隨從上前來給他們一人喂下了一顆。
其中一人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給我們吃的什麼?”
“可以保證你們服下毒之後不會立刻死掉、解毒的藥。”華央嗓音冷冽,從三人身上一掃而過,笑了笑道:“從現在開始,我只需要一個人把他知道的線索告訴我,而且只要第一個人的,只要有人招認了,其他兩人我便不會再浪費力氣去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