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都是些沒用的廢物!”景晟怒喝,嚇得那個來傳消息的下人頭都不敢擡一下,頓了頓,又道:“可查出了是何人下的手?”
下人連連搖頭,“剛一出事,總兵府便派出人去查了,可是……什麼都沒有查到,那些殺人的確實是一幫劫匪,有人親眼目睹了,那晚……那晚他們還進了城內搶了一家富宅……可是,事發之後,這些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怎麼也找不到他們的人,附近的幾城也都連夜傳信搜捕了,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小的出來的時候,那邊尚且……沒什麼結果……”
景晟渾身止不住地不停顫抖,用力點了點頭,冷冷笑道:“好能耐,可真是好能耐!”
景陌擰了擰眉,問道:“臨近的幾城都搜查過了嗎?”
下人道:“我們的人雖然沒有親自前往搜查,可是……可是這麼大的事,被殺的是朝廷命官,那些總兵大人總該……總該不敢馬虎大意吧?”
“哼!”景陌搖頭冷笑,“倒未見得。”
景晟像是豁然想到了什麼,突然變了臉色,朝着景陌看了一眼,濃眉緊鎖,景陌問道:“父親想到了什麼?”
景晟沉聲道:“這件事不像是突然發生的,而是有預謀有目的的,這些人……會不會是京中哪個人派去的?”
景陌道:“何人,因爲何故?”
景晟道:“你忘了?那天晚上的事雖然沒有傳出來,可是大明宮一夜都不安寧,那位假皇帝可不好過,那些自稱是梁州舊宅的人剛剛出現的時候,他確實變了臉色,只是不知道後來怎麼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父親的意思是,有人因爲那天晚上的事,故意向父親尋仇挑釁?”
“除此之外,爲父想不到別的原因。”
“從洛城到延平,就算是馬不停蹄連夜趕路,也要五天左右的時間,事發那晚是初五,唐天被殺是初十,就算剛剛事發,就有人想到用唐天的命來警醒父親,並即刻派人前往延平,也不可能在不分晝夜趕了五天路的情況下,又片刻不歇地找到唐天,設下計謀殺了他。”
聞言,景晟不由愣了愣,想了想,點頭道:“你所言倒也有理……那,既然不是京中派去的人,又會是誰?延平還有誰和爲父有這麼深的仇恨?”
景陌勾了勾嘴角,“不是京中派去的人,不代表就不是京中之人的意思和命令。”
頓了頓,他側身看了看那個色色發抖的下人,揮揮手示意他退下去,而後幽幽道:“父親可還記得那晚王爺說過的話?”
景晟皺眉仔細想了想,暗暗一驚,“長公主!”
“長公主從一開始就對風蕭逸多有偏愛,而今既然風蕭逸回來了,且不管他是真是假,在長公主眼中,那就是真的,任誰也動不得,誰若動了假皇帝,就是和她不過去。”
他回過身來看着景晟,笑得幽深,“這些年長公主看似一心安安穩穩待在後宮,不問世事,實則她的人手遍佈各地,就算不能說多厲害,但是天南海北多多少少都有些她的人,而青州就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人,和她的牽連頗深……”
景晟皺眉仔細想了想,突然驚了一驚,“安城,駱一欽!”
景陌淡淡笑了笑,無聲默認。
見之,景晟不由用力握了握拳,“駱一欽,好個駱一欽……這多年一直不吭不響不作爲,卻原來,是有意潛伏埋藏,等的就是這一天!”
說着,他大步走到門前,喝道:“來人!”
聞聲,立刻有兩名守衛上前來,行禮道:“大人。”
“你們立刻帶一隊人馬前往延平,查清唐天的死是不是與駱一欽有關,若是有關,就立刻將此人拿下……”
頓了頓,他眯起眼睛,眼底閃過一抹殺意,冷聲道:“格殺勿論!”
“是!”兩名守衛沉沉應了一聲,轉身掠去。
景陌神色清淡地看着自己的父親,看他氣得臉色鐵青,不由擡腳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事已至此,唐天也救不回來了,再怎麼生氣也於事無補,父親現在總該明白做事急躁不得了。”
景晟氣的呼呼,卻又不得不承認景陌所言,輕輕點了點頭,“爲父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
“這位假皇帝……沒那麼簡單。”
“呵呵……”景陌不由搖頭笑了笑,“父親早就應該看明白了纔是,看來父親以前只是嘴上說說,並沒有真的當回事。”
景晟有些懊惱地跺了跺腳,“爲父又何曾想到他一個假冒的竟然膽敢如此囂張,手腳動到我的頭上來了!好……盡然如今他正式宣戰了,那我景晟就欣然應戰了!”
景陌挑了挑眉,眼前拂過華央詭譎的眸色,不由搖搖頭笑了笑,“時辰不早了,父親早些歇着吧,這件事也不是你急了就能有結果的。”
景晟點點頭,“放心,爲父心中自有思量。”
“那孩兒先告退了。”景陌說着垂首致意,大步出了門去。
地上的雪已經積了很厚,每一腳踩下去都能聽到輕輕的咯吱聲,景陌心中存有心事,神色微沉,腳步很快,根本無暇顧及院子裡的雪景。
驀地,他腳步一滯,擡眼向前方不遠處的那人看去,那人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風,身上總是散發出一股陰沉的氣息,見到景陌,他點頭致意,“公子。”
“先生這是……”景陌回身看了看,“要去見父親?”
莫洵淡淡一笑,點頭道:“正是,老夫與丞相大人還有些事要談。”
景陌輕呵一聲,道:“先生還真是忙,自從您回來之後,幾乎就不曾閒着過。”
莫洵道:“有點事情可做總是好的,那證明人生還是有盼頭的,若是到了無事可做的時候,那可就真的有大麻煩了。”他邊說邊注意景陌的神色,突然冷不丁地問道:“聽聞,公子被皇上下令將爲七品軍器監丞了。”
景陌的臉色霍地一沉,眸色陰冷地瞥了他一眼,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懼意,反倒輕輕笑出聲來,“怎麼?公子還不知道這件事嗎?”
“我知道。”景陌面無表情,“就不勞先生費心提醒了。”
“是嗎?”莫洵輕輕點了點頭,“看來公子不需要老夫爲你分憂。”
景陌俊眉一挑,“先生能爲我分憂嗎?”
“公子有何憂愁?”
景陌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想知道,輔政王的毒……是怎麼來的。”
聞言,莫洵似是早已料到地垂首輕輕笑了笑,搖了搖頭,“公子很聰明,也很冷靜果斷,可惜……有些時候公子卻也不如丞相大人乾脆狠絕。”
景陌眸色驟然一冷,倏忽落在莫洵身上,莫洵卻故作不察,垂首道:“時辰不早了,公子早些歇着吧,老夫和丞相大人還有些事要商量,不打擾了。”
說罷,他欠身致意,轉身朝着正院的方向去了。
身後,景陌的臉色冷肅如冰,眼底殺意漸濃,然終究還是消散在這黑夜之中。
定定站了半晌,他擡腳緩緩向回走去。
正廳,聽得莫洵所言,景晟的臉色不大好看,皺了皺眉,道:“先生的意思是,陌兒已經開始懷疑了?”
莫洵道:“若非懷疑,他就不會問老夫那樣的問題。”
景晟不由面露爲難之色,“陌兒這孩子就算對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冷酷無情,也不會甘願去做傷害輔政王的事情,畢竟,在他的心裡,從小到大輔政王都是他的榜樣,容不得別人侵犯和傷害。你以爲當初,他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如何能想出那般的計謀?除卻是因爲他頭腦聰明之外,還因爲他一心想要爲輔政王報仇,就連我都不知道,他究竟籌劃那場計謀籌劃了多久。”
聽到這裡,莫洵不由輕輕笑出聲來,“公子確實聰明,手段也很老練毒辣,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丞相大人想要的東西,如今只怕很難從輔政王手中得到了。”
景晟的臉色豁然一變,警惕地看了莫洵一眼,莫洵淡淡笑道:“大人不必詫異,老夫早就說過,風若宸與你們不是同路之人,他是風氏的人,這江山是風氏的江山,就算這些年他表面上一直都在仰仗景家這個母家,可其實他背地裡一直都有自己的手段和安排,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他就沒想到要將這江山和皇位轉移到你們景氏手中,否則,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就應該是丞相大人你了。”
聞言,景晟驟然握緊拳頭,發出格格的聲響。
他用力吸氣,半晌,微微點了點頭,道:“先生說得沒錯,他風若宸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我景氏,縱然我們是他的母族一系,可是他的血脈裡始終流淌着風氏的血,他是風家的人……可惜啊,我卻用了十年纔看透!”
莫洵輕輕搖頭,“丞相大人這一步錯得着實大了些,倒也不怪,誰又會想到這一次下毒沒能將他的毒性引發毀了他,反倒將他推向了那個假皇帝。如今倒好,這假皇帝竟是費這麼大的力氣去救他,甚至不惜將他接入宮中,如此一來,大人想要再下手可就難了,甚至,大人派去的那個人還能不能安然無恙地活下去都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