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起,水面蕩起一圈細微的波紋。
寧九將一張張畫像在蕭意樓面前擺開,一個個介紹過來,“這些是這段時間各地的兄弟查到傳回來的消息,但凡央央姑娘過去的十七年去過的、提起過的又或者可能有關聯的地方都已經查過了,名叫楚城的人一共有十一個,八男三女,經過仔細盤問,其中認識或者知曉央央姑娘爲何人的,只有五個人,四男一女,兩男是兗州固城之人,因着央央姑娘的名聲在外而有所耳聞,還有兩男一女是慕門山莊附近的人,曾見過央央姑娘數面。”
說着,他將那幾人的畫像挑了出來放在最上面,蕭意樓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四名男子之中,一名是個年邁的老者,一個是中年大漢,一個是年輕男子,還有一個……
“這是怎麼回事?”蕭意樓伸手指了指最後那張,“怎麼還有個孩子?”
寧九訕訕笑了笑,道:“將軍說,但凡叫楚城的人全都給找出來嗎?這個七歲的孩子……也叫楚城,就是兗州人,他的父親做糧油買賣……”
“好了。”蕭意樓淡淡瞥了他一眼,將那張孩子的畫像拿起放到了一邊,而後修長的手指從剩下的四張畫像上緩緩劃過,落在那名老者的畫像上,再次拿起放到了一邊,接着手指落在那名中年大漢的畫像上。
“哦,這人是固城的一名鏢師,常年在外走鏢,去慕門山莊附近送過鏢,聽說過央央姑娘,不過仔細盤問下來,他並沒有和央央姑娘見過面,可以算是沒有任何接觸和來往。”
頓了頓,見蕭意樓朝着那名女子看去,他繼續道:“這位姑娘是一家布店掌櫃的女兒,央央姑娘曾經隨慕門的幾位姑娘一起去過她家的布店選過布料,因此有了數面之緣,央央姑娘曾經和她說過話,但是都是和買東西有關的,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說着,他擡眼向蕭意樓看去,只見蕭意樓下意識地微微眯起眼睛,皺了皺眉。
“這麼說,都是沒什麼關係的。”
“屬下讓他們徹徹底底查過了這些人的底細,確實都只是一些普通人,所說的話也全都屬實,並無異樣之處。”說到這裡,他垂首,朝着那最後一名年輕男子看去,“只有這個人,他雖然自稱是兗州之人,是一個私塾的先生,可是兄弟們卻發現他其實本不是兗州人,是幾年前從外地去了兗州的,一直就沒有離開過,至於他到兗州之前的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聞言,蕭意樓平靜的眼底泛起一絲微瀾,盯着那幅畫像看了片刻,沉聲道:“人呢?”
“人已經被兄弟們監視起來,暫時沒有動他,免得打草驚蛇,現在等着將軍發話。”
蕭意樓微微頷首,略一沉吟,道:“帶來。”
“是,屬下今晚就去傳信,讓他們把人帶來。”說着,他偷偷瞟了蕭意樓一眼,清了清嗓子,試探性問道:“將軍,這個人是誰?你爲什麼費這麼大的力氣找他?他真的……知道央央姑娘的事情嗎?”
蕭意樓瞥了他一眼,“若是能找對人,興許會知道,若是找錯了人……”
他沒有把話說完,而是輕輕搖了搖頭,話鋒一轉,道:“慕夜泠已經到了洛城,和嶽那邊已經注意起來了,不過我不放心,你這邊也要多多小心,交代下去,絕不可以有任何人泄露央央的事情,否則……”
“屬下一定會吩咐下去,若有人惹出亂子,決不輕饒。”話雖如此,寧九還是暗暗吃了一驚,頓了頓又道:“沒想到這位慕二小姐這麼難纏,一路追到了洛城來,如果屬下沒有猜錯的話,她一定是以爲央央姑娘不在了,來頂替央央姑娘的。”
蕭意樓輕笑一聲,“你倒是越來越聰明瞭。”
寧九低頭嘿嘿一笑,而後又似想起了什麼,正色道:“將軍,這慕夜泠可不是尋常的姑娘家,怕是沒那麼好對付,最重要的是,她心狠手辣,手段陰險,多次謀害央央姑娘,若是讓她知道央央姑娘還活着,一定會再行謀害。留着這個人實在是禍害,要不要屬下……”
蕭意樓擡手,將他的話攔了回去,嘴角泛着一抹冷刻的笑意,“你以爲我不想除了她?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此番她是攜着慕老門主的手令入京,裴湘瑤和景家都知道這件事情,若是她有任何差池,景家定會追查到底。”
“那又如何?景家並不知道她和將軍的關係。”
“可是裴湘瑤知道。”蕭意樓說着,側身瞥了他一眼,“在慕門的時候,慕夜泠多番來找我,就算我與之撇清關係,可是以裴湘瑤的多疑和狡猾,不可能猜不到其中隱情。景家查到天策府來,我倒是不怕,可是我不希望因爲我而將央央牽涉到這場紛爭中來。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不要動她,看住她,讓她無法插手央央的事情就好。再者,留下她,我還另有用處。”
寧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有何用途?”
蕭意樓眸色漸漸變得凝重,沉聲道:“她們母女,很有可能知道央央生母的下落。”
戌時剛過,宓秀宮中突然傳出一聲驚呼:“遭了!公主不見了!”
聞言,一衆宮人慌慌忙忙地找開了,將整個宓秀宮找了個遍也沒見到風如鳶的身影,宮人們頓時白了臉,一個個手足無措。
正慌亂時,一名赭衣男子進了宮門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一名宮女上前來,哭喪着臉道:“回寧統領,您這剛剛離開一會兒,公主她……她就不見了。”
寧九下意識地擰了擰眉,垂首想了想,而後彎起嘴角淡淡一笑,“都不用擔心,我知道公主去哪兒了,你們先安心待在這裡,什麼都不要說,我這就去把公主找回來。”
說罷,片刻不耽擱,轉身大步出了宓秀宮宮門。
宸王宮內一片靜謐,他們的主人是個喜靜之人,時間一久,整個宮中的人都不大喜歡喧囂。
晚飯剛過,衆人該忙的忙,該休息的休息,突然只聽得有人高呼一聲:“抓刺客!”
頓時,原本安靜無聲的宸王宮內喧鬧起來,青衣神色略有些擔憂,匆匆進了韶光殿,風若宸頭也不擡一下,問道:“出什麼事了?”
青衣道:“巡邏的侍衛發現了一名刺客,這人翻牆而入,神神秘秘地朝着韶光殿來,怕是要來刺殺王爺。”
聞言,風若宸挑眉淡淡一笑,“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這九州想要殺我風若宸的人,比比皆是。”
“王爺……”
“讓他們自己處置了就好。”
“是。”青衣俯身行了禮,正要轉身離開,突然聽得門外傳來一道女子清脆如鈴的喝聲:“瞎眼奴才,睜大眼睛看看本宮是誰!”
一聽這聲音,風若宸不由眉峰一蹙,擡頭朝着殿門外看去,輕聲驚疑:“如鳶?”
片刻之後,兩名侍衛低垂着頭慌慌張張地進了殿來,中間跟着一名妙齡女子,着了一身顏色素沉的勁裝,雖不施粉黛卻也不遮她的華光貴氣,不緊不慢地走到殿中央,朝着正座的風若宸咧嘴一笑,“大哥。”
風若宸放下手中的書,緩緩起身走下臺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邊嚇得臉色蒼白的兩名侍衛,問道:“怎麼回事?”
不等兩名侍衛開口,風如鳶搶先一步道:“大哥,他們抓我。”
聞言,兩名侍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王爺饒命,公主饒命!屬下認錯了人,以爲公主是刺客,這才……”
“大膽!”風如鳶一瞪眼,喝道:“本宮看着像是刺客嗎?”
兩人連忙又改口道:“不不……屬下不敢……”
風若宸打量了她一番,頷首道:“本王倒覺得挺像的,如鳶,你大晚上的穿成這樣,翻牆闖入宸王宮來做什麼?好好的大門,爲什麼不走?”
“我……”風如鳶自知背理,不由撅了撅嘴,低頭委屈道:“還不是因爲大哥不允許我擅自離宮嗎?可是,我聽聞大哥這兩天太過操勞,舊疾又犯了,我着急啊,所以就……”
風若宸聞言,心下了然地揮了揮手,低頭看了那兩名侍衛一眼,淡淡道:“好了,所幸公主無恙,你二人自行去各領十棍子便罷。”
兩人終於鬆了口氣,連忙行禮,“謝王爺,謝公主……”
而後慌慌張張出了殿去。
一旁的青衣見了,也福了福身,道:“公主與王爺慢聊,青衣先行退下了。”
風如鳶點了點頭,看着青衣出了門去,而後貼在風若宸耳邊輕聲道:“大哥,你打算什麼時候娶青衣姐姐過門?”
風若宸輕拍着她的腦門,卻並不答,轉身朝着桌案走去,道:“說罷,你來找我究竟是爲了何事?”
風如鳶不由嘿嘿一笑,“果然是什麼都瞞不住大哥,我這次來其實……”說話間,她跟着走到桌案前,規規矩矩地坐下,清了清嗓子,笑聲試探道:“我其實是想問四哥的事情。”
聞言,風若宸微微挑了挑眉角,卻並沒有多驚訝,儼然早已料到,“過兩天他就進宮了,你有什麼疑惑,大可以親自去問他。”
風如鳶擺擺手,“這些我當然知道,我是想問大哥,你……你也覺得這個人就是四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