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黨先生,離婚吧
這一聲“砰”來得極爲突然,加上聲響巨大,頓時在人羣中造成了騷動。
尚亦澤也只得被迫中止了要爲喬馨戴上戒指的動作,蹙着眉頭看向了巨響傳來的方向,以及此刻騷亂的人羣。
所幸的是,今天受邀來觀禮的賓客多是涵養頗佳的,所以騷亂僅限於被巨響嚇到的那一聲失聲尖叫,很快便平復下來了。
然,就在尚亦澤打算繼續時,又一聲尖叫劃破了堪堪恢復的平靜一一“槍!他手上有槍!”
在場的人雖不算多,但幾乎都是雲城拔尖的存在,而且身後大多還有一些不爲人道的地方,所以他們在聽到“槍”這個字時,身子下意識地一繃,好似要上戰場的士兵,進入戒備狀態一般。與此同時,他們的目光,都迅速地投向了尖叫女人手指的方向一一那是一個看似尋常的深灰色西裝男子,中等身高,大衆臉。
若放在平常,他們決計是不會多看這種類型的男人一眼的。
即便多看了一眼,那隻怕也是在心中疑惑,這人怎麼也會在這?
不過眼前的情況,儼然不同,衆人的視線無一例外地落在這看似普通的男人身上,或者說,是他的右手手中的那一柄銀灰色的短槍。
男人其實隱藏得很好,手中那短槍的大半部分是藏在袖子裡的,要不是剛剛那女人的一聲驚呼,根本沒人會在這神聖的時刻分神去看他的袖口。
而突然收到這麼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那男人竟是有些失措,臉上閃現了一瞬間的迷茫,就好像剛剛那一空槍不是他放出的一般。
腳下無意識地退了兩步,但男人很快就穩住了自己的身形,又看了一眼喬馨,終是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去死吧!”
人在內心掙扎、害怕、無措的時候,就特別喜歡將自己心底的想法喊出聲來,越大聲越好,就好像是給自己鼓勁加油一樣。
這男人此時便就是這種情況。
所以喊完一聲,他猶覺得不夠,又喊了一句“去死吧”,與此同時,他的槍,也是指向了喬馨所在的方向。
要知男人手中這種貼身的迷你手槍射程和殺傷力都遠不如正規的手槍,可今日是在喬馨和尚亦澤的婚禮上,觀禮嘉賓和新人距離不近卻也絕對在手槍的射程內,而且絕對在男人能夠輕鬆瞄準的範圍之內……
“砰一一”
當下,場中尖叫聲、慌亂腳步聲層層疊疊,在那一聲槍響之後此起彼伏……
在這種場合,尚亦澤自然不可能沒有安排人手負責,甚至,在觀禮的賓客中,有一部分就是變裝後的保全人手,上官浩從一開始就是混跡在人羣中的。
至於那些着黑色西裝,一看就是保全的則都站在了賓客的外圍。
可想而知,距離,加上這會人羣的衝擊,一時間,這些保全根本無法近那男人的身。
最該死的還是那些隱藏在人羣當中的人竟然剛好都和男人相距兩三米以上!
但此刻,尚亦澤儼然已經無暇去追究這些,早在男人舉起握着手槍的那隻手臂時,他的頭皮便就一緊。
而以尚亦澤,在那爲數不多的幾秒甚至幾微秒的時間,早已經將所以的可能推演了一遍,結果就是一一避無可避!
距離兩人最近的掩護物就是神父面前的一個半米寬的臺子,若尚亦澤一人要躲到那背後,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可還要帶上一個喬馨,顯然就只有挨子彈的份兒了。
可尚亦澤能讓喬馨挨子彈嗎?
顯然是不能的。
所以,不待那一聲槍響,尚亦澤便猛地從地上站起,一個大步來到喬馨的面前,同時大掌一撈,將她帶進了自己的懷中一一他準備用他自己的後背,去迎接那顆避無可避的子彈。
他的雙手緊緊地抱住喬馨的腦袋,唯恐她受到半點傷害,接近着,那一聲“砰”傳入了尚亦澤的耳中。
同時響起,卻被槍聲掩蓋的,還有尚亦澤手中本該爲喬馨戴上的婚戒,滾落地面的一聲,極爲輕微的聲響……
然,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尚亦澤稍愣了一下,便聽身後傳來一聲悶哼,然後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回頭,他就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像是斷線的風箏一般,緩緩墜落地面……
與白色身影同時投入大地母親懷抱的,還有那個開槍的男子。
是距離他最近的上官浩,以極其利落之勢將他的雙手反剪到了背後,而那隻逞兇的短槍就落在他的臉頰邊上。
顯然上官浩是憋着一股氣的,今天這農場的安全主要由他負責,結果出了這種事,還是在尚亦澤的婚禮上,可想而知,上官浩心裡是有多不痛快!此刻他的不痛快,正一點不剩地都轉嫁給了地上的這個男人……
而到這,這突發的變故算是得到了控制,只是婚禮明顯是不能繼續了。
所幸,尚亦澤手下的人還算得力,接下去安頓賓客的安頓賓客,處理槍手的處理槍手,總算沒再出亂子。
尚亦澤則扶着喬馨直接往休息室去了。
出了這樣的事,心情如何是一方面,驚嚇卻是難免的。
尚亦澤安撫了喬馨好一番,而云韻等人緊接着也到了,幾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覺中,倒是讓那可怖侷促的情緒安穩不少。
見此,尚亦澤和雲韻打了一個眼色便就退出了房間。
雲韻明白這種場合,這種事,尚亦澤這個當主人的自然是難辭其咎,所以並未多想。
卻不知,尚亦澤如此行色匆匆,甚至暫時拋下喬馨,只爲了剛剛那個倒下的白色身影……
是阿頌那個小狼崽!
尚亦澤認人的本事極佳,剛剛阿頌雖然是背對着他倒下,倒下後也只露了小半個側臉給尚亦澤,可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阿頌。
尚亦澤忍不住嘆了口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更願意那一子彈是打在自己身上!
不過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如果了。
也是因爲受傷的阿頌的特殊,尚亦澤很果斷地取消了接下去的婚禮流程,讓人送這些賓客離開,表示了自己歉意的同時,尚亦澤也將自己不希望此事外傳的意思傳達給了離開的客人。
他從來不是任人宰割的人,既然有人動刀子動到自己的頭上,還挑着自己婚禮的時候,那麼他,奉陪到底!
上官浩跟着尚亦澤多年,不能說是對尚亦澤百分百了解,卻還是能摸透尚亦澤的三分做法。
這會子,他已經押了那個槍手回大澤幫,撬開嘴硬的辦法,他或者說大澤幫絕對是不缺的!
說回眼前,尚亦澤將送離賓客的事情交給了唐晉炎和睿駿哲,又讓秦佔凡直接動用秦家老爺子的名號跑了幾個地方,總之今天這事,他勢必是要壓下來,同時,還要把刀子還回去!
俞雅瀾則是被分配去了休息室,安撫喬馨小妮子。
至於江山,再次頂了大用處,這會子正在給阿頌那小狼崽掏子彈子呢!
不過阿頌的情況並不容易樂觀,剛剛江山讓人來找尚亦澤,說是那子彈雖然沒有傷及內臟,卻該死地打中了一根大血管。
按江山的原話來說,那就是,“丫就跟算好的一樣,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就打在那根大血管上了,我不敢取,不過已經積了一窩子的血了,得馬上送醫院,還要聯繫血站準備輸血。”
尚亦澤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也不能什麼都懂,對於這醫學上的事,他就是什麼也不懂!
所以江山怎麼說,他就讓人怎麼辦了。
只是這回城的路程要一個多小時,也虧得江山就在旁邊,不然只怕醫院還沒到,阿頌就直接挺屍掛了!
雖說尚亦澤從來不待見這小狼崽,還幾次三番地想要把他送走,卻從來沒有想過要以這種方式將他“送走”。或者說,在尚亦澤的潛意識裡,他也是將阿頌這小狼崽,當成了自己的弟弟吧。
尚亦澤想着到這,重重地嘆了口氣。
自己都是這般,還不知道喬馨會如何!
要問喬馨和阿頌的感情,這從阿頌站出來擋槍子兒就能看出一二,若喬馨知曉這小狼崽爲了她掛了,尚亦澤簡直不敢想象!
因爲自小的經歷,所以喬馨本就格外看重感情,更遑論是這個她看做親弟的阿頌了……
尚亦澤做了最壞的打算,回了休息室,便帶着喬馨上了返回雲城的車子。
在車上的時候,喬馨問了幾個問題,尚亦澤都打太極圓回去了。
只說是婚禮暫時取消,爲了安全,賓客已經疏散,現在他們也要先回雲城,不然萬一對方還有後招,他們可就要吃虧了。
畢竟尚亦澤扯謊的能力從來都是一流的,只是當喬馨問及剛剛有沒有人受傷時,尚亦澤的臉上,出現了一瞬不自然的僵硬。
細想了想,尚亦澤最終點頭。
“胸口中了一槍,不過那短槍火力小,沒有傷及內臟,老三這會正在那邊處理呢。”
喬馨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再說什麼,只靠着尚亦澤,閉目假寐。
大略是心裡裝着事,回程的路途變得不那麼長。
好像只是腦海思路幾個來回,車子就停下了。
尚亦澤收起自己的太過嚴肅的表情,幫喬馨託着婚紗裙尾,小心地下車。
喬馨早上本就起得早,又是奔波了大半天,早上之前的驚嚇,這會只覺得疲累無比,換了家居服,只抹了一把臉便直接躺倒在牀上沉沉睡去了。
尚亦澤看着喬馨那稍顯疲憊卻沉穩的睡顏,薄脣微微勾起。
突然想到什麼,尚亦澤看向了自己指間的那枚戒指,只是摸遍了全身,尚亦澤卻找不到自己還來不及爲喬馨戴上的那枚婚戒。
說起這對婚戒還是尚亦澤和設計師共同討論,共同設計出來的,頗費了一番功夫,不過……算了,那份設計底稿還在,下次再重新定做一對新的便罷了。
尚亦澤想着,索性將自己手上的戒指也取下,放在了臥房的電視櫃上。
而先兩人送阿頌回雲城手術的江山,很快有了回信一一
“子彈已經取出來了,血也止住了。那小子倒也硬氣,只是到底失血太多,他現在虛弱得很,估計要在牀上躺個半月才能恢復。”
細究起來,阿頌這是爲喬馨擋子彈,但從某種程度來說,他也是爲尚亦澤擋了這一子彈。
雖然江山對自己的大哥很有自信,卻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所以對於阿頌,他還是感激的。這點從他的話中便能體現一二,畢竟,要讓這損嘴說出幾句好話,着實不易。
也正因爲此,從前作爲尚亦澤的隱形情敵,絕對站在江山對立面的阿頌,如今讓江山犯難了。
尚亦澤卻是心如明鏡。
若非心裡憋着話,江山只怕一早就耍寶地向自己邀功,要一隻古董手錶或者一柄冷兵器,那是絕對少不了的,而現在……
“有什麼話就說吧,你憋着也憋不成一個屁。”
不得不說,尚亦澤這嘴損起來,還真不比江山差!
江山趕忙啐了一口道,“敢情小爺是白替你擔心了,哼,你就領着你的小媳婦來探望病人吧,人家可是指明要見他的‘馨兒’!”
話落,江山直接就掛斷了電話。
他除了怕又被尚亦澤嗆聲,更多的,也是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該要如何安慰尚亦澤。
他們兄弟幾人直來直往慣了,最不習慣的就是這矯情的安慰,就像那會睿駿哲和俞雅瀾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兄弟幾個做最多的,也就是在睿駿哲悶聲不說話時,陪他酣暢淋漓地打一場!
思及此,江山不由看着手機,嘆了口氣。
只希望尚亦澤和喬馨,還有阿頌,不會走到那種地步!
一一一
這頭,被掛斷電話的尚亦澤,也是看着手機,沉默了好一會。
其實打從一開始,尚亦澤就知道,阿頌受傷的事,總歸是瞞不過喬馨的,所以,他纔會寧願自己挨那一子彈!
尚亦澤搖了搖頭,放下手機,到浴室洗了把冷水臉,把額際的短髮也弄得溼淋淋這才走出浴室。
隨意地抓過一條毛巾擦了臉,尚亦澤走到牀前,又用手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想要擺弄出一個不那麼難看的表情。可實際上,尚亦澤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表情。
“喬喬,醒醒。喬喬,該起牀了,我有事和你說。”
尚亦澤湊到喬馨的耳邊輕聲喚她,一手搭在喬馨的肩頭,輕輕拍打,沒想小妮子這會睡挺熟的,嘟囔了一聲“別吵”,然後翻了個身便繼續入睡,愣是半點醒來的意思也沒有。
尚亦澤看喬馨這模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想到笑,又有些笑不出來。
“喬喬,快起來,有很重要的事,很重要很重要。”
無奈的尚亦澤只得加大了音量,拍打喬馨肩頭的手掌力道也更多了兩分。
喬馨最終還是被鬧醒了,只是那雙剛剛睜開的眸子,滿滿地都寫着“不滿”兩個字。
尚亦澤卻不理,伸手將喬馨扶起後也沒有離開,只緊緊地箍着喬馨的肩頭繼續道,“喬喬,你先清醒一些,然後答應我,聽完我說的話,不激動,好嗎?”
尚亦澤這般鄭重其事,喬馨也正視了起來,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愣了愣,接着又點了點頭。
“乖。”
尚亦澤像是一個老師一般表揚了喬馨一聲,喬馨卻是有些不滿地嘟了嘟嘴。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的那個受傷的人嗎?”
許是剛剛甦醒,喬馨腦子轉得有些慢,頓了頓才點頭道,“記得,你說是胸口中彈,但沒有傷及內臟。”
“對,而且他的子彈現在已經取出來了,更沒有危險了,只是身體有些虛弱。”
尚亦澤說到這一頓,那雙黑眸只緊緊地鎖着喬馨,生怕錯漏她的一丁點兒表情,看她沒有什麼異樣,又試探性地道,“現在,我就是要告訴你,那個人是誰。”
“我認識?”
喬馨插話,不過她這話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可尚亦澤卻讀出了肯定。
點頭。
是尚亦澤給喬馨的答案。
“是誰?”
也許,從尚亦澤緊緊摟着喬馨,甚至不讓她回頭看一眼當時現場的情況,就急匆匆地帶她離開開始,喬馨的心底就隱隱埋下了一顆疑惑的種子。
在意識的深處,她是知道當時發生了,卻又是尚亦澤不想讓自己看到的事吧?
腦海中閃過一抹掙扎,喬馨突然地搖了搖頭。
“我不想知道,如果你不想告訴我,我可以不知道的,真的,我並不是一定要知道的!”
喬馨說話的時候,雙手不自覺地抓住了尚亦澤握着她肩頭的雙手,握得很緊。
尚亦澤甚至能感受到喬馨那幾片柔軟的指甲,嵌入自己的皮肉的細微疼痛感,那疼痛,也是在喬馨身上的吧?
“傻丫頭。”
尚亦澤失笑,鬆開了喬馨的肩頭,大掌輕輕地包覆住喬馨的雙手,帶她放鬆後,又揉了揉喬馨的發頂。
“你可以知道,不過我也承認,一開始我確實不想讓你知道,但也只是想要讓你緩一緩,從驚嚇中緩過來再知道。”
說到這,尚亦澤的嘴角揚起一抹意味複雜的笑容,下一刻,他伸手,抱住了喬馨。
他的腦袋就擱在喬馨的頸窩,薄脣湊着她的耳垂。
然後,喬馨就聽到尚亦澤有些沙啞,有些疲憊的聲音緩緩傳來一一
“是阿頌,他現在在醫院,已經沒有大礙了,他說他想見你……”
一一一
黑色的車子飛馳而去,像是情人眼中代表美麗奇蹟的流星,也像是離弦分別的羽箭。
而車裡的,自然是喬馨和尚亦澤無疑,是去醫院的。
此時的喬馨情緒已經穩定了,雖然她恨不得下一秒直接出現在醫院,卻還是在車子發動後交代小趙,“別超速了”;雖然她希望在阿頌出事的當時是陪伴在他身邊的,可她還是緊緊地握着尚亦澤的手。
其實在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喬馨不是沒有慌亂過。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是埋怨尚亦澤的。
埋怨他自作主張,自以爲站在爲了自己好的角度,便擅自爲自己做了決定,讓阿頌一個人面對冰冷的手術檯。雖然那子彈殺傷力不大,並未傷及阿頌的內臟,可喬馨不敢多想,她怕……曾經,也是那冰冷的手術檯,奪去了她最親,最依賴的存在……
不過,這所有的掙扎,都在尚亦澤那一句一一“我們一起去看他吧”之後,消散了。
喬馨也說不清,可有時候,人的情緒就是這麼神奇,他簡單的一句話,輕描淡寫的,就帶走了她所有負面的情緒。
所以,她冷靜下來了,她緊緊地握着尚亦澤的手……
尚亦澤感受到掌心傳來喬馨的握力,沒有說話,只輕輕用力,回握住她。
兩人便這般十指緊扣,一直到車子在雲城醫院停下。
“他現在沒事了,你不用那麼緊張,看到你,他心情好了,興許恢復還能快一些。”
下車時,尚亦澤低沉而悅耳的聲音從傳來,喬馨點了點頭,嘴角抿起一抹笑道,“嗯,你說的我都信,你說沒事就是沒事,我不緊張!”
此時的喬馨笑得宛若一朵太陽花,燦爛而美好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抓住,然後,永遠的珍藏……
“走啦,還發呆!”
喬馨說着,衝尚亦澤皺了皺鼻子,拉着他便往醫院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