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低頭看了一眼灑了一些茶水的水杯，這才感覺到手指和手背微微有些發熱。
年紀大了，感知也在衰退。
如果是小孩，肯定已經被燙得哇哇大哭起來。
可他只是感覺到有些溫熱而已！
他拿起手邊用來清潔桌面的手巾擦掉了手上的水漬，還有桌面上的。
一邊擦，他一邊問，“是失手致死嗎？”
這個問題很有技術性。
如果是失手致死，不小心，意外的，那麼事情還有很大緩和的餘地！
畢竟從主觀意義上來說，施害人並沒有想過要讓受害人致死，他可能只是處於激動憤怒的狀態下，不小心下手重了。
這是可以被原諒的，只要事情敞開了說，坦誠的去說，他相信海軍那邊不會鬧騰。
補償到位，輿論安排一下，再讓作出這些事情的蠢貨受到應有的懲罰，問題還有挽回的可能。
陸軍大臣搖了搖頭，“他開槍打死了正在攻擊他的士兵，人已經回來了，是……家的孩子。”
貴族家的孩子，這也讓首相變得更頭疼！
大航海時代到來時，航海技術和工業水平有限，別看每一次出海都有可能暴富，但同時也有很多人出海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大海中機遇和風險並存，甚至於風險更大於機遇！
在那個時期，從水手到船長都是非常危險的工作。
貴族們不去做，不願意去做，去當水手的其實都是貧窮的孩子們和一些投機者，他們要用自己的生命作爲代價去賭一個未來！
所以海軍整體來說，中下層都以平民爲主，他們可能會形成像是聯邦軍隊裡那種內部的門閥。
但是在爵位上，這些水手，中低層軍官其實都還是平民。
這和陸軍動不動就蹦出來一個有貴族背景的軍官甚至是士兵完全不同！
這也讓問題變得更不可控制！
因爲去貴族特權化，就是首相自己做的事情，一力主導推動並且完成。
如果要按照正常的流程走，他就必須嚴懲這名有貴族背景的陸軍軍官，否則之前他做的那些改革，變動，都會成爲一個笑話。
貴族們有了更多仇恨他的理由，而平民也未必有多喜歡他。
“人呢？”
“抓住了沒有？”
陸軍大臣沒有正面的回答，“人已經回家了，他在我們的控制之中！”
“不過……我們不能把他交出去！”
陸軍大臣的態度有些強硬，“如果我們把他交出去了，其他人會怎麼看我們？”
“陸軍的情況有多複雜你肯定比我更清楚，搞不好我們又要面臨更大的麻煩！”
首相盯着他，打量着他的神態，眼神，“你打算怎麼做？”
陸軍大臣的語氣稍稍收斂了一下，“想辦法先混過去，他們是爲了爭奪女人動的手，而且是海軍先動的手，是他們先不守規矩的！”
“然後才發生了這些事情，我們把情況調查清楚，公佈出去，然後再考慮懲罰的事情……”
他很清楚一點，如果不嘗試去爭取一下，這名陸軍軍官可能活不過明天！
他認識首相幾十年了，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人。
首相可以爲了這個國家推倒皇室的統治，也能爲了暫時的平穩犧牲掉一個陸軍軍官。
但這件事對陸軍大臣自己來說就不那麼好接受了。
他保護不了陸軍軍官的利益，陸軍和他們背後的貴族就未必會繼續支持他。
而失去了陸軍支持，哪怕只是少部分人不再支持他，對他試圖和海軍大臣爭權奪利的訴求來說會是可怕的！
他要保住自己人，確保陸軍完全的支持自己。
無論將來蓋弗拉怎麼變，都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如果他失去了陸軍對他的支持，未來會發生什麼，誰又能說的清楚？
他覺得這樣處置的方法很好，至少那名軍官不會死。
殺人是死罪，而且還是殺的海軍士兵，沒有其他辦法。
這樣做，他也許會坐牢，但至少保住了命，陸軍大臣對陸軍也有了交代。
首相思索了一會，十幾秒，搖了搖頭，“來不及，而且也不適合。”
他給出了自己的意見，“如果放在平時，我會支持你的做法，但是伱要明白，現在是戰時。”
“彭捷奧人隨時隨地都會跨海而來，海軍是我們最後的屏障……”
陸軍大臣聽着心裡就不爽，打斷了他的話，強調了一下自己的重要性，“陸軍也是！”
首相有些不悅，不過沒有表達出來，只是平靜的看着他，就像是在說“你說的這些你覺得你自己能信嗎”一樣！
等了有那麼幾秒，首相才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不要打斷我的話！”
“海軍對我們來說非常的重要，而且不管起因是什麼，死的人是海軍的人，你和那名兇手必須站出來！”
“這不是討價還價，必須儘快把問題壓下來！”
“我不是和你商量！”
一股來自於最高統治者的氣勢撲面而來，陸軍大臣陷入到沉默當中……
此時海軍的將領們也知道了這個消息，自己手底下的人莫名其妙的被打死了一個。
更可惡的是那是一名陸軍軍官，而且人還跑了！
海軍的將領們討論了一下，決定先和首相談這個問題。
十一點十五分，陸軍大臣離開了首相的府邸，他答應先勸說那名陸軍軍官去自首，這樣應該能保住他的命。
只要人能活着，其他什麼事情都好說。
就在他走了沒多久時，海軍將領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是一名海軍少將打的。
“很抱歉，首相閣下，這麼晚還要打擾您的休息，但是剛纔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必須讓您知道。”
首相閣下回應了兩句，很快少將就把事情的原委再說了一遍，而且更詳細。
而且他們還控制了酒吧裡的酒保，必要的時候他可以作爲重要的證人出席審判。
到最後，少將也談到了他們的訴求。
“我們死了一名士兵，被我們自己人開槍打死的，我們的要求很簡單，那就是有人要爲此負責！”
“至於我們這邊的問題，等事情結束之後，亡者得到了安息，我們會公開處理！”
“該去坐牢的都去坐牢，該開除的也會開除，我們不會有絲毫的遮掩與包庇，我相信帝國的法律必然是公正的……”
聽着海軍少將的話，首相只能給出一個有些模糊的答案。
“明天一早我就會全力處理這件事，現在太晚了，有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
海軍少將沒有爲難首相，他同意了首相的說法。
掛了電話之後，首相很頭疼。
海軍的訴求其實很明顯，他們就是要讓殺人的那名軍官爲他的行爲付出代價。
在蓋弗拉的法律和軍法中，任何殺死自己人的行爲，都要處以極刑！
如果殺人沒有可怕的成本，那麼整個國家早就亂套了！
而陸軍大臣的意思是想要儘量保住那名軍官的命，雙方的訴求又有了新的衝突。
首相嘆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休息，他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
在這些大人物的眼裡，彷彿都沒有考慮過那名陸軍軍官會如何。
那名陸軍軍官也很清楚自己犯了大錯，他回到家裡後立刻向父母坦白了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殺死了一名海軍士兵！
以前，他們可以不太在乎，當時貴族有特權。
哪怕是殺人，都可以免死，比如說贖死令。
只要繳納足夠的罰款就可以買下自己所有的罪名，如果是非常嚴重的指控，他們還可以通過降爵或者革除爵位的方式來免死。
但現在，不行了。
首相完全廢除了貴族所有的特權，他們已經不能通過贖死令來免罪，這也意味着他們雖然揹負着貴族之名，卻沒有絲毫的特權。
甚至因爲他們被冠以貴族的頭銜，受到的懲罰會更嚴厲一點！
首相對中下層貴族的不滿由來已久，小貴族們都覺得首相是他們的仇人，他們落在首相手裡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陸軍軍官的父母也慌了神，他們給了陸軍軍官一個建議——
“跑，跑得遠遠的，想辦法離開蓋弗拉！”
“聽着，你在這隻有死路一條，但是你離開這，你就能活下去！”
“他不會拿我們怎麼辦，只要你能跑掉，躲起來，他們總有一天會忘記這一切！”
陸軍軍官此時害怕極了，他甚至都猶豫了那麼一會！
他的父親看出了他的愚蠢，“你留下來除了讓人羞辱，然後讓我們看着他們殺死你之外，毫無辦法！”
“聽我的，跑得遠遠的，躲起來，或者離開蓋弗拉，去一個他們找不到你的地方。”
“快……”
陸軍軍官遲疑中，被他的父親連拖帶拽的推進了地下室中。
貴族的房子都會有一個地下室，地下室裡有一個很大的鍋爐，用來供給整個房子的熱需求。
同時爲了保證這裡的安全，以及運輸燃料時不會弄髒地毯，地下室還會有一個開口，在房子外面較爲偏僻的地方。
老貴族很有經驗，“外面肯定已經有人盯着了，明天他們就會弄死你。”
“你從這邊出去，出去之後匍匐在地上，等離開了我們的房子範圍之後，再起來離開！”
“帶上這些錢，還有武器，你用得着……”
夜色中，軍官從房子外鍋爐房的入口爬了出來。
天色太晚，誰也沒有留意到那個地方……